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天(2/2)
过了一会儿,房门又被人推开,布斯克罗斯走进来。“太好了!”他高声叫道,“我看得很清楚,我们的病人已经恢复了不少。真是恰到好处啊,因为马上就要到我们施展自己所有真才实学的时候了。城里现在到处都在说,大银行家的千金小姐即将嫁给桑塔·毛拉公爵。随这些人乱说去吧,到底谁能笑到最后,很快就能见分晓了。刚才我在金鹿客栈遇到公爵的一个随从,我对他说,他们这趟远行一定会徒劳无功。”
“我觉得,不管怎么说,”托莱多打断他的话,“洛佩大人不该放弃希望。不过,我亲爱的朋友,这件事我希望您别再插手了。”
骑士说这句话时表情极为坚定,堂罗克一句也不敢反驳。不过,过了一会儿,托莱多就和病人告辞了。他离去的时候,我注意到,堂罗克在一旁暗自偷乐地看着他。
“光说漂亮话,事情能有什么进展,”托莱多刚一离开,堂罗克就这样说道,“必须赶紧行动才行,越快越好。”
这个烦人的家伙刚说完,我就听到敲门声。我想来的人应该是阿瓦洛斯夫人,我于是伏在苏雷亚斯耳边,小声对他说,要让布斯克罗斯从后门出去避一避。但布斯克罗斯明白我的意思,火气冲冲地说道:“我再说一遍,现在必须赶紧行动才行。要是来的这个人与我们的事情有关,那我是必须在场的,至少我也要待在隔壁的房间,这样你们说的话我全能听见。”
苏亚雷斯向布斯克罗斯投去一道哀求的眼光,布斯克罗斯也看出来,自己要是站着不动地方,恐怕谁也不会答应,他于是走进旁边的房间,躲在门后。阿瓦洛斯夫人没有停留太久。看到病人情况转好,她非常高兴。她向苏亚雷斯保证,伊内丝一直挂念着他,也一直爱着他,她本人来看他,也是应了伊内丝的要求。最后,阿瓦洛斯夫人又强调说,伊内丝得知他最新遭遇的不幸后,心神不安,她决定当晚和姑妈一起来看他,她要当面对他说些安慰的话,给他鼓励,给他希望,让他不畏命运的安排,担负起自己的未来。
阿瓦洛斯夫人前脚刚走,布斯克罗斯后脚就冲进房间高声叫道:“我听到了什么?美丽的伊内丝今晚会来看我们?啊!要是爱情能有最真实可靠的证明,那么在我看来,必定非此莫属了。可怜的小姐啊,她甚至没考虑过,如此失去理性的行为,会有永远毁掉她名誉的危险。不过,我们会代她考虑周全的。堂洛佩大人,我现在就去找我的朋友,过会儿我就把他们安置在您的屋子前,让他们严加看守,不放任何陌生人进来。放心吧,整个行动由我来负责。”
苏亚雷斯还没来得及回答,堂罗克就已经跑出去,他那脚底生风的模样简直就像踩到了一片滚烫的大地。眼看布斯克罗斯又要干出新的蠢事,又一场灾难即将来临,我也顾不得再和病人说些什么,便赶紧冲出门去,找到托莱多,把发生的这些事全向他讲述了一遍。骑士听罢,额头愁云一片,想了一会儿后,他命我先回到苏亚雷斯身边,对病人讲清楚,他会竭尽全力,防止那个烦人的家伙再干出什么疯狂的行径。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在屋里听到一大群人驻足街头的声音。没过多久,伊内丝和她的姑妈进了屋。我不想自己也招人厌烦,于是偷偷溜出去,刚从门里出来,我就听到街上传来一阵喧哗。我下楼一看,原来是托莱多和一个陌生人在激烈地争论。
“先生,”那个陌生人说道,“我告诉您,我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混进来的。我敢肯定地说,我的未婚妻正在这个屋子里和一个从加的斯来的商人约会。这个无赖,他还有个朋友,此人当着我管家的面,在金鹿客栈召集了几个流氓,叫他们守着这屋子,不让任何人打扰这对野鸳鸯。”
“对不起,大人,”托莱多回答道,“不管怎么说,我绝不会放您走进这个屋子。刚刚有一位年轻女子进去了,这我完全不否认,但她是我的一个亲戚,我不允许任何人对她进行诬蔑。”
“您在说谎!”那个陌生人叫起来,“这个女人叫伊内丝·莫罗,她是我的未婚妻。”
“大人,您说我说谎,那就是把我当作骗子,”托莱多说道,“您该不该这么说我不管,但无论如何您已经冒犯了我,您必须先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要不然您一步也别想动。我是托莱多骑士,莱尔纳公爵是我的兄长。”
陌生人举起帽子说道:“大人,桑塔·毛拉公爵为您效劳。”
说完这句话,他就脱掉外套,拔出剑来。高挂在屋门上方的灯笼光线幽暗,两人你来我往,身影朦胧。我靠在墙上,静候这段不幸插曲的结局。突然,公爵把剑扔开,手按在胸口倒了下去。幸运的是,莱尔纳公爵的医生恰巧在此刻赶到,他原本是赴约来看苏亚雷斯的。托莱多让他先察看一下桑塔·毛拉的伤势,并忧心忡忡地问他,这样的伤会不会致命。
“完全不会,”医生回答道,“只要让人赶紧把他带回家,包扎好伤口就行,过半个月左右,他应该就可以康复,这一剑连肺部都没有擦到。”
说完这些,他掏出一瓶嗅盐放在伤者鼻子前,桑塔·毛拉马上睁开了双眼。
骑士走到他面前,对他说道:“阁下,您没有弄错,美丽的伊内丝确实就在这里,她和一位年轻男士在一起,她深爱这个人,爱他甚至超过爱自己的生命。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现在认识到,阁下是个高尚的人,理应不会强迫一位少女违心出嫁。”
“骑士大人,”桑塔·毛拉气息微弱地回答道,“我相信您说的话都是真的。但让我感到很惊讶的是,美丽的伊内丝她本人从没有告诉我,她已心有所属。要是她亲口对我说几句话,或亲手写几行字……”
公爵本想继续说下去,但又失去知觉,被人抬回了家。托莱多赶紧去找伊内丝,把公爵放弃求婚、就此罢休的条件告诉了她。
接下来我还能向诸位说些什么呢?故事的结局已经不难猜了。有了爱人坚定的爱情做保障,苏亚雷斯的身体很快就康复了。他失去了父亲,但身边多了个妻子,还添了个朋友。伊内丝的父亲并不像过世的加斯帕尔·苏亚雷斯那样,视两个家族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他反倒衷心地向两个年轻人献上自己的祝福。婚事一结束,这对新人就立即动身返回加的斯。布斯克罗斯依然纠缠不放,将他们一直送到马德里城外几里远的地方,他自称在两人缘定终生的过程中帮过大忙,因此成功地从新婚夫妇那里勒索到一笔钱。我当时以为,这个让我一见到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厌恶感的人,这个让人无法忍受的家伙,应该不会再与我的生活有任何交集了,但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
前一段时间我就已经注意到,堂罗克偶尔会提起我父亲的名字。我有预感,我父亲要是真被他惦记上了,将来恐怕会发生对我和我父亲不利的事,我于是开始注意布斯克罗斯的行踪。我很快就发现,他有个女亲戚名叫姬塔·西米安托,他非常想让这个女人嫁给我父亲,因为他知道,堂阿瓦多罗是个有钱人,财富甚至有可能比外人想象的还要多。这个美丽的女子已经搬到小街对面的房子里住下了,与我父亲的阳台正好面对面。
我姨妈先前就已搬回马德里。我自然要去看看她,和她深情拥抱一下。一见到我,善良的达拉诺萨夫人就流下激动的泪水,但同时她又恳求我,在赎罪期结束前,不要再抛头露面。我向她提到布斯克罗斯的计划。她觉得,必须赶紧想办法阻止这桩婚事。她去找她舅舅弗莱·赫罗尼莫·桑特斯,把情况说给这位德亚底安修士听。然而,作为宗教人士,她舅舅坚决不肯插手这种与男欢女爱相差无几的事。他说,他一般是从不管别人家事的,即便偶尔为之,也只是为了调和矛盾或杜绝丑闻,总之,不论怎么说,这样的事并不在他职权范围以内。到了这个地步,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我本可以请热心的托莱多帮我,但这样我就必须把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因此,在不肯损害自己名誉的前提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选这条路的。于是,我继续密切关注布斯克罗斯的行踪。苏亚雷斯走后,他与托莱多骑士的关系变得非常近,在与骑士打交道的时候,他也的确不像之前那样惹人厌烦。不过,他每天早上还是会出现在骑士面前,询问有没有需要自己效劳的事。
故事说到这里,吉普赛人首领的一位手下来找他谈部落这一天的事务,我们当天就没有再见到过他。
[1] 译注:阿斯克勒庇厄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