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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奏曲 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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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即“中也”,现在正和朋友面对面站在暗黑馆西馆一楼的屋子里。作为“视点”贴在“我”身上的那个人,在他已从昏暗的混沌深渊中解脱出来并完全恢复了本来功能的意识下——

比如说……

比如说那个——他,即江南孝明,想道。他想重新回顾并提炼出诸多散落四处的不协调感来查证它们的含义。

对,比如说天气。

已进入九月下旬,在历年没有的持续的好天气中,我租了一辆车向着暗黑馆而来。那一天——九月二十三日,也是秋高气爽……对了,那天天气晴朗,怎么也想不到会在百目木岭遭遇那样的大雾。傍晚到达影见湖边时,一时低沉的云也变薄了,天空开始被鲜艳的夕阳染成血色。

然而,同样是九月二十三日的日暮,“我”们看到有人自十角塔坠落后向外跑去。那时的天空却是阴云密布,只能勉强看到星光。绵绵秋雨一直持续到前一天,地面因此变得非常柔软。

同一日,市朗独自翻过百目木岭向着暗黑馆而来。途中他仰望同样阴云密布的天空,预感到很快又要变天了。地面也因为一直持续到前一天的秋雨而四处残留着水塘与泥坑。

这种不一致、不协调是怎么回事?

比如说……

比如说那个——江南孝明想道。

比如说颜色与形态。所谓的“颜色”是指湖水的颜色,还有衣服的颜色……

到达影见湖边后,我乘上系在栈桥上的小船,操着用不习惯的浆,独自来到岛上。当时,红色的湖面闪烁着妖艳的光芒,但那红色是湖面本身、湖水本身已被染成红色,而不是因为夕阳的映照。

然而,同样是九月二十三日的下午,当“我”们渡过同一个湖时,湖面却是一片深绿色。在坠塔青年的回想中,湖面的颜色也不是红色。他从栈桥独自乘船来岛上时,湖面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呈现出黯淡的深灰色。

湖水变红,并不是像浦登家的传说那样是被“人鱼之血”所染,而是地震迸出的大量红土造成的。“我”们和市朗是第二天才发现一部分湖面变成棕红色的。可为什么我来时看到的湖水就已经是红色了呢?

上岛之后,仿佛有人在耳边召唤似的,我登上了那座十角形的塔。当我来到最顶层的阳台时,遇到那天的第二次地震。但在那之前,我看到有个人影站在最靠近塔的那栋房子——东馆二楼的窗边。是一个穿着茶色衣服的男人,时间正好是下午六点半。

另一方面,“我”在东馆二楼的起居室透过窗户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十角塔的露台上。在紧接着发生的地震中,“我”也看到了那人影从塔上坠落的情景。因此我从塔上看到的窗边的人影大概就是这个“我”了。但这时的“我”穿的不是茶色的衣服,而是灰色的长袖衬衣与深蓝色的马甲。

这些不一致、不协调是怎么回事?

比知说……

比如说那个——江南继续想着。

比如说那个告示牌与招牌,还有车子、毛毯,当然还有森林中的尸体……

那块陈旧的告示牌竖在延伸至影见湖边的路旁。在这块正方形的木板上我看到用暗红色的涂料写着这样的字句——“自此乃浦登家私有土地,非请莫入”。

然而,当市朗在同一条路上看到那块告示牌时,上面的文字却是令人惊恐的鲜红色。市朗不是由此联想到鲜血而吓得浑身发抖吗?

暗红与鲜红——还有,我看到的那块牌子是斜立在那儿的,倾斜的幅度很大,甚至可以说是半倒状态。但市朗看到的未必如此。因此这不仅是“颜色”问题,也是“形态”问题。

所谓的招牌是指我中途在i村去的杂货店——“波贺商店”的招牌。招牌上到处都有涂料剥落,四方形的角上出现了弧线,似乎几十年都没更换过,饱经风雨的样子。

然而,在波贺商店的独生子市朗的回忆中,店的招牌绝非如此——今夏,父亲亲自重新上过漆,看起来像是定做了一块新的似的。

这些不一致、不协调是怎么回事?

终于越过浓雾中的百目木岭后,我看到了波贺商店的主人告诉我的岔路。折入岔路后,我遭遇了那天的第一次地震。车子冲入森林,撞在巨大的山毛榉上停了下来。挡风玻璃上白花花地布满裂痕,有的部分甚至碎裂脱落。

然而,市朗看到的事故车辆是什么样的呢?

同样是五人座的黑色轿车,同样是冲入森林撞在大树上停下来,但问题首先在于挡风玻璃的状态。粉碎散落的玻璃……是的,那辆车的挡风玻璃,其破损程度好像不是“有的部分甚至破碎脱落”,而是完全粉碎地散落一地。

问题还在于后座的样子。

在市朗看到的车后座中,一条灰色毛毯被随意地团在那里。但我坐的那辆车的后座中应该没有这类东西。要说有什么的话,也不过是装着喝过的矿泉水的塑料袋之类的……

对,最重要的当然是森林中的那具尸体。

那尸体倒在事故车辆不远处的草丛中,手脚弯曲成可怕的角度,头部满是鲜血,还被人用皮带勒住脖子。市朗发现的那具尸体在我发生事故的附近有吗?没有!至少在我弃车离开的那个时候绝对没有。

这些不一致、不协调是怎么回事?

有的非常隐秘,有的十分明显。如果意识处于正常水平,应该马上就能了解它们的含义。

确实如此——江南想道。

现在看来,“答案”是如此明显,以至于让我非常惊讶:为什么一开始我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呢……

比如说……

比如说湖畔的那座建筑与它的崩塌,还有那栋建筑的门锁与门环……

我来到影见湖边,发现建在栈桥旁的四方形石造建筑后,便去敲入口处的门。我叫了几声,但没有任何回答。门好像上了锁,想开却开不了。我发现安在门旁的内线电话,便按了一下喇叭下面的红色按钮,但里面似乎并没有响起门铃之类的。

这里难道没有窗户吗?我心里这么想着,便转到建筑的另一侧。在那儿我看到墙壁的一部分已经完全倒塌,从瓦砾的间隙向里面看了看,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其他窗户上的黑色百叶窗都关得紧紧的,无法看到内部的情形——是的,那座建筑就是这个样子!时间好像是过了下午五点。

然而,同一天下午刚过六点,市朗到达湖畔。当时那栋建筑是什么样的呢?入口处的门上有个铁制门环,但我敲的门上却没有。相反市朗也没有看到门旁的内线电话。

转到建筑背面,市朗发现一扇透出灯光的窗户。其中一扇百叶窗的接合处留有间隙,他从那儿向里面一看,看到了站在水池前磨着菜刀的蛭山丈男——

关键是当时这栋建筑还没有损坏,后来在下午六点半发生了当天的第二次地震,这次才造成它的崩塌。

当时一部分墙壁与天花板崩落,倒下来的架子把蛭山压在下面。市朗看到这些后便跑到建筑的入口处,打开门飞奔进去。也就是说这时入口处的门与我想打开它时不同,没有上锁。

还有——

我到达影见湖边时,湖岸的栈桥上只有一艘手划的船。当我乘船来到岛上时,岛上的栈桥上系着一艘带引擎的船。

然而看门人蛭山在下午四点前用带引擎的船送“我”们上岛之后,最迟在五点左右应该已从岛上返回湖边。可我到达湖边时都已过五点半了,栈桥上为什么没有系着两条船?

还有这样的不一致、不协调,还有很多。

比如说坠塔青年上衣的“形态”与衬衣的“颜色”,还有他沾满污泥的灰色帆布鞋,钱包里本来应该有驾驶证、工作证的,但现在没有。苏联应该处于快解体前的状态,但不知道为什么,电视中却在报道“和平共存路线”与“中苏对立加剧”之类的新闻。原应已故的江户川乱步与横沟正史却被作为值得邀请的“当代侦探小说家”来谈论……除此以外还有、还有很多。在意识已经完全恢复本来功能的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可以随处发现、找到无数的“不一致”。

这是当然了——江南心想。

因为不是有些地方不一致,而是所有的都不一致。

同是“五人座的黑色轿车”,但“形态”不一致。同是“深褐色的钱包”,但“形态”也不一致。钱包里装的“小额纸币”的“形态”还是不一致。而且——

直到现在江南才能够意识到:最终不一致的是自十角塔坠落、被“我”们救起的青年——这个叫“江南”的人本身。

不仅是衣服、鞋子与携带的物品不同。

而且他们的长相本身就不同,肉体上的特征也不同。他和我不同。完全不同。他不是的,他——

他不是我!

在江南孝明通过“视点”看到的“世界”里,每个角落都有这种矛盾感。然而,这里面也并非只有这些不一致与不协调。

除了有的非常隐蔽、有的异常明显的“不一致”外,还存在若干奇妙的一致与类似,使得江南功能不全的意识与思考更加混乱。

就像……

就像是为了欺骗我而特意设置的,就像是有种邪恶的恶意在戏弄这个“世界”……

比如说……

比如说两次地震的日期与时间的一致,以及作为地震起因马上联想到的火山爆发。六月激烈的火山活动造成多人死亡,但从地理学上考虑,难以将它简单地和那一天的地震联系起来……

比如说坠塔青年拥有与我差不多的年龄及相同的怀表,与我一样都是左手受伤包着手帕,还有他的姓氏偏偏也是“江南”。当然,一致与类似之处还有关于“母亲”的记忆以及构成这一记忆的场面与语言。

但是……

即便如此,还是不同,根本就不同。

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我们不是同一个人。我的“现在”和他的——他们的“现在”不同,根本就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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