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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两步之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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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一个大都会中,每天都有许多民众失踪。并没有人带着一个荒诞的故事,大惊小怪地跑去找警察,说在他的眼前,有一个人突然消失。至少,报纸上没有这样的记载。

最后,史密斯博士强迫自己忘掉这件事。

对约瑟夫·史瓦兹而言,它则是发生于两步之间的变化。他当时正抬起右脚,想要跨过那个“褴褛安妮”,突然间却感到一阵昏眩。仿佛在这么短的时间中,一股旋风便将他举起来,使他感到内脏好像全部翻出体外。当他的右脚再度着地时,他重重吐了一大口气,觉得自己缓缓缩成一团,同时滑倒在草地上。

他闭着双眼,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重新睁开眼睛。

这是真的!他坐在一片草地上。可是在此之前,他正在混凝土的道路上行走。

所有的房舍都不见了!先前那些白色的房子,每一栋前面都有草坪,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现在全部不见了!

他坐的地方不是草坪,因为这片草地太过茂密,而且未经人工修剪。此外周围有不少树木,许许多多的树木,而远方地平线上还有更多。

当他看到那些树木时,他受到的惊吓达到了,因为树上的叶子有些已经变成红色,而他的掌缘则摸到又干又脆的落叶。他虽然是城里人,可秋天的景致还是不会看走眼的。

秋天!可是,他刚才举起右脚时还是六月,四周都是充满生气的绿油油一片。

他刚想到这点,便自然而然望向双脚。接着他发出一声尖叫,伸手向前抓去……他原本想跨过的那个布娃娃,是真实的小小象征,是……

咦,不对!他以颤抖的双手抓住布娃娃,将它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它已不再完好,却没有坏得一塌糊涂,而是从中一剖为二。这不是很奇怪吗?从头到脚非常整齐地切开,里面填充的线头完全没有弄乱。只是每条线头都被切断,而且断口十分平整。

此时,左脚鞋子上的亮光吸引了史瓦兹的注意。他勉强将左脚抬到右膝上,双手仍抓着那个布娃娃。结果他发现鞋底的最前端,也就是比鞋帮还要突出的部位,同样被整整齐齐切掉。那样光滑的断口,世上没有任何鞋匠手中的刀割得出来。从这个难以置信的光滑切口上,闪耀出几乎可谓澄澈的光芒。

史瓦兹的困惑沿着脊髓上升,一直达到大脑,终于使他吓得全身僵硬。

最后,他开始大声说话,因为即使是自己的声音,也能为他带来安慰。除此之外,周围的世界已是全然的疯狂。他所听到的,则是低沉、紧张而带着喘息的声音。

他说:“首先我能确定,我没有发疯。我的感觉和过去一模一样……当然,假如我真疯了,我也不会知道,不是吗?不——”他感到体内歇斯底里的情绪开始上升,赶紧尽力将它压下去,“一定另有可能的解释。”

他寻思了一番,又说:“一个梦,也许吧?我又怎么知道这是不是梦呢?”他掐了自己一下,立刻感觉到疼痛,但他仍摇了摇头:“我总是能梦见自己感到被捏痛,这可不是什么证据。”

他绝望地四下张望。梦境能够这么清晰、这么详细、这么持久吗?他曾读过一篇文章,说大多数梦境顶多持续五秒钟,都是由睡眠中轻微的干扰诱发的,而人们感到梦境持续很久,则完全是一种假象。

这样子自我安慰,简直是弄巧成拙!他撩起衬衣的衣袖,盯着戴在腕上的手表。秒针不停地转了又转,转了又转。假如是一场梦,这五秒钟简直长得令人发疯。

他向远方望去,并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会不会是失忆症?”

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慢慢将头埋进双手之中。

假使当他抬起脚的时候,他的心灵从熟悉、长久以来忠实追随的轨道上滑开……假使三个月后,到了入秋时分,或是一年零三个月后,或是十年零三个月后,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迈出这个脚步之际,他的心灵恰好归来……啊,那就会好像只有一步,而这一切……那么,过去这段期间,他究竟在哪里,又做过些什么事?

“不!”他高声喊出这个字。不可能是这样!史瓦兹看了看身上的衬衣,正是他今天早晨穿上的那件,或者应该说想必是今天早晨,因为它现在还是一件干净的衬衣。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将手伸进外套口袋中,掏出了一个苹果。

他发狂地猛咬那个苹果,它非常新鲜,而且仍带一丝凉意,因为两小时前它还在冰箱里——或者说,应该是两小时前。

而那个小布娃娃,又该如何解释呢?

他感到自己快要疯狂了,这一定是一场梦,否则他就是真正的精神错乱。

他又注意到时辰也有了变化。现在已经接近黄昏,因为影子都拉长了。突然间,周遭的死寂与荒凉涌入他的脑海,令他感到不寒而栗。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得去找人,任何人都好,这是很明显的一件事。他也得找到一间房子,这是同样明显的事。而想找到人家,最好的办法是先找到一条路。

他自然而然转向树木显得最稀疏的方向,迈步向前走去。

最后,他终于找到一条笔直而毫无特色的沥青碎石路,此时黄昏轻微的凉意已钻进他的外套,树梢变得暗淡而模糊不清。他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忙向那条路奔去,脚底下坚实的感觉实在太可爱了。

可是,前前后后都看不见任何东西,一时之间,他感到寒意再度袭上全身。他原本希望能遇到汽车,再向车中的人挥挥手,问道(他热切地大声喊了出来):“是不是要去芝加哥?”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假如他根本不在芝加哥附近,那该怎么办?没关系,任何一个大城市都好,只要能找到电话。他口袋里只有四元两角七分,但警察总该到处都有……

他沿着公路向前走,故意走在正中央,而且不断向前后张望。他并未注意到太阳下山了,也没注意到第一批星辰已出现在天际。

没有汽车,什么都没有!四周马上就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这时,他以为原先的昏眩又回来了,因为左方的地平线竟然闪闪发光。从树林的隙缝间,可以看到蓝色的冷光。那不是森林火灾,在他的想像中,森林大火应该是跃动的红色火焰,他看到的却是幽暗、弥散的光芒。此外,脚下的碎石路似乎也微微发亮。他弯下腰摸了摸地面,感觉却很正常。但是,他的眼角的确能看见微弱的闪光。

他不知不觉开始在公路上狂奔,两脚踏出沉重而不规则的节奏。他发现手中还抓着那个破了的布娃娃,马上奋力将它抛到身后。

生命的残躯,还对他频送秋波……

他突然慌忙停下脚步。不论它是什么,总是他神智清醒的一个证明。他绝对需要它!于是他趴在地上,在黑暗中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布娃娃。在极度昏暗的光线中,它看来好像一团黑炭。填充物全掉了出来,他心不在焉地把它硬塞回去。

然后他再度上路。心情太坏了,根本跑不动,他对自己说。

他的肚子越来越饿,当看见右侧出现闪光时,他实实在在感到了惊讶。

显然,那是一栋房子。

他发狂地大叫,却得不到回答,但那的确是一栋房子。经过数小时的恐惧与无可言状的茫然,他终于看到真实的光芒。他立刻离开公路,朝那个方向奔去,跃过水沟,绕过树林,穿过矮树丛,还跨过一条小溪。

真奇怪!连小溪中也闪烁着磷光!不过,注意到这件事的,只有他心思中极小的一部分。

他总算来到那栋房舍前,伸手便能触及这座白色的坚实建筑。它的质料非砖非石,也不是由木材建成的,不过他丝毫未曾留意;它看来像是普通而结实的瓷质,但他也毫不在乎。他唯一的目的是要找一扇门,当他终于找到时,却发现根本没有门铃。于是他使劲踢着门,同时发出恶魔般的吼叫。

他听见屋内响起了一阵骚动,其中还夹杂着咒骂。那是人发出的声音,听来多么可爱,于是他再度大叫。

“嘿,在这里!”

门打开了,伴随着一声微弱而滑润的转动声,屋内出现一名女子,双眼闪着警戒的目光。她长得又高又壮,在她身后还有一个瘦削的身形,那是个面容严肃的男子,身上穿着工作服……不,不是工作服。事实上,那种衣服是史瓦兹从未见过的,但就感觉而言,它的确像是工人穿的工作服。

史瓦兹却没心思分析这些。在他的眼中,他们以及他们的服装,看来实在漂亮极了。他就像一个孤独已久的人,突然看到老朋友一般兴奋。

那女子开口说了一句话,她的声音很悦耳,可是口气相当冰冷。史瓦兹连忙伸手抓住大门,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他开始蠕动嘴唇,却说不出任何话。突然之间,那些最骇人的恐惧感又向他袭来,掐住他的气管,捏紧他的心脏。

因为那女子说的语言,史瓦兹从来也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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