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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柳雅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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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青柳雅春往遮住窗户的厚重窗帘望了一眼,担心房内的灯光从外面看不会很明显。他靠着墙壁,环视室内。过去曾经好几次送货来这里,如今自己却站在这间屋子里。这种感觉真奇妙,甚至令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穿着送货员制服的自己随时会在门口按电铃,喊着: “有您的包裹。”

墙壁上有用图钉钉着的一张地图。青柳不知道那是哪个国家的地图,只见上面排列着各种英文字母,各区域随着标高的不同而着上不同颜色,似乎是一片广大的土地。凝神细看,仿佛可见稻井先生正在这块土地上缓缓迈步前进。

大约三个小时前,青柳从天桥上跳下来,摔在前园先生停在路边的货车后面的帆布罩上,然后拼命从帆布里爬出来。青柳往驾驶座一瞧,前园先生依然悠哉地睡着午觉。有人掉到车子后面的载货平台上,他竟然没发现,未免睡得太熟了吧。惊讶的青柳原本想敲敲窗户跟他打声招呼,但想一想还是算了,现在不是悠闲打招呼的时刻。

天桥上的几个男人虽然被青柳突然跳下天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迟早还是会追过来。他越过护栏来到人行道上,拼命狂奔,在转角处拐进了小巷里。

他一边跑,一边喊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想找个地方让自己冷静一下。虽然想过再搭一次出租车,但是又怕被堵在塞车的路上:也考虑过躲进咖啡厅或电影院,但转念一想,躲进那些地方,要是对方冲进来,就无路可逃了。

这么看来,只能先到某人的家了。好好跟某人解释清楚,拜托对方让自己躲一阵子,等自己冷静下来再说。“躲一阵子”这样的字眼不禁让他苦笑,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为什么非得要拜托别人让自己躲一阵子呢?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搞的。”青柳从背包里取出手机,却不知该打给谁。有没有哪一个住在仙台的朋友,在听了他的解释之后会收容他呢?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人竟是森田森吾。其实除了森田森吾,他根本想不到任何可以信任的朋友,不禁一阵愕然,接着再次苦笑,如今已无法投靠森田森吾了。

青柳接着想,打给阿一好了。穿过几条小巷后,拿着手机,边跑边按下按键。不知道阿一现在是否还住在那栋公寓里。青柳跟他已经两年多没有联络了。当初自己成了电视上的名人时,阿一曾经打电话来,兴奋地说: “青柳,真是不得了,你见到凛香了?好羡慕啊。下次联谊的时候,我可以把你的事拿出来炫耀吗?”此时,青柳赶紧找出当初阿一打来时的手机号码,按下拨号键。

通话铃声响起。跑步时呼吸不顺加上身体晃动,难以将精神集中在电话上,青柳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阿一没有接,进入了语音留言系统。正当青柳烦恼着该不该留言时,旁边的矮树墙中跳出一只猫,吓了他一跳,此时录音开始的讯号声已经响了。

“啊,我是青柳。”他来不及多想便开始说话,但是接下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保持沉默,没过多久,讯号声再次响起,录音结束。

他切断电话,烦恼着下一步该怎么走,突然开始担心会不会有人追了上来,赶紧往四周看一看,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进入了当初送货的负责区域。

他利用灭火器下面的备用钥匙进入稻井先生的家中,将窗帘全部拉上,看起电视。一开始,他关掉声音,只是看着画面。但是看节目来宾的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让他很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讲什么。

屋子里非常凌乱,壁橱前堆了好几个纸箱,宛如正在进行搬家前的整理,桌上也堆满了东西。

其实,青柳也不确定稻井先生是否还在旅行。虽然管理员说稻井先生在出发前预缴了一年的房租,但那可能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在他的计划里,这趟旅行可能不到一年。更何况,就算原本想进行长期旅行,但如果完全感觉不到自己“长大了”,也很有可能在中途丧失兴致,临时中断返家。不过,就算稻井先生的旅行结束了,这种下午的时间也不可能在家吧,青柳如此猜想着。过去还在当送货员时,从来没遇过稻井先生这个时间在家的状况。

稻井先生在或不在虽然是场生死立判的赌注,青柳却相信这场赌注赢面极大。刚刚来到门口的时候,门上还是贴着“短期间内不会回家,包裹请寄放在管理员处,等我长大了就会回来”的纸条。青柳雅春看了之后心想:“果然还没回来。”纸条早已褪色,却还没被撕掉。

此时,他发现桌上放了一台随身听,心念一转,在抽屉内翻翻找找.在最下层找到了一大堆看起来像电线的东西。他把看起来像耳机的东西挑了出来,首先找到手机用的小型麦克风与耳机。过去曾经看过有人用麦克风讲电话,但一直很怀疑这样的道具用起来是否方便。接下来,他又在抽屉深处找到一副黑色小型耳机。

不管转到哪一个频道,都在重复报道金田首相的游行画面,载着金田的敞篷车沿着东二番丁大道缓慢前进,接着出现金田的脸部特写,安详的脸孔,散发出强韧的意志与气度,下个画面则是拍到了从教科书仓库大楼上空,有一架遥控直升机飞了下来。

接着,爆炸了。

青柳紧握着遥控器,心里不禁如此默念着:“装了炸弹的遥控直升机。”他看着不断重复的画面,凝视着遥控直升机的机体,皱眉心想: “会不会只是单纯的巧合?”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慢慢地按下按键,电话簿出现井之原小梅的名字与电话号码。

“请问我这台为什么完全没反应?是我做了什么吗?还是有人在整我?”

井之原小梅的说话方式混杂了亲昵的语气及客套的措词,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娇小的身材、粗鲁的讲话方式,与好强的个性似乎取得了微妙平衡。在hello work的求职信息触控式屏幕前按了好几次之后,她朝着隔壁的青柳如此问道。

“我也不清楚。”青柳一边说,一边伸手到井之原小梅的屏幕上按了按,确实毫无反应。他满怀疑惑,又按了按自己的屏幕,这一台倒是很正常。

“喔,太好了,不是只有我按才没反应。”井之原小梅笑道。她的头发是淡棕色,长度在肩膀上面一点点。

“为什么没反应?连面试都还没开始,在搜寻工作这一关就被刷掉,会不会太过分了点?”她如此抱怨道,令青柳啼笑皆非。

“会不会是因为我刚刚吃了零食?”青柳开玩笑道。“啊!”她轻轻叫了出来,说,“我刚刚也吃了。原来凶手是零食。”

就这样,两个人成了朋友,那是两个月前的事。青柳每次到hello work找工作的时候,就会遇到井之原小梅,有时两人还会一起吃午餐。

“青柳的兴趣是什么?”井之原小梅曾如此询问。

青柳只是淡淡地回答: “没什么特别的兴趣。”接着,青柳反问她的兴趣是什么,只见她眯起了眼,先说了一句: “我的兴趣啊,可能会让你感到意外。”

“是遥控直升机。”

青柳按下手机上的拨号键,心想,还是跟井之原小梅联络看看吧。

“保持警觉,怀抱戒心!”脑中响起了森田森吾说过的这句话。“不,”青柳在心中反驳,“我不是在怀疑她,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通话铃声持续响着,却没有人接。接着,进入了语音留言系统。“又是你哟。”青柳带着苦笑想着,不管是打给阿一还是井之原小梅,听到的都是语音留言系统。

“我是青柳,好久不见了。我刚刚看了电视新闻吓了一跳,有人用遥控直升机干下好大的案子呢。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青柳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留下了这样愚蠢而毫无意义的录音内容,就这么挂了电话。

“一起玩遥控直升机吧,心情会变得很舒畅哟。”井之原小梅向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天真,怎么看都只是一次很单纯的邀约。

青柳雅春转头望向电视。金田首相乘坐的敞篷车被爆炸的火焰掩盖,浓烟弥漫整个画面,陷入混乱的人影四处窜动。这场爆炸事件发生时,青柳正与森田森吾坐在后巷的车里。接下来,青柳又回想起后来发生的第二次爆炸,森田森吾的车子爆炸了吗?虽然很想否定,却偏偏做不到。“别想那么多了。”青柳如此告诉自己。

根据电视公布的消息,仙台的国道全部遭到封锁,新干线、非新干线铁路及公交车也几乎全部停驶。

“虽然目前还不确定凶手是个人还是集团,但至少有一个会操纵遥控直升机的人,而这个人现在应该还在仙台市的某个角落。”

某电视台的节目中,一个头衔是小说家的来宾满脸严肃地说道。仔细想来,这几句话并没有什么精辟的推论,但是对青柳而言,却跟透过电视台的摄影机被人指出“凶手正在稻井先生的公寓里,戴着耳机坐在电视前”没什么两样,全身不禁因害怕而颤抖。

接着,青柳也看到了警方召开的记者会,这也是不断被回放的影像。

一个自称是警备局综合情报课课长补佐的男人面对着麦克风,淡淡地回答记者的问题。当青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是佐佐木一太郎时,笑着说: “真像文字处理软件的名字。”说完之后,屋里依然鸦雀无声。

佐佐木一太郎看起来很年轻,态度却非常沉着冷静。

两年前曾经成为媒体追逐焦点的青柳相当清楚面对麦克风的压力有多大。当记者问了问题,并且将麦克风凑过来的时候,总是会不知不觉产生“一定要回答才行”的想法,就算是没有必要回答或是不可能回答的问题,也会被逼着说出一个答案。

因此,青柳看见佐佐木一太郎在麦克风前对于记者的不断追问却依然维持沉着冷静,不禁大感佩服。对于记者语带挑衅的问题,他竟然可以泰然自若地回答“如果你如此建议,我们会重新检讨”,实在很了不起。

佐佐木一太郎在记者会的最后一刻说: “这起事件发生在仙台,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去年才装设的防范监控盒,对于情报的掌握帮助相当大。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定可以查出凶手的身份并将其绳之以法。”

青柳也知道防范监控盒的存在,只是不清楚细节。据说是因为警方迟迟无法逮捕连续拦路杀人魔,才突然决定要装设这东西。饭店周围的矮树丛下、地下道的角落、公共停车场等等,全市各处都可见其踪影。像青叶路或广濑路这种大马路上,甚至可以看见防范监控盒像行道树一样等间隔排列。

“那些机器大剌剌地镇守在各个角落,据说什么情况都逃不过它的法眼呢。”之前曾经听一名送货同业绘声绘影地说过。

“任何情况吗?”

“还可以当测速照相机,找出超速的车子,并偷偷拍照呢。”

“不可能吧?”实在很难想象这机器能有那么高的性能。

“至少违规停车是一定会被拍到,劝你还是小心一点。据说,连手机的通话内容也会被监听呢。”

“窃听通话内容,不就是侵犯个人隐私,这应该是很严重的问题吧?”

“正因为是很严重的问题,才会偷偷摸摸地干呀。”

青柳当时一听,心里很想反驳: “说是偷偷摸摸,但是防范监控盒的设置不是挺光明正大的吗?”

他看着手上的手机,虽然不清楚窃听的通话内容如何被利用,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手机是一种持续接收与传送电磁波的机器,想起来确实挺可怕的。为了安全起见,他打算把手机电源关掉,正要按下开关的同时,忽然有了来电,没有铃声,只有震动,屏幕上显示着“阿一”。

“啊,阿一。”青柳迅速按下通话键说道。

“青柳学长,好久没联络了。”

“干吗叫我学长?”过去阿一从来没叫过自己学长,青柳不禁笑了出来。“何必这么拘谨。”

电话中传来阿一咂嘴的声音。“你是学长,当然叫你学长啰。”

总之现在可不是谈论怎么称呼的时候,青柳于是说: “抱歉,突然打电话给你。我想暂时住在你家,不知道方不方便?”

“住在我家?”

阿一的声音明显流露出难色,青柳赶紧又说: “啊,不过,应该不必过去麻烦你了,反正还不至于流落街头。”

“怎么了?被赶出公寓了吗?”

“我把钥匙搞丢了。”青柳胡诌道,临时想出来的理由也还不差。“想叫锁匠来开,又遇到些麻烦。你现在还是住在从前那栋出租公寓吗?”

“是啊.我还是住在这里。钥匙的问题明天之内能够解决吗?”

青柳在脑袋里努力盘算,反正稻井先生的家应该还可以待一阵子.没必要非得到阿一家去打扰他,于是回说: “应该没问题。”

“对了,青柳学长,你最近过得好吗?”

听到阿一又叫自己学长,青柳愣了一下,说: “我辞掉送货员的工作了,现在靠着失业救济金勉强生活。”

“啊,这样呀。”

“你呢,阿一。”

“电话讲那么久,不要紧吗?”

“电话?不要紧啦。”原本以为阿一在替自己担心电话费的问题,但仔细一想,这通电话是由阿一那边打来的。“我们那么久没见面了,告诉我一些近况嘛。”

“青柳,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刚刚说过了,现在待业中。”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这个时间在做什么?”

“在跟你讲电话呀。”

“话是没错,但你人在哪里?”

“在饭店里。”

青柳撒了个谎,总不能告诉他,自己蒙上不白之冤,遭警方追捕,,只好侵入民宅,如今正大剌剌地坐在别人家里。接着,阿一只说了一句“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再打给我”便挂了电话。

突然间,屋里变得异常安静。青柳凝视着手机。电视上依然播放着游行的画面,但他完全不想戴上耳机聆听内容。

目前所能掌握的状况只有一个,就是目前还没有人能掌握状况,因此,电视台也只能不断重复播放相同的影像,就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相究竟是什么,也没有人能冷静地分析,可以说完全陷入混乱的局面。青柳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

屋内的明亮度锐减,黑暗向外渗透扩散,青柳再次起身,审视屋内,站在成堆纸箱前,不禁露出苦笑,好几个纸箱上还贴着委托单,其中有几个看起来很眼熟,应该是自己送来的。青柳有种跟过去曾一同旅行的老友偶然重逢的感觉,不禁想要开口打招呼说:“哦,原来你还在这里呀。”

他漫不经心地从左边角落开始一箱一箱看过去,偶然发现一个箱子上印着某食品公司的标志。他开始移动箱子,宛如在玩堆栈游戏,清出一个空间,将那个箱子拉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便于携带的小包装营养食品。他以前没时间吃饭或懒得找餐厅时,也曾吃过几次这种既不像零食又不像饼干的食物。眼前这些营养食品不晓得是大量订购后没吃完的,还是去打小钢珠之类赢来的赠品,他抓起一些塞进自己的背包中。虽然稻井先生从来不曾出现过,但是擅自取走他人之物还是让青柳颇有罪恶感。不过仔细一看,这些东西都已经过期半个月左右,他告诉自己,等到事情结束之后,再买一些新的来补充就好了。

青柳将纸箱稍微往两边移动,终于能够打开壁橱瞧瞧,里头有大量的有关旅游、介绍野营活动及看起来像昆虫或植物图鉴的书籍,看来稻井先生真的是个探险家。壁橱下层放着一条折妥的棉被,旁边还有一捆白色绳索。他蹲下身子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之后,发现后头还有一个看起来像圆筒型靠枕的东西。拿出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睡袋。

此外,青柳还发现一些折好的衣服。毛衣、衬衫都被折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好像摆在服装店里的商品。里头有一顶毛线帽,由三种颜色编织而成,虽然颜色过于鲜艳,青柳还是将它拿起来戴在头上。走到浴室内照一照镜子,心想,这帽子很适合遮脸。

他回到客厅,打开背包,将绳索及毛线帽塞了进去,却发现拉链拉不起来,他继续在屋里四处翻找,希望能找到一个大一点的提袋或背包。

青柳虽然有种“我竟然在别人家干这种事”的罪恶感,但如今已身不由己了。不久,找到一个深蓝色背包,造型朴素,比自己的大一些。于是他拉开拉链,将东西全都移到新的背包里。

接下来,青柳发现冰箱内竟然塞满了cd,着实吓了一跳。冰箱的插头并未插上,并不冰凉,但是很难理解为什么要把cd塞在冰箱里。冰箱里的空间当然不适合放cd.因此cd全都是胡乱塞着。青柳不禁感到好奇,这么一来食物要放在哪里?或许是因为稻井先生经常外食-不需要冰箱,于是拿来当cd柜了吧。仔细一看,冰箱门上贴了张小小的贴纸,上面写着“从今天开始你是cd柜”,后面还写上日期。真不晓得这么做是想要催眠冰箱,还是想要提醒自己,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稻井先生真的是怪人。正当青柳想要将这个曾经是冰箱的cd柜关上时,叠得老高的cd堆坍塌,有几张滑了出来。青柳看见其中一张cd是那张披头士的四名成员正在穿越马路的经典封面,才发现它就是披头士的abbey road。

他回到客厅,取下插在电视上的耳机,改插在旁边的迷你组合音响上,将cd放了进去。他找不到音响的遥控器,只好直接按音响上的按钮,选择曲目,从后半段组曲的第一首“you never give your oney”开始播放。

沉稳的钢琴声响起,让青柳的全身放松,不知不觉,他已经侧躺在地板上,蜷曲着背,双手抱住膝盖。他伸手压着耳机,听见了极尽寂寥而抒情的歌声在耳畔回荡,曲调相当轻快,青柳感觉意识逐渐被耳机中传来的旋律吸走。虽然才傍晚时分,他却颇有睡意,或许应该称之为疲劳吧,也或许是心中隐隐期待,等到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保罗·麦卡特尼仿佛不断地在耳旁喃喃细语:“好孩子都可以上天堂。”

cd不知何时已停止播放。就在青柳几乎要进入梦乡时,听见了门口对讲机的铃声。他心里一惊,迅速坐起身来,望向门口,将耳机取下,往背包看了一眼,接着轻轻站起,将视线移到屋内走廊上,走廊的前端是一块水泥地板。

铃声再次响起。

青柳转头望向墙壁。在电灯开关的旁边有对讲机的屏幕,上面显示门外的影像。

“我们这边现在只有这间是空屋吧。”门外传来了说话声。公寓管理员出现在屏幕的角落,大门正面则站着两个男人。两人都穿着西装,但不是青柳在自家公寓遇到的那两个男人。

“把门打开。”西装男子之一对着身旁的管理员粗鲁地说道。

由于镜头的角度是由上往下,三个人都变成了可爱的大头小身模样,但是对青柳雅春来说,现在当然没时间去管谁可不可爱,只觉得心脏激烈跳动,胃开始抽痛。“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我在这里?”这是内心的第一个疑问。

这两个人来这里的目的几乎可以肯定是为了逮捕自己。但是青柳完全想不透,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自己躲在这栋公寓内。当然,把整个仙台市的房屋全都查过一遍的做法也不是毫无可能,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们能找到自己的藏身地也只是地毯式搜索的成果。但是,这样的做法真的能够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吗?或许是时间过了太久,屏幕上的影像消失了。

青柳首先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口,感觉走廊好长好长。门外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他担心如果气势松懈下来,自己恐怕会吓得坐倒在地板上。他慢慢移动脚步,踏上水泥地板,隔着大门可以感觉门外有人。首先确认门口链条已扣上,接着蹲下来拿起鞋子,再走回屋中,把空纸箱压扁,在上面穿鞋,接着拿起背包,转头看着窗户,从窗帘的缝隙可以稍微看到外面,天色已晚。

背包中有自己的东西与刚刚跟屋主暂借的营养食品及绳索。青柳转头望向纸箱山,犹豫着该不该再放点什么东西进去。

对讲机的铃声再次响起,青柳望向屏幕。

两名西装男子出现在画面上,管理员站在他们身后,似乎正拿起灭火器,寻找着下面的备用钥匙。“啊,不见了。”管理员大喊,”这里原本有备用钥匙。”

“应该是被人拿去用了。”西装男之一说道。

“那个人就在屋里。”另一个人接着说道。

屏幕上照出管理员低着头从怀里取出钥匙的画面,他将钥匙交给了两人。接着,门把开始发出声响。

青柳站起来.再次看着窗户,没时间犹豫了。他从背包中取出绳索,走向阳台。

感觉背后的大门被打开了,链条被拉扯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啊!”某人喊着,“喂,链条扣上了。”

青柳背起背包,转过身来将旁边整座的纸箱山推倒。虽然纸箱比预期还重.但奋力一推,堆栈的纸箱全部坍塌,形成一面墙壁。高度只到成人的腰部,但多少可以发挥阻挡作用。有几个箱子在撞击地面时裂开,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稻井先生对不起。”青柳在心里喊着。此时,他偶然看到一个扁盒内散落的东西,反射性地拿起一个,不及细想,总之先塞进口袋再说。

此时,门口链条似乎被撞断了,整扇门完全打开。屋内传来“青柳!”的喊叫与脚步声。

青柳粗鲁地拉开窗帘,扳动窗户上的锁扣,将窗扉往旁边推开,风灌进屋内,高鼓起窗帘。接着,他冲入阳台,将绳索绑在栏杆上。从这个三楼阳台看出去的景色虽无独特之处,但视野还算不错,傍晚的住宅区散发出一种安详恬静的氛围。

男人的吼叫声从屋内传来,坍塌的纸箱似乎发挥了阻扰的效果。

青柳将绳索在栏杆上绑了两圈后,丢向楼下。虽然长度不足以延伸到地面,但距离已相差不远。

就在这时,响起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青柳还来不及细想是怎么回事,便看见身旁的窗玻璃破了,原来是有人开枪。他将双手放在头上,哀叫起来。玻璃碎片飞入阳台。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爬上栏杆,举脚跨过,绳索是否已绑紧,自己也不敢肯定。

“青柳,站住!”他听见男人的吼叫,自己则在栏杆外侧,抓着绳索吊在半空中,栏杆发出吱吱声响,背上的背包比预期还重,身体一度左右摇摆,栏杆再次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声响。

青柳两手紧抓绳索,将双脚勾在绳上,开始往下爬,满心焦急地爬到了二楼的高度。一边确认身体与地面之间的距离,一边想着,再下降一点、再下降一点就可以跳下去了。

栏杆发出的声响更大了。青柳担心系着绳索的栏杆撑不住,不禁抬头往上看。

一张男人的脸,就在自己的正上方。

“不准逃!我要开枪了!”男人站在阳台上,低头看着青柳说道。他一惊,双手差点就放开绳索。

男人上半身探出栏杆,看着吊在绳索上的青柳。他手上的枪已经确实瞄准,也许真的会开枪,并非只是单纯的威胁。瞪着青柳的男人有着淡淡的眉毛、长长的下巴,年约三十多岁,表情看起来像爬虫类。

只见他将枪口对准青柳的身体,手指放在扳机上。

青柳全身一震,心想“他要开枪了”,右手赶紧伸进口袋中,仅以左手抓住绳索,左手手腕的肌肉高高隆起,当初搬运沉重货物的感觉重新回来了。

脑袋还无暇细想,身体已经感到恐惧。“一开枪就完了,一开枪就完了。”青柳一面心急如焚地想着,一面从口袋中取出一样东西——飞镖。

他抓直飞镖,左腕施力,让上半身向后仰。根本没时间瞄准,对方随时会开枪。“他快开枪了,他要开枪了。”内心充满着焦急不安,他奋力抬起右腕,左手紧握绳索,将飞镖朝着阳台栏杆的方向迅速投出。

“飞镖?是那种对着靶子丢出去的飞镖吗?”

“还有别的东西叫做飞镖吗?你告诉我吧。”

以前曾经跟管理员交谈的内容闪过脑海。由于挥出的动作太大,绳索承受不了负担,突然传来一声类似金属片弹开的声音,栏杆扭曲变形,绳索完全松脱。

看见飞镖插入握着手枪的男人耳边的瞬间,青柳的身体也开始下坠。背包差点脱手飞出,他赶紧用力勾住背带。

下面刚好是花丛,几株杜鹃花整齐排列。青柳以弯曲膝盖着地,下巴撞在膝盖上,脑袋因冲击陷入一片混乱,枝叶割伤了脚,但没时间去管痛不痛了。

他试着站起来,确定关节还能动、膝盖也没有受伤后,便跨步狂奔。

回头一看,那两个男人还站在稻井先生家的阳台上,其中一人因为被飞镖射中,正用手捂着耳朵,另一人则举起手枪对准了自己,或许是距离太远,并没有开枪。

公寓南侧是平面停车场,地上画着白线,一辆辆车子整齐排列。青柳雅春一边跑,一边观察每辆车的门锁。如果能够开车逃走,当然最好。路检及道路封锁的问题虽然一度浮上脑海,但马上被抛在一旁。比起未来才会遇到的路检,当下的疲劳与恐惧才是更大的问题。

一包营养食品掉出背包,但他没时间回头去捡。偶然发现一辆门锁没锁的轿车,便赶紧奔了过去,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伸手在方向盘旁边一摸,很可惜,钥匙并没有插在钥匙孔上。在活动遮阳板及置物匣内翻找一阵,很遗憾,也没找到钥匙。

关上车门,继续跑。

青柳离开了公寓周围区域,在狭窄的人行道上奔跑,靠车道的一边有护栏,右侧则等间隔排列着电线杆。途中曾经一度撞上电线杆,身体几乎向后翻,但他不敢有片刻停下脚步,只能抚摸着疼痛的肩膀,咬紧牙关向前跑。

为什么藏身地点会被发现?想得到的理由只有一个。出现在电视上的那个警察厅的佐佐木一太郎曾说过,这起事件发生在装设了防范监控盒的仙台,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青柳雅春一边跑,一边从口袋中取出手机。如果自己的行踪已经被掌握,那么送出情报的应该就是这部手机了。或许警方可以靠手机信号锁定自己的位置,也可能是自己用这部手机打电话才暴露了位置,虽然不知道真正原因是哪一个,但至少可以肯定手机的通讯是受到监控的。

当然,即使警方靠手机的信号找出自己的所在区域,也无法得知高度之类的精确情况,就算知道自己躲在那栋公寓里,也不知道到底躲在哪一间。想来,应该是向管理员询问过了吧。

青柳脑中浮现了阿一的脸。想要打电话给他,但是又迟疑了一下,说不定一按下拨号键,自己的所在位置又会曝光,最后还是关机,将手机塞回口袋。

他来到了一条大马路上。马路中间有中央分隔岛,双向各两线车道,两旁的人行道也有将近十米的宽度。青柳放慢了脚步,不再奔跑,从背包中取出毛线帽戴上,一直拉到眼睛上方。或许是因为这里距离爆炸的现场颇远,也或许是已经过了不算短的时间,路上的行人不再慌张奔跑。

前方右手边有个公交站牌,青柳一边拉着毛线帽一边走过去。在公交车时刻表旁边站着一个穿高跟鞋的女子,明明是冬天,却穿着性感的露背装,裙子也极短,简直像是参加耐冷大赛的高手。

“公交车快来了吗?”

“我也很想问这句话。”原本蹙眉瞪着时刻表的女子站直了身子转头望向青柳雅春。“我已经等好久了,一辆也没来。”

“道路好像被封锁了,公交车的营运公司可能也手忙脚乱吧。”

“封锁?怎么回事?”女子再次皱起眉头。

“中午不是发生爆炸吗?国道好像都被封锁了,到处都有警察的路检据点。”

“什么爆炸?”女子的两眼绽放光芒,尖声问, ”发生了什么事?”

一辆辆车子驶过车道。虽然公交车没出现,但一般车辆还是自由来去,看来短距离的移动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应该到处都在塞车吧。

“什么?金田首相被炸死了,你不知道吗?”青柳忍不住在句尾加重了语气,有点担心这句话会不会惹恼了她,但是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更加深了好奇心。“不知道,你告诉我吧。”她凑了过来说,“金田是谁?为什么被炸死?”

青柳往左右看了看,又回头望向身后。虽然已经从稻井先生的住处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但那两个西装男还是有可能随时追上来。

“啊.抱歉,我有点急事要办。”

“说完再走嘛,不是有个名人说过‘欲速则不达’吗?”

“谁说的?”

“上次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一个正在挑战骨牌新纪录的人说的。”

“以他的状况来说确实是欲速则不达,我想他只是在说自己。”

“告诉我嘛,为什么会爆炸?凶手是谁?”女子的双唇在青柳的眼前开合。

此时,他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向后偷瞄一下,刚刚在公寓内拿枪指着他的两个西装男正站在远处,不过似乎还没有看到他。

“啊,你在这里干什么?”耳边传来这句话,青柳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看见一辆车在路边停下。开车的人打开窗户,往这边看来,那是一辆驾驶座在左边的车(译注:在日本汽车驾驶座在右边)。“钓男人?还是被男人钓?”开车的男子说道。男子满头卷发,从窗户伸出来的左腕像巨木一样粗,一张圆脸,戴着墨镜,就连鼻子也很圆。车子的造型也是圆滚滚的,宛如巨大的蜗牛。

“公交车一直不来,我正在烦恼呢。”青柳身旁的女子说着便弹了一下手指,走向那辆蜗牛车。“载我一程嘛,快要来不及参加联谊了。”

“啊,可以呀,上来吧。”驾驶座上的圆脸男子说道, “咦?可是你去参加联谊做什么?你不是已经有我了吗?”

“法律规定有你就不能参加联谊吗?”女子一边说,一边走向车子,右手拎着的小皮包不停摇晃。

“有啊,宪法第九条还是第十条。”

“我可以肯定第九条绝对不是。”

“啊,可能是我搞错宪法了吧。”

“哪来另一套宪法让你搞错?”

“对了,你是谁?”驾驶座上的男子指着青柳问道。

“不认识的人。话说回来,你知道那个叫金田的首相死掉的事吗?”女子一边走向副驾驶座,一边说道。

“咦?不知道。”

青柳哭笑不得地想着,又一个不知道的。好羡慕他们这种与世隔绝的太平生活,女的去参加联谊,男的开着可爱的车子,只有我陷在难以想象的异常世界之中,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蠢事。

“啊,难怪到处都是警察。”圆脸男子恍然大悟。

“既然如此,小哥你也上车嘛,在车上告诉我这件大新闻。”

青柳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已经被女子推了一把,往停在路边的车子走近了一步。青柳也不反抗,进入车子后座之后,感觉车内弥漫着芳香剂的味道,虽然还不到呛鼻的程度,却也一时呼吸困难。座椅上有大量的cd,堆得像山一样高,不时发生雪崩现象。为了不被外面那两个西装男发现,青柳尽量压低身子,凑向车窗往外偷看,那两个人还站在人行道上。

“小哥,你想去哪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子说,“我们载你去,你把刚刚说的那件事详细说给我听嘛。”

“太远可不行,到处都有警察,要是被堵在车阵就惨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交通安全宣导周吗?”驾驶座上的男人悠哉地歪着脑袋说道。

“发生了一件大事。”青柳小心翼翼地解释。

“对,我就是想知道这个,快说吧,谁死了?”

“喔?有人死了?凶手是谁?”

听这一对傻头傻脑的男女这么问,青柳反而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警察是如何得知自己所住的公寓地址及藏身地点,也不知道警方是如何掌握自己的名字及长相,但是对于一般民众而言,例如像车上这对男女,他们并不认为青柳是一个有特别意义的人物。仔细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但或许是青柳早已陷入错觉,以为所有人都在追捕着自己,因而此时感觉轻松不少,内心也开始产生“或许还有其他藏身之处”的希望。接着,青柳想到了阿一的家。总之,先到阿一家看看吧。

“怎么突然跑来了?”阿一打开门看见青柳雅春与森田森吾,立刻明显地露出不悦的表情。

“你们以为现在是几点啊?”阿一右手指着没戴手表的左手手腕说道。

“我想,”十年前的青柳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后,笑着说,“应该是晚上十一点吧。”阿一住的是木造公寓,距离仙台市中心徒步约三十分钟。

“你们今天不是去喝酒了吗?”阿一穿着全套的深蓝色体育服,模样朴拙,头发微湿。

“啊,你已经洗过澡啦?”森田森吾靠在青柳的肩上,露出戏谑的笑容,说, “已经要睡了?”

“当然是要睡了。你们喝醉了吗?”阿一叹了一口气说道。

“总之先让我们进去吧。”森田森吾顶着泛红的脸任性地说,“仙台的十二月可是很冷的,这么寒冷的夜晚,让两位学长站在门外,这样不好吧?”

“也没什么不好。”阿一说道。但不管再怎么不高兴也不会发脾气,这是阿一的优点,也是他最吃亏的地方。“等我一下,我先进去整理整理。”

青柳雅春与森田森吾就这么被留在门外,两个人肩并着肩,靠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假装有情调地仰望着星空。“森田,如果阿一就这么不出来,该如何是好?”“那也不错,多了一件年纪大了之后可以聊起的回忆。”“如果要这么想,干脆再下一场雪,回忆会不会更深?”“如果下起雪.再怎么说阿一也会让我们进去吧。”“如果我是阿一,就不会让我们进去。”“为什么,青柳?”“因为我想看看你被雪埋住的模样。”“那画面的确挺有意思的,除了对当事者之外。”两人随口闲谈着。 .

“好了,进来吧。”过了一会儿,阿一再次出现,对两人如此说道。“老实说,”阿一坐在青柳与森田的面出现,开始说教, “到了十二月才因为不想过寂寞的圣诞节而拼命参加联谊,想找女朋友,这种想法实在太天真,动作也太慢了。”

屋内有两个房间,分别有八个与六个塌塌米大小,看起来简单清爽,壁橱拉门上的破洞令人莫名感到一股凉意。

“确实如此。”青柳坦率地说道。

“没办法,”森田哭丧着脸说, “青柳说要跟樋口一起过圣诞,就连阿一你,应该也不打算跟我一起过吧?”

“那当然,我要陪我女朋友。”

森田一听,微微张着嘴,下巴不停颤抖,身体像痉挛似的轻轻晃动。“你什么时候……”脸上浮现了遭受背叛的凄凉表情。

“很久以前就交了,在打工的地方认识的。”

“穿着这么呆的体育服,也能交到女朋友?”森田不屑地说道。

“这是睡衣。”

“这么呆的衣服,就算当睡衣,我也不穿。”森田讪笑说,“我跟你打赌,设计这套体育服的人,也不肯把它拿来当睡衣。”

阿一或许是察觉到跟森田抬杠下去恐怕没完没了,转头向青柳问:“青柳,你们怎么跑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又说, “你今天不是要帮森田介绍女生吗?”

“圣诞节快到了,森田说他真的很想交女朋友……”青柳满脸苦涩地说,“所以樋口把一个以前在打工地方认识的女生介绍给他。”

“结果呢?玩得不开心吗?”

“很开心啊。”森田宛如交响乐指挥家般摇晃着手指,说,“至少我是玩得很开心的。”

“那个女生呢?”

“看起来也蛮开心的。而且森田表现得比平常乖多了,那些什么森林的妖精之类的话题一次都没提。”

“是森林的声音,不是森林的妖精。我再怎么堕落也不会用妖精这个字眼。”

“我们在居酒屋快乐地吃吃喝喝,后来又去唱卡拉ok。”青柳说道。

“森田这么会唱歌,这样的安排很好啊。”阿一不知何时拿来了马克杯,在杯里放入茶包倒进热水,然后递给青柳及森田,接着背靠在壁橱上,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

“是啊,森田还大展歌喉呢,他唱的是现在最流行的那个五人乐队……”青柳说到这里,却怎么样也想不起那个团体的名字,支支吾吾了起来。

“你说的是光纤乐队吗?”阿一张大了眼睛说道。

“对,就是那个。”青柳点头说道。阿一拉高了音量问:“森田,你以前不是很鄙视光纤乐队吗?”

“呃,是啊。”森田吞吞吐吐地说道。

“因为那个女生非常崇拜光纤乐队啦。”青柳忍着笑意说道。

“你会唱光纤乐队的歌?”

“呃,”森田的头垂得更低了,“练过了。”

“森田,这么做好吗?”

“森田唱得非常棒呢。”

“这么简单就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你不懂啦。”森田红着脸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说, “只要不是寂寞地度过圣诞节,唱唱光纤乐队他们的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还加上‘他们’是什么意思啊?后来呢?进行得不顺利吗?”

“离开卡拉ok店之后,一开始的气氛也不错。”青柳说, “我跟樋口走在一起,森田则跟那个女生走在后面。我看他们好像聊得很开心,本来以为搞定了呢,后来才知道,那个女生好像没有玩得很愉快。”

“这样啊。”阿一对森田投以同情的眼光。那股充满慈爱的眼神让青柳不禁想笑,心里暗暗点头说,阿一果然是个正直又善良的男人。

“她离开后,我传了一条短信给她。”

“森田,你不是没有手机吗?”

“我借青柳的手机。”

“用别人的手机,没意义吧?”阿一愣住了,似乎无法相信竟然有人会这么做。

“总之,她完全没有回复。”森田垂着头说,“这表示大概没希望了。”

“不见得啦。”阿一提高了音量说道,“你写了什么?”

“今天很快乐。下次有机会再来聊天吧。”一森田像念课文一样念了出来。

“很不错呀,难得森田你会写出这么正常的句子。”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她没有回音。”

“可能是她没有习惯马上回复,也有可能是你没收到她回的短信。打电话到电信公司问过了吗?”

“问过好几次了,如果我是客服人员,大概已经抓狂了吧。每次问都说没有。其实不用问,我自己也很清楚。”森田说道。青柳则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在一旁听着。

森田接着低头沉默不语,青柳也没有开口说话,厨房的冰箱发出了低鸣声,墙壁的某处也传来嘎嘎声响。或许是因为阿一移动了身体,连壁橱的拉门也发出了怪声。

“不过.我想,”过了一会,阿一开口说,“既然那个女生不了解森田你的优点,就不用再理她了。别那么沮丧嘛,真不像我所认识的森田.”

森田森吾抬起头,皱着眉,显得相当失望,叹了一口气说:

“啊……不会吧?”

“咦?”森田这样的反应让阿一十分错愕。

“怎么会这样。”森田乱扯着头发说道。

“太好了,我赢了。”青柳拍着手说道。

“咦?什么意思?”

“老实跟你说吧。”森田搔着头,以非常失望的口气说,“其实聚会延到明天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阿一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脑袋一片混乱,望着青柳,露出请求说明的眼神。

“森田为了明天的聚会很紧张,所以我们两个刚刚以会前会的名义跑去喝酒。森田一直吵着‘如果明天不顺利的话该如何是好’,我说‘万一失败的话,阿一会安慰你的’,可是他却坚持‘阿一那个人没那么善良’。”

“什么啊?”

“所以我们决定做个实验,今天先到阿一你这里来,跟你说森田被甩了,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

“而且我们打了赌。青柳赌你一定会说一些安慰我的话,我赌你不会。”

“阿一真的是个善良的学弟。”青柳发自内心地说道,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阿一本人则是傻了眼,除了错愕,还带了一股被欺骗的愤怒感,喃喃地说:“这算什么嘛。”

青柳喝了一口马克杯中的红茶,吐着温热的气息说: “总之,明天你可以安心参加聚会了,森田.”

“明天,如果森田真的被甩,你们还会跑来我家吗?”阿一诧异地问道。

“到时候就再麻烦你了,像刚刚那样说就行了。”

“怎么突然跑来了?”阿一打开公寓大门,一看见青柳雅春,便说了这句话,一开始是张大了双眼,接着又愕然地皱眉。

“抱歉,今天能不能让我住一晚?”

跟数年前相遇时比起来,阿一的头发变长了,整个人也稳重了些,或许是变胖了一点,脸上的表情像在笑又像在哭。

“刚刚突然打电话跟你联络,真是抱歉。”

“后来我又打了一次电话给你。”

“啊,我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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