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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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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佩·苏亚雷斯的故事(续)

布斯克罗斯刺伤了我的胳膊,但他对我说,他又有了一个向我证明忠诚的好机会,他对此感到非常高兴。他撕开我的衬衫,包好我的胳膊,然后又找了件外套裹住我的身体,将我送到一位外科大夫那里。大夫随手找了点工具处理包扎我的伤口,我接着就叫了辆马车,回到自己的住所。布斯克罗斯让人搬了张床放在前厅。为摆脱他,我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所以我到这时已彻底泄了气,不再对任何事情表示反抗。第二天,我开始发烧,这是受伤的人常有的情况,而布斯克罗斯始终是那么殷勤。他当天从早到晚都没离开过我,此后几天也同样如此。到了第四天,我就可以用绷带吊着胳膊出门走走了。

第五天,我吃完中饭后,阿瓦洛斯夫人的一位家佣带了封信来找我,布斯克罗斯一把将信抢过去,照着上面的话念起来:

伊内丝·莫罗致洛佩·苏亚雷斯

我亲爱的苏亚雷斯,我听说您和人发生格斗,您的胳膊受了伤。我心里很难过,这一点想必您是会相信的。但现在到了做最后一搏的时候了。我想让我父亲在家里见您一面。这是大胆的冒险之举,不过,我姑妈阿瓦洛斯会保护我们,并指导我具体该怎么做。请完全信赖这位带信的人,有什么话就对他说。事不宜迟,拖到明天就来不及了。

“堂洛佩大人,”讨厌的布斯克罗斯说道,“您看,现在您又缺不了我了,不管怎么说,您总该承认,您要干的是一件大事,而这类事正是我所擅长的领域。我一直觉得,您很高兴拥有我这样一个朋友。不过,到了眼下这种情形,有我相助,别人都会为您感到庆幸。啊!我以我的主保圣人圣罗克[1]起誓,您当时要是让我把故事说完,您就会知道我为阿尔科斯公爵做了些什么,可您硬是用一种粗暴的方式打断了我。当然,我是不会为这件事抱怨什么的,因为我刺您的那一剑让我又有了一个向您表达忠诚的机会。现在,堂洛佩大人,我只求您一件事,那就是在行动开始前,您什么事也不要管,一个问题也不要问,一个字也不要说。袖手旁观,堂洛佩大人,您尽管袖手旁观。”

说完这番话,布斯克罗斯领着莫罗小姐派来的那位可以完全信赖的人,一起走进另一个房间。他们交谈了很久,完事后,布斯克罗斯是一个人回来的。他手里拿着张行动路线图,图上标的是奥古斯丁小巷四周的方位。

“这里是巷尾,”他对我说道,“对着多明我会修道院的方向。您刚才见到的那个人到时候会守在这里,有两个帮手为他提供协助。我呢,我会在小巷的另一头,几位得力的朋友会陪在我身边,他们同样也是您的朋友,堂洛佩大人的朋友。哦,不对,我弄错了,这里应该就放两个人,我那几位得力的朋友会在这扇后门旁边,他们负责解决桑塔·毛拉公爵的手下。”

我觉得,他的每一处解释,我都有权发表几句自己的看法,或者至少有权弄清楚到时候我本人要做些什么。但我刚开口,布斯克罗斯就带着非常愤怒的神态打断我,他对我说道:“堂洛佩大人,一个问题也不要问,一个字也不要说。这是我们谈好的条件,您看起来是忘掉了,但我记得清清楚楚。”

在白天剩余的时间里,布斯克罗斯不停地进进出出。到了晚上,情况依旧没有发生变化。某一刻,附近的一间屋子里突然变得灯火通明;另一刻,街上出现了一帮形迹可疑的人;再过了一会儿,到了一个约定好的信号发出的时间,可这信号迟迟未能出现。有时候布斯克罗斯会亲自到我这里来,有时候他只是派个同党向我传达信息。折腾很久之后,他来接我出门,我也只能听命跟在他身后。您可以想象得出,我的心此时跳得多么厉害。一想到自己违背了父亲的禁令,我心里平添了几分烦恼,但爱情最终超越了其他所有情感。

布斯克罗斯走进奥古斯丁小巷,把他那几位得力朋友的岗哨指给我看,然后又向这些人交代了巡逻时的口令。“假如有不相干的人经过,”他对我说道,“我的这几位朋友就会摆出一副吵得不可开交的架势,路人看到后必然会马上换一条街走。”“现在,”他接着说道,“我们的目的地到了。这就是您要爬的那把梯子。您看,梯子是紧紧靠在石墙上的。我去观察信号的情况。等我一拍手,您就可以往上爬了。”

谁会相信,经过如此精密的筹划,经过如此周密的安排,布斯克罗斯会把窗户给弄错了呢?可他恰恰就做了这样的事。您接着往下听,就知道这张冠李戴的结果是什么了。

我的右臂还吊着绷带,但在他向我发出信号后,我单靠一条胳膊,也爬得非常顺利。不过,我爬到梯子最高处时,却发现面前的百叶窗并不像事先约定的那样半开着。我只好用能活动的那只胳膊胡乱拍打,这样,支撑我身体的就只剩下两条腿了。恰恰就在此时,一个男人猛地推开百叶窗,窗户狠狠地撞了我一下。我失去平衡,从梯子顶部直接摔到石板地面上。我原本受伤的那只胳膊顿时一折为二。两条腿的一条因为卡在梯子上,也摔折了,另一条则脱臼了,此外,从脖子到腰还擦伤了无数地方。推开百叶窗的那个男人显然希望我摔死,他冲我高声喊道:“你死了吗?”

我担心他会用什么办法来彻底结果我的性命,便回答说我死了。

接着那个男人又冲我大喊道:“炼狱真的存在吗?”

由于我正浑身剧痛,便应付他说,确实有炼狱,我现在就在那儿。接着,我想我就昏了过去。

听到这里,我打断苏亚雷斯,问他那天晚上是否有雷雨。

“应该有吧,”他回答我说,“应该有雷鸣,也应该有电闪。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布斯克罗斯把房子给弄错了。”

“啊!”我高声叫起来,“毫无疑问,他才是我们那个炼狱里的魂灵!他才是我们那可怜的阿吉拉尔!”我边说边快步跑到街上,此时晨曦已经初现,我便向路上的骡夫租了头骡子,匆忙赶往卡玛尔迪斯修道院。我在一幅圣像前找到跪着的托莱多骑士。由于卡玛尔迪斯修道院内禁止高声说话,我便跪在骑士身边,凑到他耳旁,向他讲述了苏亚雷斯的整个故事。这番话起初并没有让托莱多产生任何强烈的反应,他只是侧转身,同样伏在我耳边问道:“我亲爱的阿瓦利托,您觉得法官乌斯卡里斯的妻子还会爱我吗,她这段时间会不会一直在死心塌地等我?”

“太好了!”我回答他道,“不过快别出声了!别把这些善良的隐修士惹火了。您像往常一样做您的祷告,我去通报他们,我们隐修的日子就此结束了。”

院长听说我们打算回归俗世后,还是对骑士的虔诚大加夸奖了一番。

我们刚出修道院的大门,骑士往日的满脸喜气又重现无遗。我和他谈到布斯克罗斯。他对我说他知道这个人,此人是阿尔科斯公爵门下的一位绅士,马德里全城的人都把他看作不可忍受的讨厌鬼。

故事说到这里,有人来找吉普赛人首领。当天晚上,我们就没有再见到过他。

[1] 译注:圣罗克(sat roch,1295-1327),天主教圣徒,曾祈求圣母治疗瘟疫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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