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天(1/2)
众人像之前那样聚在一起,请托雷斯侯爵接着讲他的故事自然是少不了的一个环节,他于是如此这般地说起来:
托雷斯·罗韦拉斯侯爵的故事(续)
之前我向诸位讲到,我做了两次对不起美丽的埃尔维拉的事。第一次出轨后,我痛心疾首、无比愧疚。但第二次出轨后,我已经不清楚,自己是该继续愧疚,还是该放下这些事不再去想。不过,我要向诸位保证,我对我表妹的爱是始终如一的,我写给她的信也同样充满激情。我的那位良师,他觉得我满脑子浪漫想法是一种病态表现,便想不计一切代价将我拉回到现实当中。偶尔,他还会采用一些有点脱离他工作正道的手段。他让我接受各种诱惑的考验,而我每次都无力抵抗。但我对埃尔维拉的深情始终和过去一样,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宽免通知究竟何时才能从教廷法院的书记室里出来。
终于有一天,里卡迪把桑特斯和我叫过去。他的神情中透出几分庄重,这说明他有重要的消息要向我们宣布。不过,他马上又以和蔼的笑容来缓解严肃的气氛。他对我们说道:“您的案子已经终结,但这并不是说您可以免受惩罚。对于某些天主教国家的信徒而言,我们宽免的标准相对来说颇为宽松,而西班牙的信徒想得到宽免要困难得多,因为那里的信仰更纯粹,教规执行得也更精准。话虽如此,教皇陛下还是考虑到,罗韦拉斯家族为美洲的皈依做出了重大贡献,此外,两个孩子虽然犯下了小过错,但那也是罗韦拉斯家族一系列不幸事件造成的后果,而不是某种渎神思想熏陶的恶果。因此,教皇陛下解除了你们二人存在于地上的亲缘关系。未来这关系在天上同样也会得到解除。不过,为防止其他年轻人效仿你们,犯下类似的错误,您被勒令在脖子上挂一串一百颗珠子的大念珠,每天诵读《玫瑰经》,持续三年,以此作为赎罪;此外,你们还要为韦拉克鲁斯的德亚底安修士建一座教堂。我谨为此向您本人以及未来的侯爵夫人表示祝贺。”
诸位可以想见,我听到这番话会有多么高兴。我赶紧跑去领了教皇的敕书。两天后,我们就离开了罗马。
我日夜兼程地赶回布尔戈斯,又见到了埃尔维拉,她比以前更美了。此时已是万事俱备,只等朝廷批准我们的婚礼了。埃尔维拉的财产彻底回到她手中,跟我们攀亲认友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快,我们的监护人收到期待中的批准书,除此之外,朝廷还赐予我托雷斯·罗韦拉斯侯爵的头衔。
于是,大家开始全力忙起裙子、首饰、珠宝的事。事情虽然杂乱,但人人都很开心,毕竟,所有的忙碌都是为了那位即将成为新娘的少女。可温柔多情的埃尔维拉对这一切并不在意,她所关心的,只是照顾好她爱人的饮食起居。
我们成婚的日子终于到了。对我来说,这真是漫长到可怕的一天,因为婚礼到晚上才开始,地点是在布尔戈斯附近我们一座乡间居所的小教堂里。
我独自在花园里散起步来,想用这种办法使我那焦躁急迫的内心恢复平静。走了一会儿后,我坐在一张长椅上,开始思考起我之前的所作所为,这些行为实在是对不起那位将与我结合的天使。我细数一遍我的不忠经历,竟然有十二次之多。于是,我的内心再次充满愧疚。我用最严厉的方式谴责起我自己,暗自说道:“负心的人啊,可怜的家伙!你为何不去想想这赐予你的世间珍馐,你为何不去想想这个心中只有你甚至只为你呼吸的女神?她甚至从未主动和别的男人说过一句话!”
我长椅的椅背紧靠着一棵千金榆,千金榆外又有另一条长椅。就在我全心忏悔之际,从那条长椅上传来埃尔维拉两个侍女的声音,她们的对话让我不由自主地细心聆听,欲罢不能。
“看吧,曼努埃拉,”其中一个说道,“我们的女主人今天肯定会非常高兴,因为这是真心真意的爱,对这份爱,她情真意切地证明过好多次。那些站在栅栏外的求爱者,她也会慷慨地给他们一点小甜头,但完全不能和这样的真爱相比。”
“是啊,”另一位侍女说道,“您想说的是不是她的吉他老师,那个老师曾经借着把她的手放到琴弦上的机会,偷偷吻了她的手一下。”
“我才不是说这个,”第一个侍女说道,“我说的可是带了感情的美好故事,这样的故事足足有一打那么多,故事里的感情自然都很纯洁,但她很喜欢这样的感情游戏,还用自己的方式鼓励对方。第一个人是那个教她地理的小老师。这个人就非常爱她。因此,她把自己的一缕头发装在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送给了他,我第二天给她梳头时看得很清楚,她的头发少了一块。第二个人是那个把她财产状况和收入明细说给她听的男人,那是个能说会道的英俊小生。他就算得上是个颇受她青睐的男人。他用种种最讨人欢心的语言夸奖埃尔维拉,甚至会夸得她心花怒放。她送过他一幅自己的侧面画像,还把手成百次地伸出栅栏让他亲吻。她常送他几朵小花当礼物,他则会还以一束束鲜花。”
后面的话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可以向诸位保证,侍女之前说,类似的故事有一打那么多,而她讲出的例子也绝对够数。我听得目瞪口呆。或许,埃尔维拉向他们表达的只是非常纯洁的好意,又或许,这只是儿戏般的闹着玩。但话说回来,我心目中的那个埃尔维拉,她甚至不该让人对她产生不忠的怀疑。只能说,要是从情理上推断,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或许完全经不起推敲。从口齿不清的孩提时代起,埃尔维拉就说一些与爱有关的语句,长大了之后更是继续谈论爱的话题。我理应明白,她对爱情这件事是情有独钟的,除了我以外,自然可能有别的对象一吐心声。但在此之前,即便有人告诉我这些事,我也是绝不会相信的。我现在信服了,醒悟了,我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不能自拔。这时,有人叫我去参加婚礼仪式。我进了小教堂,我那张完全脱形的脸让我母亲大吃一惊,也让我的新娘惴惴不安、满心忧虑。神父甚至也慌了手脚,不清楚是否还该再为我们主持婚礼。不过,他还是完成了主婚的程序。我敢肯定地告诉诸位,但凡是被给予太多期望、经历太久等待的日子,都不会让人体会到原先预期的效果。
但到了夜里,情况发生了转变。礼成后,初婚的快乐为我们罩上一层保护网。栅栏边嬉戏的故事,完全从埃尔维拉的记忆中被抹去了。她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情,这让她的内心充满爱和感激。她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交给了她的丈夫。
第二天,我们脸上都洋溢着极为幸福的表情,我又怎么可能再让痛苦残存心间呢!阅尽人生的男人都会知道,在他此生能得到的财富当中,没有哪一种可以和新婚妻子带给他的幸福相提并论。在婚床上,她带来多少等待参透的秘密,多少留给未来去实现的梦想,多少温柔贴心的絮语。在宴尔新婚的日子里,我们要么反复地回想刚刚经历的甜蜜激情,要么在虚妄的幻象中展望未来,一个因希望而绘上最绚丽缤纷色彩的未来——人生经历过这样的日子,夫复何求?
亲友们给了我们几个月时间,让我们沉浸在自我陶醉的状态中。直到他们觉得我们能听得进别人言论的时候,他们才努力唤醒我们心中的抱负。
罗韦拉斯伯爵生前希望得到最高贵族的荣誉,按照亲友们的看法,我们应该让他的遗愿在后人身上实现。我们自己要享有这个称号,上天赐给我们的子孙后代,他们也要享有这个称号。亲友们向我们劝说道,不论我们的申请最后是否成功,但只要努力过,未来就不会后悔,人生不给自己留下憾事总是好的。
我们当时还处在只能依亲友意愿行事的年纪,于是就由他们带着我们去了马德里。总督得知我们的心愿后,也以最恳切的措辞为我们写了封陈情书,助我们一臂之力。看起来,这件事很快会出现有利于我们的发展,可这只不过是看起来的表象,表象虽然能说明朝中确实有各种积极的反应,但表象终究是表象,永远不会成为现实。
希望渐成泡影,我的亲友们非常伤心,很不幸的是,我母亲也陷入深深的忧伤。她是一心想看自己的小隆泽托成为西班牙最高贵族的,哪怕让她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所以,这个可怜的女人很快就抑郁成疾,她明白,自己恐怕来日无多了。她开始考虑灵魂救赎的问题。她最先想到的一件事,就是向比利亚加小镇上那些正直的居民表示感谢,在我们需要的时候,他们非常好心地向我们伸出援助之手。她特别希望能为镇长和镇上的神父做点事。我母亲自己是没有任何家当的,但埃尔维拉很乐意代劳,帮她实现这个崇高的计划。埃尔维拉提供的捐助甚至超出我母亲原本的期望。
我们在比利亚加的老朋友们享受到这份福气后,立即起程来到马德里,围在他们的善人床边。母亲离开我们时,我们依然深深相爱,生活依然美满富足。她在平静的睡梦中进入永恒世界,她一生的优秀品德,特别是数不尽的善心善行,在地上就已得到部分回报。
可是,此后不久,我们就接二连三地遭遇不幸。埃尔维拉为我生下两个儿子,但他们都突患急病夭折。从此,最高贵族的头衔对我们来说彻底失去了吸引力。我们决定放弃申请,迁往美洲生活。在那里,有很多归到我们名下的生意等着我们亲自打理。侯爵夫人的身体也出现了比较严重的问题,但请过的医生都确信,海上旅行对她的健康有利,可以助她复原。
我们于是起程远行。经过十星期的海上生活,我们抵达韦拉克鲁斯。医生们说的没错,旅行确实产生了良好的疗效。踏上新世界的陆地时,埃尔维拉不仅精神抖擞,连容貌也比以往更美。
总督派了手下的一位一等军官在韦拉克鲁斯为我们接风,然后把我们带到墨西哥城。此人和我们谈了很多佩尼亚·贝雷斯伯爵摆阔气摆排场的故事,还介绍了他给这里带来的种种风雅时尚。其实,通过我们在美洲的联系人,这些事我们之前已有所耳闻。他们告诉我们,他对女人的兴趣又恢复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雄心壮志已完全得到满足,既然没有可能再通过婚姻获取幸福,他就在不失礼节却又情意绵绵的婚外交往中寻求快乐,这是西班牙社群过去独有的一种风气。
在韦拉克鲁斯稍事停留后,我们便以最悠闲的心情开始了墨西哥城之旅。如大家所知,这座都城是一座建在湖上的城市。夜幕降临时,我们抵达了湖畔。刚到没一会儿,我们就发现前方驶来大约一百条挂着彩色灯笼的贡多拉式小船。领头的那条船装饰得最为华美,也最先靠到岸边。总督从船内现身。他径直走到我妻子面前,对她说道:“您是我一生敬爱、从未忘怀的那个女人的超凡脱俗的女儿,我与自己合理的心愿失之交臂,我想,这都是上天的安排。不过,人世间最靓丽的这道风景,上天这一次终究没有埋没,为此我要感谢上天。欢迎来到我们这个半球,您让这里变得更美。您来了以后,旧世界就再没有什么值得我们羡慕的了。”
说罢,总督又让我深感荣幸地拥抱了我一下,我们随后便进了他的船,各自落座。没过一会儿,我就发现,总督一直在盯着侯爵夫人看,而且面露惊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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