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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的素盏鸣尊(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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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盏鸣斩除了高志大蛇,娶栉名田姬为妻,同时做了足名椎所治理的部落的首长。

足名椎为他们夫妇两人,在出云须贺地方,盖了一座八广殿。那宫殿规模宏大,如一座隐在云雾里的丛林。

他和新夫人开始安度和平的生活,风声浪花,夜空繁星,现在不会有什么引诱他再到浩渺的太古天地去流浪了。他快当父亲了。在宫殿的大栋梁下,描着红白的狩猎图的四壁中,幸福地发现了在高天原中所得不到的安适的炉边生活。

他们在餐桌上,商量着今后生活的计划,又常常一起在宫外柏树林中散步,践着满地落英,听梦境似的小鸟的啼鸣。他爱他的妻子,把性格都改变过来了,从那以后,在言谈的声气、行动的姿态和看人的眼色中,再也没有从前那种粗暴的腔调了。

不过偶然也在睡梦中,梦见黝黑的怪物和无形的手所挥舞的刀光剑影,又来引诱他去投入杀伐的生活。可是从梦里醒来,他想的仍是妻子和部落,把梦境忘了。

不久,他们当了父母。他给初生的男孩起名为八岛士奴美。八岛士奴美更像他的母亲,是一个很漂亮的婴儿。

岁月如流。他又娶了几个妻子,成了几个孩子的父亲。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各依照他的命令,率领兵士,出发到各部落去了。

随着儿孙的兴盛,他的声名也渐渐流传到远方。很多部落,现在都在他统领之下,向他朝贡。那些进贡的船,满载着丝绸、毛革和珠玉,也有到须贺宫廷来朝见的部落民。

有一天,他在来朝见的人们中,见到三个从高天原来的青年。他们同当年的他一样,一个个都是形容魁伟的大汉,他请他们进宫,亲自给他们斟酒。这是从未有人受过的这位英雄部落长的待遇。青年开始感到惶惑,多少还带点敬畏的心理。可是待到酒酣耳热,也就放肆起来,听从他的要求,开始敲着瓮底,唱起高天原的国歌来了。

当他们告辞离宫时,他拿出一口宝剑来,说:

“这是我斩高志大蛇时,从大蛇尾上得来的一口宝剑,现在交给你们,请你们献给祖国的女王。”

青年们接了宝剑,跪在他面前,发誓一定送到,决不违背他的命令。

以后,他就独自走到海边,目送他们的船帆在奔腾的波涛中逐渐远去。船帆映照着从云雾中漏出来的阳光,像飘在空中一般,一闪而逝。

但死亡并未饶过素盏鸣夫妇。

当八岛士奴美成为一个美貌的青年时,栉名田姬突然得病,约一月之后,黯然逝世了。他虽有好几个妻子,但衷心热爱的却只她一人。因此在宫中布置灵堂的时候,他在美丽妻子的遗体前,整整守了七日夜,默默地流着眼泪。

此时宫中充满一片痛哭之声,特别是幼女须世理姬悲啼不止,使经过宫外的行人也为之流泪。她是八岛士奴美唯一的妹子,哥哥像母亲,她却更像感情热烈的父亲,是一位有男子气的姑娘。

不久,栉名田姬的遗体,连同她生前使用的珠玉、宝镜、衣服,埋葬在离须贺宫不远的小山腰上,素盏鸣为了慰灵,也没忘了把一向服侍妻子的十一个女奴杀死殉葬。那些女奴正在盛装待死时,部落的老人见了都不以为然,私下非难素盏鸣的专擅。

“十一个人,尊人完全无视部落的旧习,死了一位元妃,只用十一人殉葬,难道有这种规矩么?只有十一人!”

葬事完后,素盏鸣便决定将王位传给八岛士奴美,自己带着须世理姬移居到遥远的海外根坚洲国去了。

那是他流浪时代最喜欢的风景优美的地方,一个四面环海的无人岛。他在小岛南端小山上,盖了一座茅顶的宫殿,安度自己的晚年。

他已经白发苍苍。年纪虽老,但他浑身的精力还很充沛,两眼炯炯有光。有时,也同在须贺宫时不同,他的脸色不免添上一种粗野的色彩。自从移居岛上,又不自觉地唤醒了潜伏在他身上的野性。

他同女儿须世理姬,豢养了蜜蜂和毒蛇。蜜蜂是取蜜的,蛇是用来采取毒液炼制箭头的。在渔猎之暇,他把一身武艺和魔术,传授给须世理姬。须世理姬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也就成长为一位不弱于男儿的雄健的女丈夫。只有容貌还保留栉名田姬的面影,不失为一位秀丽的美女。

宫外的朴树林,一年年长出新绿,又吹满落叶。每换一次新绿,在他长满胡子的脸上,也增添一些皱纹。须世理姬始终含笑的眼神中,也添上一层冷峻的光焰。

有一天,素盏鸣正在宫前的朴树下剥大雄鹿的皮,去海里洗浴回来的须世理姬,带来了一位陌生的青年。

“爸爸,这一位是刚才遇见的,我带他来了。”

须世理姬向站起来的素盏鸣介绍了这位远来的青年。

这青年长得面目如画,身材魁梧,挂着红蓝的项链,佩一口粗大的高丽剑,那容姿正如青年时代的素盏鸣。

素盏鸣接受了青年恭敬的谒见,冷淡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叫苇原丑男。”

“到岛上来有什么事?”

“我乘船而来,寻找水和食物!”

青年毫不迟疑,一一明白对答。

“是么,那请到里边去,尽量吃吧。须世理姬,你带他去。”

两人走进宫去,素盏鸣又在朴树下拿起刀来剥鹿皮,心里不禁感到奇异的波动,素来似晴海一般安静的生活中,开始升起一朵预告暴风雨的阴云。

他剥完鹿皮回到宫中,天色已经黄昏。他走上宽阔的台阶,照例掀开宫门的白帘帷,立刻见到须世理姬和苇原丑男两人,像躲在窝里的一对亲密的小鸟,慌慌张张从席地上站起来。他皱皱眉头,慢慢向内室走去,然后不高兴地向苇原丑男瞥了一眼,半命令式地说:

“今晚你可以宿在这儿,驱除一下船上的疲劳!”

苇原丑男乐意地接受了邀请,却掩饰不住脸色的尴尬。

“那就请他上那边屋子去,随意休息吧,须世理姬……”

素盏鸣说着,看一眼女儿,忽然发出讥刺的口气:

“快带他到蜂房去!”

须世理姬一愣。

“还不快去!”

父亲见她踌躇,便发出野熊似的叱声。

“是,请上这边来吧!”

苇原丑男又向素盏鸣敬了一礼,便跟须世理姬急忙走出大厅。

出了大厅,须世理姬取下肩上的披肩,交到苇原丑男手上,低声说:

“你进了蜂房,把这披肩挥舞三次,蜂便不会咬你了。”

苇原丑男不明白,也没工夫细问,须世理姬已打开小门,请他进去。

室中已经很黑,苇原丑男进到里面,伸手去拉她,可是手指头只碰到她的发辫,就听到急急关门的声响。

他一边探摸着那条披肩,一边茫然站在室中,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看见一些模糊的阴影。

从淡淡的光线中,只见屋顶挂着几个大木桶似的蜂窝,窝的四周围,有大群大群比他腰间高丽剑还粗大的蜂群,在蠕蠕爬动。

他一惊,连忙退到门口,拼命推门,门已关得严严实实,一动不动。这时已有一只大蜜蜂飞落地上,张着翅膀,渐渐爬到他身边来了。

他立刻慌张起来,不等蜜蜂爬到脚边,连忙用脚去踩。蜂儿却已飞起来,飞到他头上来了。同时又有很多蜂儿,似乎见了生人发起怒来,如风中烈火一般,纷纷落到他的身上。

须世理姬回到大厅,点上墙头的松明,火光闪闪地照见躺在席地上的素盏鸣。

“带他进蜂房了吗?”

素盏鸣眼望女儿,不高兴地问了。

“我从不违反爸爸的吩咐。”

须世理姬避开父亲的目光,自己在大厅角落睡下。

“是么,那以后也不许违反爸爸的吩咐呀!”

素盏鸣的口气中带着讥刺,须世理姬不做声,顾自收拾自己的项链。

“你不说话,你准备违反吗?”

“不,爸爸为什么说这种话。”

“你不准备违反,你就得答应呀。我不同意你做那青年的妻子。素盏鸣的女儿,得找一个素盏鸣中意的女婿。对不对?你可别忘了。”

夜深后,素盏鸣已响起鼾声。须世理姬独自悄然地凭着厅屋的窗口,望着红沉沉的月儿无声地沉向海去。

第二天早晨,素盏鸣照习惯到多石的海边去游泳,苇原丑男精神饱满地从宫殿那边跑过来,追上了他。

一见素盏鸣,便高高兴兴地招呼了:

“早!”

“怎样,晚上睡得好吗?”

素盏鸣在岩石边站下,狐疑地望着他。果然,一个精神抖擞的小伙子,怎么没有叫蜜蜂螫死?这是出乎他意料的。

“好,托福托福,睡得很香!”

苇原丑男回答着,从地上捡起一片石头,使劲向海中抛去。石片画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向照满红光的海里飞过去,落在很远的海水中,要素盏鸣自己来抛,是抛不到这样远的。

素盏鸣咬咬嘴唇,默然望着落进海里的石片。

两人从海边回来了。吃早饭的时候,素盏鸣板着苦脸,咬一只鹿腿,对坐在对面的苇原丑男说:

“你喜欢我们这个地方,请多住几天吧。”

坐在身边的须世理姬,向苇原丑男瞟了一个眉眼,要他谢绝这个不怀好意的邀请。可他正在用筷子夹碟上的鱼肉,没留意她的眼色,却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谢谢,我便再打扰几天吧!”

幸而到下午,素盏鸣睡午觉了,两个恋人溜出宫殿,到系着独木舟的幽静的海边岩石中,偷度了一段幸福的时间。须世理姬躺在芳香的海草上,梦似的仰视着苇原丑男的脸,轻轻地推开他的手臂,担心地告诉他:

“今晚你再住在这儿,性命就危险了,不要惦记我,你快逃走吧!”

可是苇原丑男笑笑,像小孩似的摇摇头:

“有你在这儿,我死也不离开了。”

“你要是一旦有什么好歹……”

“那咱们一起逃出这个岛子吧!”

须世理姬犹豫了。

“你要是不跟我一道走,我就永远在这儿。”

苇原丑男重新拥抱了她,她一手把他推开,从海草上突然起来,焦急地说:

“爸爸在叫我了。”马上像一匹小鹿似的蹿出岩穴,向宫殿跑去了。

留在后边的苇原丑男,笑嘻嘻地望着她的后影,在她躺过的地方,落下一条同昨夜给他的那样的披肩。

这天晚上,素盏鸣亲自把苇原丑男送进蜂房对面的另一间屋子里。

这屋子跟昨天那间一样是一片漆黑的,只一点跟昨天不同,在黑暗的地上,到处好像堆着宝石,发出闪闪的光亮。

苇原丑男觉得这闪光有点怪,等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在他周围才看出这些星一般的闪光,原来是连马匹也能吞下的大蛇的眼睛。大蛇很多,有的绕在屋梁上,有的盘在屋角里,有的盘在地上,满屋子全是蛇,发出一股难闻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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