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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华盛的蛛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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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华盛的古人学院,校园最大的特色是肃静,严肃是最恰当的形容词。傍晚时分,见习生成群在中院的树丛间漫步时,他们心中的确充满庄重的情感——除了古人,其他人绝对严禁进入此地。有些时候,会有穿着绿袍的资深古人越过草地,以慈祥的态度接受学生的致敬。

教长偶尔也会亲自现身,不过这种机会很少。

但他平常出现的时候,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小跑步前进,几乎汗流浃背,没看到学生举手向他敬礼,也未曾注意众人紧盯着他的目光,以及互相间茫然的对望,还有一双双略微扬起的眉毛。

他从专用入口冲进立法厅,接着开始拔腿飞奔,沿着空旷的坡道“砰砰砰”地跑下去。然后他用力敲着一扇门,里面的人踢了一下开门钮,教长立刻走了进去。

教长秘书坐在小而朴素的办公桌后面,几乎没有抬起头来。他正弯着腰,专心倾听一部袖珍的场屏蔽视讯电话。他的目光偶尔会瞥向面前堆得很高的一叠纸,它们看来像是一些官方书信。

教长重重一拳敲在办公桌上:“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搞的?”

教长秘书以冷淡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又将视讯电话推到一旁:“向您问安,殿下。”

“口是心非,毫无敬意!”教长不耐烦地回嘴道,“我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简单一句话,我们的人逃脱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被谢克特用突触放大器改造过的人——那个外人——那个间谍——那个待在芝加郊区农场的……”

若非教长秘书以一句淡然的“正是”打断教长的话,真不知道焦急的教长还会冒出多少“那个”来。

“为什么没人通知我?为什么从来没人通知我?”

“当时有必要采取立即行动,而您正在忙别的事,因此我尽力为您代劳。”

“是啊,当你想要自作主张的时候,总会发现我正在忙别的事。从现在起,我不再吃这一套,我再也不准有人越俎代庖,我不……”

“我们在浪费时间。”听到这句普通音量的回答,教长才收起近乎咆哮的言词。他咳嗽了一声,无法确定下一句该说些什么,最后终于温和地说:

“详情究竟如何,玻契斯?”

“几乎没什么详情。经过两个月耐心的等待,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史瓦兹这个人突然离开——被我们跟踪——然后跟丢了。”

“怎么会跟丢了?”

“我们不确定,不过还有进一步的发展。我们的特务——纳特,昨晚总共延误了三次定期报告,他的代理人于是沿着往芝加的公路寻找,终于在清晨时分找到他。他躺在公路旁一个干沟里——死透了。”

教长的脸色发青:“那个外人杀了他?”

“想必如此,虽然我们无法百分之百肯定。除了死者脸上痛苦的表情,没有任何明显的暴力迹象。当然,我们将会验尸。也有可能,他刚好在这么不巧的时候死于中风。”

“那是令人无法置信的巧合。”

“我也这么想,”这是个轻描淡写的回答,“但假如是史瓦兹杀的,接下来的事件就难以解释。您看,殿下,根据我们先前的分析,史瓦兹似乎显然会去芝加找谢克特,而纳特的尸体,则是在玛伦的农场和芝加间的公路上发现的。因此三小时前,我们便向那个城市发出通缉令,现在那个人已经被捕。”

“史瓦兹?”教长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是他。”

“你刚才为何不立刻说?”

玻契斯耸了耸肩:“殿下,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我刚才说史瓦兹已在我们手中,是的,他很快、很容易就被抓到。可是在我看来,这个事实似乎跟纳特的死不大对头。他怎么会一方面聪明到能发觉纳特——一名最能干的特务——进而将他杀害,却又笨到第二天早上便前往芝加,还公然进入一家工厂找工作,而且根本没有化装。”

“他是那样做的吗?”

“他正是那样做的……因此,我认为有两种可能会导致这种行动。一是他已将拥有的情报传给了谢克特或艾伐丹,如今他自投罗网,只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二是还有其他特务涉入这项行动,我们尚未查到那些人,而他正在试图掩护他们。不论是哪一种情况,我们都绝不能掉以轻心。”

“我不明白,”教长显得一筹莫展,英俊的脸孔扭曲出焦虑的线条,“我觉得太深不可测。”

玻契斯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不少轻蔑的成分。接着,他又主动提到另一件事:“四小时后,您跟贝尔·艾伐丹教授有个约会。”

“有吗?为什么?我要跟他说些什么?我不要见他。”

“放轻松点,您必须见他,殿下。在我看来这似乎相当明显,既然他虚构的考古活动眼看就要展开,他一定得请求您批准他进入禁地进行研究,这样才能演完这出戏。恩尼亚斯曾警告我们他会这么做,而恩尼亚斯一定知道这出闹剧的所有细节。我想在这件事情上,您大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跟他来个装疯卖傻。”

教长低下头来:“好,我会试试看。”

贝尔·艾伐丹抵达的时间恰到好处,还可以悠闲地四下观赏一番。银河各处的建筑极品他都十分熟悉,因此在他眼中看来,古人学院只能算是死气沉沉的钢骨花岗岩,刻意表现出一种古朴的风格。而以考古学家的眼光看来,它的幽暗气氛则象征着近乎野蛮的严肃,若是情愿过着阴郁而接近野蛮的生活,住在这里再恰当不过。至于它极为原始的风味,则代表着对遥远过去的怀念。

然后,艾伐丹的思绪再度滑到别处。过去这两个月,他在西半球各洲的旅行,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愉快。第一天的遭遇就破坏了他的兴致,他不禁又想到在芝加的那一天。

他立刻生起闷气来,气自己不该又想到那件事。她只不过是个粗野且过分无礼的普通地球女子,他为什么要感到愧疚?然而……

她后来发现他也是外人,跟那个侮辱她的军官一样(为了教训那军官的傲慢与野蛮,他还扭断了军官的手臂),她一定感到极为震惊,他体谅过这点吗?毕竟,他怎么知道她曾受到外人多少欺侮?然后她竟发现,他也是他们的一员,在那种情况下,她受到的打击绝对不轻。

如果他当初更耐心一点……他为何那么残忍地转身就走?他甚至不记得她的名字,好像叫做波拉什么的。真奇怪!通常他的记忆没有那么差,是不是潜意识有意要让自己忘掉?

嗯,这倒说得通。忘了吧!反正有什么值得牢记的呢?一个地球女子,一个普通的地球女子。

她是一家医院的护士,他应该有办法找到那家医院。他与她在黑夜中分手的时候,那栋建筑看来只是个模糊的黑影,可是一定在那家自助餐馆附近。

他掐住这个念头,用力将它捏成一千个碎片。难道他疯了吗?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她是一名地球女子,长得又甜又漂亮,带着几分诱惑……

一名地球女子!

此时教长走了进来,艾伐丹很高兴,这等于让他从芝加的那天解脱出来。可是,在他内心深处,他知道它们还会回来,它们——那些想法——总是如此。

至于面前这位教长,他穿着崭新的长袍,看来熠熠生辉。他的额头并未显现任何急躁或疑虑,仿佛那里从来没有冒过汗珠。

而交谈的气氛确实相当友好。艾伐丹极力强调帝国某些重要人物对地球居民的问候,教长则谨慎地表示,对于帝国政府的宽大与开明,整个地球一定都会感到心满意足。

接着,艾伐丹开始说明考古学对帝国精神的重要性,它能得出一个伟大的结论:银河中各世界的居民都是手足兄弟。教长则爽快地表示同意,还指出地球一向持有这种见解,并深切期望银河其他各处的人类,也能早日将理论化为实际。

对于这种说法,艾伐丹露出极其短暂的笑容,然后说:“我这次前来拜见您,殿下,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地球和邻近某些帝国领域之间的差异,或许主要在于思考模式的不同。然而,假如能证明就人种而言,地球人和银河其他公民没有两样,那么许多摩擦都能消弭于无形。”

“你又准备如何做到这一点呢,阁下?”

“这不是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殿下或许也知道,当今考古学的两大主流思想,一般称为‘合并说’与‘扩散说’。”

“两者我都略有所知。”

“很好。其中合并说牵涉到一个基本主张,就是有许多种类不同而独立演化出来的人类,在很早的时候——几乎没有记录的原始太空航行时代——就已经开始通婚。想要解释如今人类为何彼此非常相似,这样一个概念是绝对必要的。”

“是的,”教长以讽刺的口气,加了一句注脚,“而这样的概念想要成立,还需要这几百或几千种独立演化出来的、多少类似人类的高等动物,在化学和生物学上的特征都足够接近,这样通婚才有可能。”

“的确如此。”艾伐丹满意地答道,“您戳到一个致命的弱点。但大多数考古学家都忽略它,仍坚信合并说的正确性。当然,这个理论意味着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在银河某些孤立的部分,可能存在着一些人类的亚种,他们一直与众不同,由于未曾通婚……”

“你是指地球。”教长又加了另一句注脚。

“地球一向被视为一个范例。反之,扩散说……”

“认为我们全部源自同一颗行星。”

“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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