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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游艇玩家(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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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若与控制塔一直交换着简洁的讯息。最后他终于说:“十秒钟后升空。”

一根石英管内的红色条纹逐渐上升,标示着一秒一秒的流逝。十秒钟之后,发射开关自动开启,第一股动力涌浪向后喷出。

泰伦斯感到体重增加,有股力量将自己压向座椅;一阵惊慌的情绪向他袭来。

他咕哝道:“好不好操作?”

坚若似乎对加速度无动于衷,声音依然平静:“还算好。”

泰伦斯靠向椅背,一面试图在压力下放松,一面望着显像板。随着大气层逐渐稀薄,显像板上的星辰变得越来越清晰明亮。紧贴泰伦斯皮肤的蓟荋传来冰冷与潮湿的感觉。

现在他们来到太空,坚若正以各种速度测试游艇的性能。泰伦斯无法做出内行的判断,但他看得出来,这位游艇玩家细长的手指仿佛演奏乐器似的,在控制台上来回游移,群星便随之以稳定的步伐列队通过显像板。最后,一个庞大的橘色弧形体占满显像板的澄澈表面。

“不坏,”坚若说,“你把游艇保养得很好,狄蒙。它虽然小,可是有它的优点。”

泰伦斯谨慎地说:“我想,你会希望测试它的速度和跃迁能力吧?如果你有兴趣,尽量试,我不反对。”

坚若点点头。“谢谢。你建议我们飞到哪儿?比如——”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嗯,去萨克怎么样?”

泰伦斯的呼吸忽然急促了些,去萨克,正如他所愿口他几乎要相信自己住在一个魔幻世界,一连串事件驱策着他的行动,他甚至不必表示意见。现在不难说服他相信,促使这些行动的并非什么“事件”,而是注定的命运。他的童年浸淫在大亨灌输给弗罗伦纳人的重重迷信中,这种东西即使成年后也难以尽除。到了萨克,便有可能遇见逐渐恢复记忆的愚可,这场游戏还没结束。

他大声说:“有何不可,坚若?”

坚若说:“那么就去萨克。”

随着游艇速度的增加,弗罗伦纳这个球体从显像板的画面中滑落,远方的群星再度出现。

“你从弗罗伦纳到萨克最快飞了多久?”坚若问道。

“没有破记录的表现,”泰伦斯小心回答,“普通而已。”

“那么我想,你曾有低于六小时的记录?”

“没错,偶尔。”

“反不反对我试图逼近五小时?”

“绝不反对。”泰伦斯说。

数小时之后,他们才远离受到恒星质量扭曲的空间结构,终于能进行跃迁了。

泰伦斯发觉无法成眠是一种折磨。三个晚上以来,他几乎都没有睡,而几天来的紧张更使他的闲倦加倍。

坚若瞟了他一眼:“你何不上床睡一会儿?”

泰伦斯疲乏的脸部肌肉硬挤出一点精神来:“这无所谓,无所谓。”

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又露出歉然的微笑。那位游艇玩家转过身去操作仪器,泰伦斯的双眼再度变得呆滞无神。

太空游艇的座椅需要非常舒适,它必须提供适当的衬垫,帮助乘客抵抗加速度。即使不是特别疲倦的人,坐在上面也很容易进人甜甜的梦乡。此时此刻就算躺在碎玻璃上也睡得着的泰伦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神智的。

他睡了好几个小时。这辈子从未睡得这么沉,甚至连梦也没有。

他始终没有惊醒。当那顶无边帽从他头上被摘下时,除了均匀的呼吸,他没有任何知觉。

终于,泰伦斯迷迷糊糊地、慢慢地醒了过来。有好几分钟的时间,他对身在何处没有一点概念,还以为回到了那间镇长住宅。真实的情状一步步逐渐浮现,最后,他总算能对还在控制台上的坚若露出笑容:“我猜我是睡着了。”

“我也这么猜,萨克就在前面。”坚若对着显像板上巨大的白色新月形点了点头。

“我们什么时候着陆?”

“大约一小时以后。”

现在泰伦斯已足够清醒,能意识到对方的态度起了微妙的变化。然后他才发现,坚若手中那个青灰色物体竟是一柄针枪的枪筒,他有如冷水浇头,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泰伦斯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

“坐下。”坚若以谨慎的口吻说,另一只手握着一顶无边帽。

泰伦斯举手摸头,碰到的却是头发。帽子不见了。

“没错,”坚若说,“这相当明显,你是弗罗伦纳人。”

泰伦斯瞪大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还没登上可怜的狄蒙这艘游艇时,就知道你是弗罗伦纳人了。”坚若说道。

泰伦斯的嘴巴像塞着棉花那么干,双眼冒出熊熊烈火。他望着那个细小的、要命的枪口,等待那突然的、无声的闪光。他已经达到这一步,这一步,却终归输掉这场赌博。

坚若似乎不慌不忙,手里稳稳握着针枪,讲话平静而缓慢。

“你的基本错误,镇长,是以为你真能永远智胜一个组织化的警力。不过,若非你不幸选择了狄蒙作为目标,你的表现还会更好。”

“我没有选择他。”泰伦斯以低哑的声音说。

“那就称之为运气吧。艾斯塔尔·狄蒙,大约十二小时以前,站在城中公园等他的妻子。他偏偏选在那里和她会面,除了情趣没有其他理由。他们最初就是在该处邂逅的,此后每年的那一天他们都在那里约会。在年轻夫妻之间,这种仪式没什么特别新奇的地方,但对他们而言似乎很重要。当然,狄蒙从未想到,由于那个地点相当偏僻,使他成为一名凶手的合适目标。在上城,谁会想到这种事呢?

“一般情况下,这种谋杀或许要好几天才会被发现。然而,那桩罪行发生后半小时内,狄蒙的妻子就抵达现场,丈夫不在那里令她十分惊讶。他不是那种人,她后来解释,不会因为她迟到一会儿就愤愤离去。她经常迟到,他多少会预料到这种事。当时她忽然想到,她的丈夫也许正在‘他们的’洞穴中等她。

“当然,狄蒙原本等在‘他们的’洞穴外。那是离案发现场最近的一个洞穴,他自然也就被拖到那里头去。他妻子走进那个洞穴,结果发现——嗯,你也知道她发现了什么。她设法透过我们国安部的办公室,将这个消息通知巡警团,虽然她由于惊吓过度、歇斯底里,说话几乎已经语无伦次。

“以如此冷血的手段杀死一个人,让他的妻子在充满他俩美好回忆的地方发现他的尸体,镇长,这种感觉怎么样?”

泰伦斯险些窒息,他奋力喘过一口气,吐出满腔的愤怒与挫折:“你们萨克人杀害了数百万弗罗伦纳人,包括妇女和儿童。你们靠我们致富,像这艘游艇……”他无力再往下说了。

“狄蒙出生时就是这种情况,他不该对此负责。”坚若说道,“假使你生为萨克人,你会怎么做?放弃你的财产,去蓟荋田里工作?”

“好,开枪吧!”泰伦斯喊道,“你还在等什么?”

“不急,反正我有充分的时间把故事讲完。本来,我们对死者和凶手的身份都不确定,只猜想两者极可能分别是狄蒙和你。根据尸体旁边那堆巡警制服的灰烬,我们认为你显然已经改扮为一名大亨。然后我们进一步推测,你大概会前往狄蒙的游艇。不要高估我们的愚蠢,镇长。

“然而事情仍相当复杂。光是追查到你也没什么用,因为你已经走投无路。你拥有武器,假如身陷重围,你无疑会自我了断。自杀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结果,他们要在萨克见到你,而且要见活口。

“对我而言,这是特别棘手的难题。我一定得说服国安部相信我能单独处理,我能不动声色、毫无困难地把你送到萨克去。你应该知道,此刻我就是在这么做。

“告诉你一句实话,起初我还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们要的人。你在游艇航站穿着普通的正式服装,这是不可思议的粗俗品位。在我看来,假扮游艇玩家而不穿游艇装,任何人做梦都不敢冒这个险。我以为你是故意送来的诱饵,你想办法要让自己遭到逮捕,而我们要的人则从另一个方向逃跑。

“我犹豫不决,于是用其他方法测验你。首先,我在错误的位置寻找钥匙孔。从来没有游艇的气闸设计是从右侧打开的,钥匙孔一直都在左侧,从没变过。对于我犯的错误,你始终未显现任何惊讶,一点都没有。后来我又问你,你的游艇是否曾在六小时内从弗罗伦纳飞到萨克。你说有过——偶尔。这实在不简单,最佳记录也不止九小时。

“于是我判断你不可能是诱饵,你所表现的无知太过分了。你应该就是正确的目标,不是装出来的。我只要等你睡着了——从脸上就能明显看出你极需睡眠——解除你的武装,悄悄用武器指着你。我拿掉你的帽子,最主要是出于好奇。我想看看萨克服装上冒出一颗浅色头发的头是什么样子。”

泰伦斯的眼睛紧盯着针枪。或许坚若看到他的颚部肌肉微微鼓起,也或许只是猜到他在想什么。

“当然我绝不能杀死你,即使你向我扑来。”坚若说,“就算为了自卫,我也不可以杀你。但别以为这样你就会有任何优势,只要你动一动,我就马上射掉你一条腿。”

泰伦斯的斗志瞬间消失殆尽。他用双手按住额头,呆呆坐在原处。

坚若轻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

泰伦斯没有回答。

“第一,”坚若说,“我相当乐于看你受折磨。我不喜欢凶手,尤其不喜欢杀害萨克人的弗罗伦纳人。我奉命将你押送到萨克,但命令中并未规定我得让你有个愉快的旅程。第二,你需要对情势有全盘的了解,因为到萨克以后,下面的发展就全看你了。”

泰伦斯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国安部知道你即将抵达。这艘船离开弗罗伦纳的大气层后,当地办公室就立刻发出消息,这点你不必怀疑。可是我说过,我一定得说服国安部相信我能单独处理,而我的确也做到了,如此一来,情势便整个改观。”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泰伦斯绝望地说道。

坚若以沉稳的态度回答:“我说‘他们’要在萨克见到你,‘他们’要见活口。我指的‘他们’不是国安部,我指的是川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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