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2(2/2)
“是,是,您见教的极是。他那种愚蠢的反抗只能自己吃亏,是毫无益处的。所以让我来跟他好好讲讲吧。”客人说。
“还有,我女儿嘛,来求亲的多得很,并不一定非得嫁给水岛不可。不过,经过仔细打听,他好像在学问、人品上还都不坏,所以你也可以放点风说,如果他本人发奋,在近期能当上博士,那么他也许可以娶上我的女儿。”
“如果这样对他讲,他本人一定会受到鼓舞而发奋用功的。好极了,我就去办。”
“还有,说来也真可笑,我想这也不像水岛的为人。他糟糕的是,竟将那个怪人称做老师、老师,好像什么都听从苦沙弥的。话又说回来,我寻找女婿当然并不是非水岛不可,不管苦沙弥怎样来阻碍这门亲事,我这方面是无所谓的。”
“可怜的是水岛先生啊。”鼻子夫人接口说。
“我虽然没有见过水岛这个人,总之如果他能和府上攀亲,那将是他一辈子的幸福,不用说,他本人当然会同意的。”客人说。
“是呀,水岛先生是很想娶我女儿的,就是苦沙弥、迷亭那些怪人从中说三道四。”鼻子夫人说。
“那太不像话啦,简直不像是受过相当教育的人的行为嘛。我去找苦沙弥,和他讲讲。”客人说。
“那就麻烦你啰。还有,本来水岛的事儿,苦沙弥是最清楚的,可是前些日子,我太太去过,落得现在这种情况,什么也没有打听出来。这回希望你给打听一下他本人性格、才学各方面的情况。”
“请您放心。今天是星期六,我这就到他那儿去,他也该回家了吧。不知他近来住在哪儿?”
“就从这前边往右拐,走到头,再往左走上一百米,有面快倒塌的黑板墙,那就是他的家。”鼻子夫人告诉客人说。
“那么说,就在这附近,这更简单啦。我回去的时候顺便去一趟,没什么,反正看门上的名牌就会找到的。”客人说。
“名牌有时有,有时没有的呀。大概他是用饭粒把名片粘在门旁的吧,一下雨就冲掉啦。到了晴天,再贴上一张,所以按名牌寻找是靠不住的。与其这样不厌其烦,不如钉个木头名牌也好嘛。真是让人难以猜透的怪人呀。”鼻子夫人说。
“想不到会这样!不过,找一下快倒塌的黑板墙,就大致可以找到吧。”
“在这条街上,像他那样肮脏的房子就仅此一家,你会找到的。啊,对啦,我有个妙主意,如果那样还找不到,有个更好的办法,只要找到房顶长草的房子,就保准没有错。”鼻子夫人说。
“这倒真是一所具有特色的房子哩。哈哈……”客人说。
我想,在铃木君光临寒舍之前我不先回去不太合适。已经听了他们这么多的谈话就蛮够了。于是我顺着缘下从厕所往西,从假山背后回到道路上来,然后加快步伐回到房顶长草的家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到客厅前的廊子里来。
主人正趴在放在廊子上的一条白毛毯上,在暖煦煦的春光下晒太阳。阳光是十分公平无私的,不管是对房顶上长着蓬蓬乱草的这所陋屋,还是对金田君的豪华客厅都一样,既明快又暖和。遗憾的是,唯独这条毛毯似乎与春天的气息不太相称。尽管制造厂家是作为白毛毯织出来的,洋货店也是按白毛毯卖给顾客的,而且主人也是作为白毛毯买回来的,可这已经是十二三年前的事了,白毛毯早已结束了它的白色时代,现在进入变为深灰色的变色时期,是否能通过这个时期进入变为暗黑色的另一个时期,这尚属疑问。即使是现在,由于已经磨损了无数次,早已无法辨认它的经纬线了。所以再称为毛毯,已不免有冒充之嫌。最确切的说法,应当省去毛字,只称毯子倒还恰当。主人似乎以为,既然能用上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就应该用上一辈子。也真够自说自话的。那么刚才所说的,他俯伏在这条很有段历史的毛毯上究竟在干什么呢?原来他伸出两只胳膊支着下颏,右手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他什么也没有干,只是这样呆着。当然,也许宇宙的真理正在他那满是头屑的脑袋里不停地回转,但从外形看去,你做梦也不会猜到有那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