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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八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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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大学位于山坡上,拥有形状独特的大面积校园。在校园的一角,有一栋被称为社团之家的三层的钢筋混凝土校舍,供学校承认的社团在此进行各项活动。角岛十角馆发现六具尸体后的第三天——四月二日星期三的午后时分,校舍二楼的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活动室里,聚集了十来名会员。

在杂乱无章的狭小教室里有两张长会议桌,学生们并肩坐在一起,前会员江南孝明也在其中,而召开这次会议的岛田警部的弟弟岛田洁却没有露面。

(他是不想来呢,还是有其他要事在身?)

守须恭一不免忐忑,但又立刻打消了这个顾虑。

(别多想了,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觉,不可能有所发觉。)岛田警部带领两名部下比预定时间稍晚了几分钟才到。

他望着室内弥漫的烟雾,皱起眉头,当看到江南和守须后,亲昵地打了个招呼,随后对所有人谦恭地作了自我介绍。

“谢谢大家今天特意前来,我叫岛田。”说完,他重重地在事先备好的椅子上落座。

会员们自我介绍后,警方大致说明了事件的概要。接下来,警部打开手边的笔记本,逐一对照上面的名字和学生的脸,不紧不慢地进入了正题。

“我再念一遍在角岛遇难的学生名字。山崎喜史、铃木哲郎、松浦纯也、岩畸杳子、大野由美以及东一,各位对他们应该都很熟悉。”

听着警部嘴里念出的这六个名字,守须的眼前逐一浮现出他们的面容。

(爱伦·坡、卡尔、埃勒里、阿加莎、奥希兹以及勒鲁。)

“六人当中的五人在火灾发生时已经死亡。大野被勒住脖子窒息身亡,东一的头部遭到了致命一击,山崎、铃木、岩崎三人死于中毒,剩下的松浦在火灾发生时没有死,初步判断是在房间里和自己身上浇满灯油后引火自焚。”

“那么,是松浦学长杀害另外五个人后自杀了吗?”有一个会员提了这个问题。

“正是。我们调查到松浦有一个亲戚在o市开药店,他经常在那里出入,由此可以解释松浦用来毒杀三个人的毒药来源,这是警方的推论。但是,目前动机还不清楚,所以今天召集大家了解具体情况,请各位务必协助。”

“凶手不可能另有其人吗?”

“基本上不可能。”

听到警部毫不犹豫地否定,守须如释重负。

“首先,无论如何,松浦都是死于自杀;再者,杀害另外五个人的手法和各自的死亡时间都大相径庭,甚至有人死了三天以上……渔船很少经过那一带,从常理上来说,难以认为有人乘船上岛潜伏下来,在几天内连杀数人。”

“警部,”江南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针对去年蓝屋事件中在类似状况下被烧死的中村青司,警方不是判定为他杀吗?”

“基于各种因素才得出了这个结论。”警部用力睁大一双小眼睛,“判断中村青司死于他杀的最大原因是,有一个园丁从此下落不明。原本在岛上的人突然人间蒸发,疑点自然集中在他身上,所以认为园丁就是凶手。可是,这次在被烧毁的十角馆里发现了地下室,在里面找到了一具男尸。昨天的报纸上也有相关报道,从死亡时间、年龄、体形推测,十有八九是那个园丁。”

“啊,原来如此。”

“由此一来,就必须重新解读去年的角岛事件,也就是说,中村青司其实是纵火自焚,整个事件是他一手谋划。他杀死妻子后再自杀,而且——”警部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南和守须一眼,“我从某一个渠道得到了证实这一点的最新消息。”

是岛田洁透露的吗?守须暗自揣测。

不,他曾经明确表示不打算把自己掌握的事实和想法透露给警察,守须隐约认为他的话值得信任,即使警部是他的亲兄弟。那么——

(难道是中村红次郎亲口交代的?)

“先不谈这个。”岛田警部环视着众人,“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六个去了角岛?”

守须和江南举起了手。

“只有两个人啊?你们知道这次是谁提议去角岛的吗?”

“他们很早就开始商量这件事了。”守须回答,“这次正好找到了关系,可以在十角馆住下。”

“关系?什么关系?”

“我伯父——他姓巽——经营房地产,从原来的地主手里收购了这栋房子,我就跟他们说可以和我伯父商量一下。”

“哦。你说的是巽昌章吧?他的侄子就是你啊?你为什么没有一起去呢?”

“嗯,我实在提不起兴趣去那个一年前发生过惨剧的小岛,我讨厌这种地方,而且房间也不够。”

“房间不够?我听说里面有七间客房。”

“其实只有六间。你们问一下我伯父就知道,有一间根本没办法住人,漏雨漏得厉害。那个房间里只有一些空架子,本来打算重新装修,家具全部搬出来了。长期漏雨使天花板都要掉下来了,地板也差不多要被踩塌了。”

“原来如此。那么这六个人当中谁是干事?”

“我对勒鲁——不好意思,对东一提起了这件事。东一是下一任总编,也是研究会的负责人,他又去和松浦纯也商量了。”

“东一和松浦这两个人啊。”

“对,就是这样。”

“他们带了很多行李,还有食材、毛毯什么的上岛,这是怎么运上去的?”

“是我伯父安排的,我搭了把手,在他们上岛的前一天雇了一艘渔船运上去的。”

“唔,警方会确认这一点的。”

警部摸着圆滚滚的下巴,再次环视众人。

“请问各位,有谁对松浦纯也这次的杀人动机有所了解?”

室内响起窃窃私语声,守须也加入了讨论,心中却另有所思。

——白净的脸庞。

——娇小玲珑的纤弱身躯。

——披肩的乌黑秀发。

——楚楚可怜的眉眼。

——笑意盈盈的丹唇,绵言细语的声音……

(……千织。)

情投意合的千织和守须默默相爱,如胶似漆。

(啊,千织、千织、千织……)

自己没有告诉任何人(千织应该也不知道),并不是刻意隐瞒,也不是羞于启齿,而是两人都生性怯懦,唯恐公开恋情后自己的小世界遭到破坏。然而——

一切都在那一天毁于一旦。去年一月的那个夜晚,夺去千织性命的正是那六个人——没错。

(如果当时自己守护在千织身边……)

他懊悔不已,更对那六个人恨之入骨。

父母和妹妹当年也是这样突然被夺去了性命。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以令人发指的残忍手段,不由分说地让自己再也无法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而对自己弥足珍贵的千织,又在那个夜晚……

(那绝对不是一起事故。)

她根本不是喜欢饮酒的女孩,也知道自己的心脏不好,肯定是那些喝醉酒失去理智的家伙强逼她喝酒。她拒绝不了,最后导致……

千织是被这帮家伙杀害的。

(是被杀害的。)

“守须——”邻座的江南唤了一声。

“啊,什么事?”

“喏,就是那封信。”

“呃?你们在说什么?”听到两人的对话,岛田警部连忙问。

“其实,上次忘了跟您说。”江南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信封,“他们出发去岛上的那天收到了这样一封信,我和守须也收到了。”

“中村青司寄来的信吗?”

“对。”

“你们也收到了?”警部打开江南递过来的信封,检查里面的内容。

“被害者家里——包括松浦家里——收到了一模一样的信。”

“这封信和这次的案件没有关系吗?”

“很难判断,不过基本上可以认为这是一起恶作剧,寄信人怎么可能是个死人呢?”岛田警部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守须也微微一笑,却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

2

守须很早就听千织说过,她的父亲是中村青司。青司在s区角岛过着异于常人的生活。千织去世后,守须悲恸欲绝,半年以来恍若行尸走肉。屋漏偏逢连夜雨,去年秋天得知千织的双亲惨死在角岛后,守须越发难以平静。不过,他当时没有预料到这起事件会以此种形态帮助他解决心中的激愤。

他时常寻思如何才能让那六个男女认识到自己的罪恶,但是他的痛苦并非大声斥责“是你们杀死了千织”就可以了事。对自己而言,不可或缺的东西被人夺去了,是被他们夺去的。他一心想要复仇,在得知伯父巽昌章买下十角馆后,他的想法逐渐成形,决定杀死他们。

千织出生在角岛的蓝屋,她的父母正是在那里遭遇了惨剧,这六个罪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踏上角岛——这幅图画激发了他的冲动,他要用亮丽的颜色抹掉这些人的一切。

最初他计划在角岛杀死这六个人后自杀,但是这样自己就会被埋没在这六个罪人当中。

自己该做的是审判,复仇名义下的审判。

苦思冥想之后,计划终于出炉了。

不仅要岛上杀死这六个人,自己还要安全地活下来。

今年三月初,充分考虑到猎物们自投罗网的可能性后,他开始了第一个行动。

“我伯父买下了十角馆,你们如果想去,我可以拜托我伯父。怎么样?”

果不其然,他们很快就中计了。

决定去角岛后,他主动承担了准备工作。他综合六个人的时间安排和天气预报来选择日期。

为了实行计划,必须是风平浪静的晴好天气,幸运的是,没有听到三月下旬有恶劣天气的预报。当然,把赌注押在天气预报上风险很大,万一到时候条件不成熟,只好临时中止。

最终,日程定在三月二十六日开始的这一周。

守须提前准备好了寝具和食品等生活必备品。他只租了六套寝具,目的是为了让这六个人以为自己也一同前行,却让外人相信自己并没有去,上了角岛的只有六个人。

借用中村青司的名字写了九封信,有两个目的。

目的之一当然是告发,他无论如何要控诉千织是被他们杀死的;另外一个目的是向江南孝明抛出“死者来信”这个诱饵,让他行动起来。

他也给中村红次郎寄了一封信,这是估计到江南会调查红次郎而布下的一个局。守须对江南的性格了如指掌,假如收到这样一封信,他到处调查一圈后,肯定会来和自己商量。就算到时候自己不得不主动和他联系,到处传播的怪信也正好是一个借口。

大学的研究室里有文字处理机供学生使用。他在超市买齐材料后,制作了两套预告板。

三月二十五日,星期二——出发的前一天,他在o市寄出这九封信后,前往s区把行李搬上渔船运往角岛。随后,他回到s区,谎称去国东借来了伯父的汽车,车的后备厢里准备好了橡皮艇、压缩空气筒、用做燃料的汽油罐等等。

橡皮艇是伯父用来钓鱼的,平时放在车库里,守须偷拿了出来——伯父在夏秋季节才会用到,所以不用担心被发现。

j岬角的背面一带,即使在白天也少有人经过。守须把橡皮艇和空气筒藏在附近的树林里,打发一段时间后把车开回去还给了伯父,告诉伯父自己今天晚上回o市,明天再去国东。而实际上,他确实回了一次o市,不过半夜里又骑摩托车再次前往了j岬角。

从o市到j岬角,白天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晚上把250的摩托车开得飞快,有一个小时就足够了。越野摩托车能开进路边的荒地或草丛里,把车放倒在海岸边的杂树林里,上面用褐色罩布盖住,根本没有人会发现。

他组装好事先藏在这里的橡皮艇,换上潜水衣,借着月光和无人灯塔的灯光,深夜渡海前往角岛。

风并不大,却冰冷刺骨,夜晚的能见度也不高。以前向伯父借过几次橡皮艇,操作起来得心应手,但是因为身体不适,这一路的行程困难重重。

身体不适是因为从头一天开始就滴水未进,为了之后的计划,有必要让自己脱水。

从j岬角到角岛耗时三十分钟。

橡皮艇抵达了那个岩区,船必须藏匿于此。

首先收起橡皮艇,和空气筒一起用防水布包妥,再密封在塑胶袋里。然后把钢瓶和已经密封好的引擎也包好,用一根绳子绑在一起,把它们沉入大块岩石的缝隙间,避免被海水冲走。此外,还要把绳子的一端系在岩角上。补给燃料用的罐装汽油则分别藏在这边的岩石后面和j岬角的草丛里。

在月光下,他肩扛大型手电筒前往十角馆,住进了漏雨的那个房间,就睡在白天带来的睡袋里。

就这样,准备好了捕捉罪人的陷阱。

3

第二天,三月二十六日,六个人上岛了。

他们对一切都浑然不觉,也没有事先准备和本土取得联系的方式。他们压根没有察觉出危险,陶醉在自以为是的冒险氛围中。

这天晚上,守须借口身体不适,早一步回到房间——事先的脱水正是为此而做的准备。

他知道轻微的脱水症状类似感冒。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假装生病,因为要提防医学系的爱伦·坡;反过来说,如果他证明自己的确生病了,就再也没有人会对此起疑心了。

当六个人在大厅里畅谈之际,他换上潜水服,提着装了必备品的简便背包溜出来。他来到岩区,组装好橡皮艇,趁着夜色前往j岬,然后骑摩托车赶回o市。

回到房间是十一点左右,身体虽然极度疲惫,但重要的事情还在后头。

他马上打电话给江南,利用他证明自己确实在o市。

这通电话没有人接,不过假如江南不出所料地正在到处调查的话,应该很快会给自己打来电话。说不定他已经打来过好几次了,这样的话他肯定会问自己去了哪里。这个回答守须已经准备好了,就是那幅画。

守须事先做好了准备用以证明自己在那六个人去角岛期间行踪的东西——那就是摩崖佛像的画。不,准确来说,是那些画,一共有三幅。

第一幅只是在素描底稿上抹了一层颜色,第二幅是用画刀在画布上着重上色,第三幅是成品画。毋庸置疑,这三张画的构图如出一辙。

去年秋天万念俱灰之际,守须漫无目的地来到了国东半岛的山中。凭借当时的记忆,把季节改换成春天,他得以事先准备了三幅不同阶段的画。

守须把第一幅画挂在画架上,一边看寄给自己的信,一边等待江南的联络。万一和江南无法取得联系,就必须连夜和另外一个“证人”见面。他发热的头脑中焦虑万分,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将近十二点,电话终于响起了。

果然,江南中了圈套,当天就去了中村红次郎位于铁轮的家。然而,见到江南刚认识的岛田后,守须感到有些棘手。

“证人”当然越多越好,但是过度介入其中反而会给自己添乱——适当地邀请自己参加侦探游戏就足够了。

所幸两人着眼的不是现在而是过去,知道不用担心他们会追随那六个人渡海上岛后,守须提到安乐椅神探,借此强调自己的存在,告知对方自己每天去国东写生,并且约定好第二天也让江南打电话来。当时提议他们去安心院拜访吉川政子,是为了让他们的注意力尽量从现在的角岛移开。

两人回去后,守须稍事休息后就在天亮之前再次骑摩托车来到j岬角,乘坐系在岸边的摩托艇赶回角岛。

(那些塑料板到底有何用意?)

是为了让这六个人知道自己即将成为“被害者”吗?或是出于一种奇妙的义务感,认为不事先宣布“刑罚”就有失公允吗?还是对他们最强烈的嘲讽?

在他纠结的内心,大概将这三种感情都包含进去了。

第二天晚上,守须成功地比第一天更早地回到了房间。离开大厅之前和卡尔发生了纠纷,还好很快就脱身了。

因为脱水,脚步踉踉跄跄。换潜水服之前,他把阿加莎给自己吃药用的水喝了个精光。第三天以后就不用再回本土了,所以必须尽快补充水分恢复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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