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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目击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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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认为死者伤得太重,不可能是女人造成的?”

“女人的力气比不上男人,先生,何况达尔曼太太是个个子很小的女人。”

“可是她却很灵活强壮,贝莱刑警。只要给她一个适当的凶器,加上重力与杠杆原理,她就可以干这件事。再说,一个盛怒的女人什么惊人的事做不出来?”

贝莱耸耸肩:“你提到凶器,可是凶器在哪里?”

古鲁厄挪挪身子,把手伸向一个空玻璃杯。有个机器人进入影像区,把一种可能是水的无色液体注入杯中。

古鲁厄拿起杯子,随即放下,好像又不想喝了。他说:“就像报告上写的,我们没找到凶器。”

“我知道报告上写了些什么,但我还是要确定几件事。你们到底有没有去找凶器?”

“彻底找过。”

“你自己去找的?”

“我的机器人去找的,不过,我观看而且监督了整个过程。我们没找到可能是凶器的东西。”

“所以你们没有充分的证据指控达尔曼太太,对不对?”

“对,”古鲁厄平静地说,“这是我们对本案所不了解的地方,也是我们没有对达尔曼太太采取行动的原因之一。同时,这就是我为什么告诉你,唯一可能犯罪的人也不可能犯罪。也许我应该说,从表面上看起来,她不可能犯罪。”

“从表面上看起来?”

“嗯,她一定用某种方式把凶器处理掉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想不出她是怎么办到的。”

贝莱冷冷地说:“所有可能的方法你都考虑过了?”

“我想是的。”

“我很怀疑她。想想看,有人用某个凶器打碎了另一个人的脑袋,但在凶案现场却找不到这个凶器,唯一的可能就是凶器被人带走了。这个人不可能是瑞开·达尔曼,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可能的人就是格娜狄亚·达尔曼。”

“一定是的。”古鲁厄说。

“她怎么带走的?机器人赶到那里时,她已经昏倒在地上了,总之,她在现场。从案发到第一个机器人赶到要多久?”

“这要看凶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我们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古鲁厄不太自在地说。

“我看过报告,先生。有一个机器人说,它听到一阵骚动,以及一声被认为是达尔曼博士的叫声。显然,这个机器人离现场最近。五分钟之后,呼叫机器人的信号闪了,而机器人接到讯号赶到现场的时间不到一分钟。”贝莱想起他自己的经验,当机器人被传唤时他们是如何急如星火般地出现,“在五分钟甚至十分钟内,格娜狄亚能拿着凶器走多远?她怎么及时赶回来并假装昏迷不省人事?”

“她可能用处理机毁灭了证据。”

“报告上说,处理机也检查过了,其中伽马射线的活动量很低。在二十四个小时内,这台机器并没有处理过较大型的东西。”

“我知道,”古鲁厄说,“我只是举例说明,凶器可能用这种方式被灭迹。”

“没错,”贝莱说,“但是可能有另一个更简单的解释。我想,达尔曼家中的机器人一定经过检查核对,而且一个也没少喽?”

“嗯,是的。”

“每个机器人的功能都很正常?”

“对。”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哪个机器人把凶器带走了,而它根本不知道那是凶器?”

“所有的机器人都不曾从现场带走任何一样东西,他们任何东西都没碰过。”

“这不是事实。它们搬走了尸体,准备加以火化。”

“呃,是的,那当然,可是那不算什么,它们当然会这么做。”

“老天!”贝莱喃喃说道,他必须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好,现在我们假设现场还有一个人——”

“不可能!”古鲁厄打断他,“没有人能目睹达尔曼博士本人。”

“我说的是假设!”贝莱提高嗓门,“机器人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会侵入那里,所以我认为他们没一个会想到要立刻搜索屋子内外。报告上也没有提到这件事。”

“我们在寻找凶器前并没有搜索屋子,等我们想去做时,已经离案发日有很久了。”

“你们在业地上有没有发现地面运输车或飞行交通工具的痕迹?”

“没有。”

“那么,假设不像你所说的,而是有人真的能亲眼见到达尔曼博士本人,那么他很可能就这样杀了达尔曼博士,然后从容离开现场。没有人会阻止他,也没有人会见到他。他可以基于大家都确定不可能有人见到达尔曼博士的心理,而逍遥法外。”

“没有人能目睹达尔曼博士本人。”古鲁厄再次肯定地说。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这一件了。”贝莱说,“有个机器人涉及本案,他在现场。”

一直沉默的丹尼尔插口道:“那个机器人不在现场。如果他在场的话,凶案就不会发生了。”

贝莱猛然转头望着丹尼尔,而再度举杯正待喝水的古鲁厄也放下杯子,注视着他。

“我说得不对吗?”丹尼尔问。

“没错,”古鲁厄说,“根据第一法则,机器人会阻止一个人类去伤害另一个人类。”

“好,”贝莱说,“我同意,可是他一定就在附近。因为当其他的机器人赶到时,他就在现场。假设他原来在隔壁的房间里,当凶手逼近达尔曼时,达尔曼大叫:‘你要杀我!’他家里的机器人没有听到这句话——他们只听到惨叫声,加上未接到传唤,所以并没有赶来。可是这个奇怪的机器人听到了。基于第一法则,他未受传唤便赶到凶案现场,可是太迟了,他很可能看见凶手正在行凶。”

“他一定目睹了最后一幕。”古鲁厄表示同意,“所以他出了故障。见到人类受害却没有加以阻止,违反了第一法则。案发当时的情况对他的正电子脑多少会造成伤害,事实上,他的确因为本案而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古鲁厄将手中的水杯转来转去,同时望着自己的指尖。

贝莱说:“因此,这个机器人就是一个目击证人。你有没有盘问过他?”

“再问也没有用,他已经出故障了。他只会说:‘你要杀我!’到目前为止,你对案情的推测我都同意。达尔曼最后那句话,一定在机器人正电子脑被摧毁的同时,深刻进入他的记忆,所以他被毁了之后却还记得那句话。”

“可是我听说,索拉利世界最擅长制造机器人,难道你们没办法修复那个机器人吗?难道不能修好他的线路?”

“没办法。”古鲁厄断然道。

“现在那个机器人在哪里?”

“废弃了。”古鲁厄说。

贝莱扬扬眉毛:“这个案子真古怪。没有动机、没有方法、没有目击者、没有凶器,唯一可以着手调查的证据又被毁了。你们认为只有一个嫌疑犯,大家也都认为她有罪,至少,每个人都确信除了她谁也不可能犯罪,这显然也是你的看法。那我不禁要问,你叫我来干吗?”

古鲁厄皱起眉头:“你似乎不太高兴,贝莱先生。”他突然转向丹尼尔,“奥利瓦先生?”

“是,特工古鲁厄。”

“请你去看一下房子里的窗户是不是全都关上了或拉上了窗帘。贝莱刑警的情绪可能被开阔的空间影响了。”

古鲁厄的话令贝莱一阵错愕,他很想推翻古鲁厄的说辞,叫丹尼尔别理他。可是此时,贝莱却发现古鲁厄的声音微微透着不安,眼中闪动着恳求的神色。

贝莱往椅背上一靠,让丹尼尔离开了房间。

丹尼尔一走,古鲁厄的脸仿佛卸下面具一般,露出害怕的表情。他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他打发掉了,我一直盘算如何能跟你单独谈一谈。想不到奥罗拉人会在这么简单的要求下离开,不过我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贝莱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了。”

“我在他面前没办法畅所欲言。”古鲁厄说,“他是奥罗拉人,他在这里是我们请你来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这个索拉利人倾身向前对贝莱说,“这件案子不仅仅是单纯的谋杀案,我关心的也不是谁是真正的凶手。索拉利世界有很多党派,他们是一些秘密组织……”

贝莱望着他:“这种事我肯定帮不上忙。”

“你当然帮得上忙。现在你要了解的是:达尔曼博士是个传统主义者,他信奉旧有的方式,好的方式。可是我们当中有一股新兴的势力想要改革,达尔曼就是被他们消灭的。”

“被达尔曼太太消灭?”

“一定是经由她的手消灭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背后有个组织。”

“你确定?你有证据吗?”

“目前还不太明确,这方面我一点力也使不上,本来瑞开·达尔曼正在调查,他说他掌握有可靠的证据,而且我相信他。我对他非常了解,所以我知道他既不傻也不幼稚。不幸的是,他告诉我的事很少。在将此事向有关单位报告之前,他自然想先完成调查,他也一定快调查出来了,否则他们也不敢公然以暴力杀害他。尽管如此,达尔曼曾告诉我一件事全人类都有了危机。”

贝莱发现自己震了一震。有那么一会儿,他还以为自己在听明尼说话,只是说的内容涉及的范围更大罢了。

“为什么你认为我帮得上忙?”他问。

“因为你是地球人,”古鲁厄说,“你了解吗?我们索拉利人对这种事毫无经验,也可以说,我们对人类太不了解了,索拉利世界的人口实在太少了。”

古鲁厄露出不安的神色,继续说:“其实我并不喜欢说这种话,贝莱先生。我的同事嘲笑我,甚至有点气我,可是我的感觉却很清楚。我认为你们地球人互相挤在一起生活,你们一定比我们更了解人,而一个侦探又比一般人更了解人,我说得对不对?”

贝莱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有出声。

古鲁厄说:“就某方面而言,发生这件谋杀案算我们运气好。我一直不敢跟别人提达尔曼所做的调查,因为我不确定有谁涉入这种阴谋活动中,而达尔曼又不想在未调查清楚前透露详情。就算达尔曼调查出一个结果,接下来又能怎么办?这种居心不良的人类要如何对付?我实在不知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我们需要一个地球人。当我听说了你在处理地球上那桩太空城谋杀案的表现时,我知道,我们需要你。我先跟奥罗拉世界那边与你共事过的人联络,再透过他们和地球的政府接触,可是,我无法说服我的同事同意我这样做。接着,谋杀案发生了。此事造成的震撼使他们妥协了。在这个时候,他们什么都会同意。”

古鲁厄犹豫了一会儿,说:“请地球人协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非这么做不可。记住,不管这桩谋杀案是怎么回事,全人类都有了危机,即使地球也不例外。”

那么地球就有了双重危机,贝莱想。古鲁厄那种急切的口吻似乎非常诚恳。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发生一桩谋杀案值得庆幸,可以让古鲁厄有借口去做他一直想

做的事,那么,这真的是幸运吗?贝莱有个新的想法,但没有在脸上、眼睛甚至声音中透露什么。

“先生,我是被派来协助你们的,我会尽力而为。”他说。

古鲁厄终于拿起他那杯一直没喝的水:“好。”他说着,眼睛越过杯口望着贝莱,“可是请你不要跟那个奥罗拉人提这件事。不管真相如何,奥罗拉人都可能牵涉其中。他们对本案的兴趣强烈得异于常理,譬如说他们坚持要奥利瓦先生做你的搭档。奥罗拉的势力很大,我们只好同意。他们说,让奥利瓦先生一起办这个案子,是因为你们以前共过事。可是他们真正的用意,可能是想要有个可靠的自己人在场。你认为呢?”

他盯着贝莱,慢慢啜饮那杯水。

贝莱的手指摩擦着他那张长脸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现在,如果……”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跳了起来,差点向古鲁厄冲过去。他及时想到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影像,才强压抑住冲动。

此时,他眼前的古鲁厄正狂乱地看着那杯饮料,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哑着声说:“好烫……好烫……”

杯子从他手里滑落,里面的液体溅了出来。古鲁厄扭曲着脸,很痛苦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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