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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自爱达荷州(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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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无奈地摊开双手。我们默默地坐着,接着他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本支票簿。我看了看题头,是他的个人账户。他给我开了一张一千五百美元的支票。

“我不 会允许你因为这件事离开学校。”他说。

支票就在我手里。我如此动心,下巴疼得如此厉害,于是我将支票攥在手中,过了十秒才把它还了回去。

我在校园冰激凌店找了一份工作,煎汉堡和舀冰激凌。在两次发薪日之间,我靠忽视逾期未付的账单和向罗宾借钱度日,所以每月两次,当我的账户进账几百美元,几个小时内就花光了。九月底我满十九岁时身无分文。我已经放弃了修补那颗牙齿的想法,我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有一千四百美元。此外,疼痛也减轻了:要么是牙神经坏死了,要么是我的大脑已经适应了疼痛的冲击。

不过,我还有其他账单要付,于是我决定卖掉我唯一值钱的东西——我的马,巴德。我打电话给肖恩,问马能卖多少钱。肖恩说杂种马不值钱,但是我可以像爷爷那样,把它当成狗粮马去拍卖。我想象巴德被放进绞肉机的情景,然后说:“先去找个买主吧。”几个星期后,肖恩寄给我一张几百美元的支票。我打电话给肖恩,问他把巴德卖给了谁,他含糊不清地说卖给了一个从图埃勒过来的家伙。

那个学期我对学习失去了好奇心。好奇心是一种奢侈品,只有经济上有保障的人才有权享有。我的心思被更多迫切的问题占据,比如银行账户的确切余额,欠了谁多少钱,我房间里有什么东西能卖上一二十美元。我提交作业,复习备考,但我做这些不是因为对课程真感兴趣,而是出于恐惧——平均成绩稍有下滑,我便会失去奖学金。

十二月,在最后一次发工资后,我的账户仅剩六十美元。房租是一百一十美元,一月七日到期。我迫切需要钱。我听说商场附近有一家诊所,卖血能拿到钱。诊所听上去像是医疗机构的一部分,但我找了个理由,只要他们是把东西抽出来而不是注射进去,就没关系。护士花了二十分钟扎我的静脉,然后说静脉太细了。

我用最后的三十美元买了一箱汽油,开车回家过圣诞节。圣诞节早上,爸爸送给我一支步枪——我没把它从箱子里拿出来,不知道它是哪种步枪。我问肖恩是否愿意从我手里买下它,但爸爸把它收了起来,说替我保管。

那就这样吧。没剩什么可卖的东西,没有儿时的朋友,也没有圣诞礼物。该退学找份工作了。我只能接受现实。我的哥哥托尼是长途货车司机,住在拉斯维加斯,于是圣诞节那天我打电话给他。他说我可以去他那里住几个月,在街对面的汉堡店打工。

我挂上电话,穿过走廊,正后悔没问托尼借钱去拉斯维加斯,这时一个粗哑的声音叫住了我:“嘿,小妹,你来一下。”

肖恩的卧室很脏。脏衣服散落在地板上,我能看见一把手枪的枪托从一堆脏t恤下露出来。书架被一箱箱弹药和一堆堆路易·拉穆尔 [13] 的平装小说塞得满满的。肖恩蜷腿坐在床上,双肩耸起。他似乎保持那个姿势有一段时间了,凝视着肮脏的环境。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抬起右臂朝我走过来。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但他只是把手伸进口袋。他拿出钱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崭新的一百美元钞票。

“圣诞快乐,”他说,“你不会像我一样浪费这些钱的。”

我相信那一百美元是上帝的神迹。我应该留在学校。我开车返回杨百翰大学,付了房租。然后,因为我知道二月份还是付不起房租,于是又找了一份家政保洁工作,每周三天向北开车二十分钟,到德雷珀的豪宅做清洁。

我和主教仍在每个星期日见面。罗宾告诉他这学期我没买课本。“这太荒唐了,”他说,“申请助学金!你很穷!助学金就是为这个存在的!”

我的反对超越了理性,是发自肺腑的。

“我赚的钱很多,”主教说,“交了很多税。把它当成我的钱好了。”他已经把申请表打印好了,交给了我。“考虑考虑。你要学会接受帮助,哪怕是来自政府的帮助。”

我拿了表格。罗宾替我把它们填好。我拒绝上交。

“先把书面材料准备好,”她说,“再看看感觉如何。”

我还需要父母的纳税申报单。我甚至不确定父母是否报税,但即便他们报税,爸爸要是知道我为什么要它们,他也不会给我的。我编了十几个假理由解释为什么我需要它们,但没有一个可信。我猜想申报单被收在厨房的灰色大文件柜里。然后我决定将它们偷出来。

午夜前我出发去了爱达荷州,希望能在凌晨三点左右到达,那时家里会一片寂静。到达山顶时,我悄悄把车开上车道,每当轮胎下的碎石发出一丝响动,我就畏缩。我轻轻地推开车门,蹑手蹑脚地穿过草地,从后门溜了进去,无声无息地穿过屋子,伸手摸索着走向文件柜。

我刚走了几步,就听到熟悉的咔嗒 一声。

“别开枪!”我喊道,“是我!”

“谁?”

我打开电灯开关,看见肖恩坐在房间另一头,拿手枪指着我。他放下手枪。“我以为你是……别人。”

“显然。”我说。

我们尴尬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我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爸爸去了废料场后,我向母亲编了一个理由说杨百翰大学需要她的纳税申报单。她知道我在撒谎——我能看出这一点,是因为爸爸意外回到家问她为什么复印申报单时,她回答说是为了备份自己的材料。

我拿着复印件回到杨百翰大学。离开前肖恩没和我说一句话。他没问我为什么在凌晨三点偷偷溜进自己家,我也没问他半夜三更坐在那里拿着子弹上膛的手枪,是在等谁。

表格在我的书桌上放了整整一个星期,最后罗宾陪我一起去了邮局,亲眼看着我把它们交给工作人员。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一星期,也许是两星期。回信寄到时,我正在德雷珀打扫房子,所以罗宾把信放在我的床上,并留了张纸条,说我现在是个正常人了。

我撕开信封,一张支票落到了床上。四千美元。我感到了贪婪,接着为我的贪婪而害怕。上面有一个联系电话,我拨打了号码。

“我有一个疑问,”我对接电话的女人说,“这是张四千美元的支票,但我只需要一千四百美元。”

电话那头默不作声。

“喂?喂?”

“我直说了吧,”女人说,“你的意思是支票上的钱太多 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如果我把它寄回去,你能再另寄一张支票给我吗?我只要一千四百美元就够了。做根管治疗用。”

“听着,亲爱的,”她说,“你拿到这么多,那是因为你有资格。要不要兑现,你自己决定。”

我做了根管治疗,买了课本,付了房租,还剩下不少钱。主教说我该犒劳一下自己,但我回答说不行,我必须把钱存起来。他告诉我,这些钱我可以花。“记住,”他说,“你明年可以申请同样金额的助学金。”于是我买了一件星期日去教堂穿的新裙子。

我原以为那笔钱是被用来控制我的,但它却让我信守了自己的承诺:平生第一次,当我说再也不会为父亲工作时,我相信了。

现在回想起来,偷报税单的那天是否意味着我首次为了离家 回到巴克峰。那天晚上,我以一个入侵者的身份进入了父亲的家。这是一种心理语言的转变,是我对家乡的放弃。

我自己的话证实了这一点。别的学生问我来自哪里时,我答道:“我来自爱达荷州。”尽管多年来我曾多次重复这句话,但说出它从未让我感到坦然自在。当你是一个地方的一部分,在它的土壤上成长的时候,没有必要说出你来自那里。我从未说过“我来自爱达荷州”,直到我离开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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