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变节者(1/2)
沙姆林·强兹从不属于冷静稳重型,一年来的挫折并未使这点有任何进步。如果动摇了脑袋中用以思考的基础,他就无法享受美酒。简言之,他不是路迪根·阿贝尔。
此时,强兹刚结束一场愤怒的咆哮——不论川陀谍报网的情况如何,都绝不该允许萨克绑架并监禁分析局的成员——他说。而阿贝尔只是平静地说道:“我想今晚你最好在这儿过夜,博士。”
强兹冷淡地回他一句:“不劳费心。”
阿贝尔说:“当然,老兄,当然。不过话说回来,连我的人都会被轰死,你想萨克还不够胆大包天吗?在今晚结束前,你也很可能发生什么意外。所以让我们等一夜,看看新的一天会有什么发展。”
强兹的抗议没有任何效果。阿贝尔仍保持冷静且近乎漠然的态度,甚至突然开始装聋作哑。强兹只好妥协,让使馆人员以几乎强迫又礼貌十足的态度,护送他到一间寝室。
他躺在床上,瞪着微微发光、映着图画的屋顶(那是冷哈登所绘“大角卫星之战”的复制品,临摹的功力还不赖),却毫无睡意。接着,他闻到一阵微弱的催眠气,遂在瞬间进人梦乡。五分钟后,强力抽风机将室内的麻醉剂清除干净,此时他所吸人的剂量,已足以维持八小时有益健康的睡眠。
强兹在寒冷的清晨醒来,天色还是灰蒙蒙一片。
他猛眨眼睛,阿贝尔就在他面前:“现在几点钟?”
“六点。”
“太空啊……”他四下望了望,一双细瘦的腿从被单中伸出来,“你起得可真早。”
“我一直没睡。”
“什么?”
“我已经感到睡眠不足了,真的。而且我对催醒剂的反应,已经不能和年轻时相提并论。”
强兹下床,低声道:“请稍待一下。”
他很快地梳洗完毕,不久就回到房间,一面束紧短袖上衣的腰带,一面调整磁力接缝。
“好啦。”他说,“不用说,你一定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否则你不会整夜没睡,又在六点就把我叫醒。”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阿贝尔坐在强兹床上,仰头笑了起来,笑声尖锐但相当自制。在他萎缩的牙龈上,那口坚固、微黄的塑胶假牙显得很不相称。
“请你原谅,强兹。”他说,“我有点不对劲,药物导致的清醒让我有些头昏眼花。我几乎想,应该劝川陀派个较年轻的大使来替换我了。”
强兹带着讥讽也带点乍现的希望,问道:“你发现结果他们并没有抓到那名太空分析员?”
“不,他们抓到了。我很抱歉,但这是事实。我的开心,完全是因为我们的情报网安然无事。”
强兹很想说一句:“去你妈的情报网!”但总算忍住了。
阿贝尔继续说:“毫无疑问,他们知道柯洛夫是我们的情报员,他们可能还知道在弗罗伦纳其他那些同志。不过那些都是小角色,萨克人知道这点,他们一向认为只要监视这些人就好,根本不值得有进一步的行动。”
“他们杀了一个。”强兹立即指出。
“没有,”阿贝尔反驳道,“是那名太空分析员的同伴化装成巡警干的。”
强兹瞪大眼睛:“我听不懂。”
“这是个相当复杂的故事。陪我吃早餐好吗?我饿坏了。”
喝咖啡的时候,阿贝尔开始叙述过去三十六小时所发生的事。
强兹听得目瞪口呆。他放下自己的咖啡杯,虽然只喝了一半,却再也没有拿起来。“就算他们偏偏选上那艘太空船偷渡,他们仍然可能没被发现。如果在它着陆时,你派些人去接应……”
“唉,你自己明明知道,现代太空船一律能侦出超额的人体热量。”
“可能会被忽略。仪器或许万无一失,但人可不一样。”
“一厢情愿的想法。听我说,在那艘太空船航向萨克的同时,根据数起极可靠的报告,发孚大亨正和五大大亨其他几位在开会。这些洲际会议通常极少召开,间隔简直就像银河恒星的距离那么遥远。这是巧合吗?”
“为讨论一名太空分析员而召开洲际会议?”
“没错,此事对他们而言原本并不重要,但我们的反应却使它身价百倍。分析局以锲而不舍的态度,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寻找这名分析员。你想他们会等闲视之吗?”
“不是分析局,”强兹坚持道,“是我。我一直以几乎非正式的方式进行。”
“那些大亨可不知道这一点,即使你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此外,川陀也表示了兴趣。”
“在我的要求之下。”
“他们同样不了解这一点,而且不会相信。”
强兹站了起来,椅子立刻自动移开餐桌。他将双手紧握于背后,在地毯上来回踱步。他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不时以严厉的目光瞥向阿贝尔。
阿贝尔面无表情,开始喝他的第二杯咖啡。
“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强兹忽然开口。
“一切什么?”
“每一件事。那名太空分析员何时、如何偷渡;那位镇长以什么方式逃脱追捕。你的目的难道是要欺骗我吗?”
“强兹博士……”
“你已经承认,除了帮助我之外,你还派了另一批手下注意那名太空分析员的下落。昨天晚上,你设法让我安全地置身事外,不容有任何闪失。”强兹突然想到那一阵催眠气。
“博士,我花了一个晚上,不断和我的一些情报员联络。”阿贝尔说,“我所做的和我所获悉的,我们可以说,都是属于机密事件。你必须置身事外,但要安全无虑。我刚才告诉你的消息,都是我的情报员昨晚向我报告的。”
“要获悉那些事,你必须有间谍在萨克政府工作。”
“嗯,当然。”
强兹突然转向阿贝尔:“唉,得了吧!”
“你不相信?没错,萨克政府的稳定以及萨克人民的忠诚,在银河是有口皆碑的。理由相当简单,因为即使最穷的萨克人,和弗罗伦纳人比起来也是贵族,而且可以自认是统治阶级的一员,无论这种想法多么牵强。
“不过,你想想看,萨克并非如银河大多数人想像中那样,每个人都是亿万富翁。你在萨克已经住了一年,对这点应该了解。萨克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口,生活水准和其他世界不相上下,而且不比弗罗伦纳的水准高多少。总是有些萨克人,在吃不饱的情况下,会厌恶那些显然享尽富贵的少数人口,而情愿为我们所用。
“数世纪以来,萨克政府只将叛变视为弗罗伦纳的专利,这是它最大的弱点,他们忘记注意自己的内部。”
强兹说:“这些微不足道的萨克人,就算存在,也无法对你有多大贡献。”
“若是单打独斗,的确没什么用;但如果将他们统合起来,对我们另外那些更重要的人员而言,他们就成为有用的工具。甚至在萨克真正的统治阶级中,也有些人深深铭记着过去两个世纪的教训。他们深信川陀终将统治整个银河,而我相信,这个信念十分正确。他们甚至觉得在有生之年就有可能见到银河的统一,因此宁愿预先倒向赢家这边。”
强兹做了个恶心的表情:“你把星际政治说成一个非常龌龊的游戏。”
“没错,可是反对龌龊并不能去除龌龊,而且并非每个层面都是一成不变的龌龊。想想那些理想主义者;想想在萨克政府卧底的那几位,他们效命川陀既不为钱也不是为自己将来的权力,只是因为他们真心相信,一个统一的银河政府能为人类带来最大的福祉,而唯有川陀才能建立这样的政府。萨克的国家安全部就有个这样的人,是我手下最优秀的一员。此时此刻,他正把那位镇长带到这儿来。”
“你是说那个人被捕了?”
“被国安部逮捕,没错。但逮捕他的既是国安部人员,同时也是我的手下。”说到这里阿贝尔突然皱起眉头,变得暴躁起来,“从今以后,此人的用处将大不如前了。一旦他向国安部谎称那位镇长已经逃脱,最好的情况是降级处分,最坏的情况是成为阶下囚。唉!”
“你现在打算如何?”
“我没什么概念。总之,我们必须获得那位镇长。目前我只能确定他会抵达太空航站,之后会发生什么……”阿贝尔耸了耸肩,脸上那衰老、焦黄的皮肤像羊皮纸般。
最后他补充道:“五大大亨也在等那位镇长,他们以为他已在他们掌握中。在此人还未真正落入我们任何一方之手前,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
可惜这句话并没有说对。
严格说来,在银河各个角落,所有外世界大使馆都拥有治外法权,范围涵盖大使馆所在地与邻近区域。然而对一般的大使馆而言,这无异于痴心妄想,除非母星的力量足够强大。所以,实际上只有川陀能真正维持其使节的独立自主。
川陀大使馆占地将近一平方英里,在这个范围内,随时都有穿着川陀制服、佩戴川陀徽章的武装人员四处巡逻。除非受到邀请,任何萨克人不得进入;带武器的萨克人则一律不准入内。老实说,如果有一支萨克装甲兵团对它全力进攻,馆内的人员与武器顶多只能抵抗两三小时而已,可是在这个小小的使馆背后,却藏有百万世界的正规军随时能发动的报复力量。
因此它从未受到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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