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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 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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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先生仍然不动声色地答道:“不,既不是喜剧,也不是悲剧。最近对旧剧、新剧议论得很厉害,我要别开生面。我尝试着写了一出俳剧。”

东风说:“你的所谓俳剧是什么样的剧呢?”

寒月说:“就是把富于俳句趣味的剧,简称为俳剧罢了。”

主人和迷亭听了寒月的答复,有点让寒月给搞懵了,静静地听着。结果还是由东风君发问道:“那么,请问你那个剧情的新意何在呢?”

“基本是从俳句趣味着想的,我想如果剧太长了,或者太刺激了都不太好,所以写成个独幕剧。”

东风只说了一声:“哦!”

寒月说道:“请先让我从布景说起吧。这个,也是尽量简单为好。在舞台正中立一棵大的柳树,要让那棵柳树的主干向右方有力地伸出一根横枝,然后让一只乌鸦落在树枝上。”

主人表示担心,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但愿那只乌鸦能老老实实待在那里才好。”

寒月说:“不,这不犯难,把乌鸦的两条腿用小绳捆在树枝上就行啦。这样,在树下要放上一只澡盆,一个美人横着身子用毛巾正在洗澡。”

“这可有点颓废色彩啊。我倒要先请问一下,由谁来演那个女的呢?”迷亭提出质问。

“这有什么,很容易办到,去请美术学校的模特儿嘛。”

“那样,警察厅可要不答应了呢。”主人又担心起来。

“不过,只要不卖票,就没关系了。若是为这点事左也不行右也不准,那学校里的裸体画写生岂不也画不成啦。”

迷亭说:“不过,那是为了练习作画,和只供人看可不同啊。”

寒月理直气壮地说道:“如果各位先生都是这样的见识,那日本的文明开化可就没有希望啦。绘画也好,演剧也好,都是艺术嘛。”

“且不要争论,你说说下一步怎么演吧。”东风君催促道。看来,他还真打算上演呢,所以急于想知道该剧的情节。

寒月说:“就这样,俳人高滨虚子〔10〕手执司的克,戴着白灯心草的帽子,穿着羽纱的外褂,把萨摩条纹布的长袍掖起,脚下一双矮腰皮鞋,从花道〔11〕登场。他的这身穿戴,虽然有点像陆军部的御用商人,但因为是俳人,所以必须尽可能走得从容不迫,做出一副边走边在心里推敲着俳句创作的样子。这样,虚子穿过花道,来到舞台上,他突然抬起他那正在揣摩俳句的眼睛一看,面前是一棵大柳树,柳荫下一个雪白裸身的女子正在沐浴。他吃了一惊,往上一看,在长长的柳枝上停留着一只乌鸦正往下瞧着女人沐浴。于是虚子先生深有感触,俳兴大发。这个镜头大约需要保持五十秒钟,然后他大声朗吟了一首俳句:‘对沐浴的女人/看得神魂颠倒的/这只乌鸦哟。’一旦朗吟完毕,立刻响起拍子木,幕落。怎么样?这很有新意吧?你喜欢这个剧吗?你扮演虚子比起担当阿宫姑娘的角色来,要有意思得多哩。”

〔10〕 高滨虚子(1874—1959),和夏目漱石同时代的有名的和歌诗人、小说家。

〔11〕 歌舞伎演员由舞台一侧通过群众席上下场的通道,或相扑力士出场的通道。

东风君似乎觉得缺少点什么,严肃地回答说:“这未免太简单了些,似乎不太带劲儿。最好再添进些人情味就好啦。”

在刚才这段时间里,迷亭一直洗耳恭听着,他可不是个永远闷声不响的人。他说道:“只这么点儿情节,你的这个俳剧太那个了。根据上田敏〔12〕君的说法,什么俳句趣味,什么滑稽之类的东西,都是带有消极色彩的,是亡国之音。真不愧是上田君,说得多剀切啊。你试想,如果真的演了你这种无聊的东西,那只能遭到上田敏君的嘲笑呢。先不说别的,先说你写的这个东西,是剧呢还是玩笑打诨?难道不是过于消极、无法让人看懂的吗?这样说可能失礼,寒月君,最好还是在你的实验室里磨你的玻璃球吧,俳剧这玩意儿,你就是再写上一百篇两百篇,这种亡国之音也是要不得的呀。”

〔12〕 上田敏(1874—1916),明治时代的日本诗人、评论家、英文学者。

寒月有些愤然似的说道:“怎么会是消极的呢?我还自以为是很积极的呢。”他开始为这本来消极积极都无所谓的问题争辩起来。“就以虚子来说吧,虚子先生所以吟出这句俳句‘对沐浴的女人/看得神魂颠倒的/这只乌鸦哟’,对他让乌鸦对女人着迷这点上,我认为是非常积极的。”

迷亭说:“噢,这倒是新鲜见解,务请将高论讲给我听听。”

“我作为在大学里学过理科的理学士来考虑问题,说乌鸦看女人着迷,是不合乎情理的吧?”迷亭说:“很对,是不合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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