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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自那之后,绯田没花多少时间便找到了一份新差事。一家内部设有阿尔卑斯滑雪部的食品公司问他,要不要去他们那里当选手兼教练。绯田觉得,由于自己没有正式声明退役,对方顾及到他的面子,才给了自己一个“选手兼教练”的称呼。
绯田正式宣布退役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不过,由于当时正值奥林匹克运动会期间,报道这件事的报纸也只是用了极小的一块版面。
绯田就是在这个时候注意到智代的异样的。不,实际上,在这之前,绯田已经数次察觉到了智代奇怪的样子。但是,继续着运动生涯的绯田并没有闲暇来慢慢思考妻子的事情,即便偶尔回家,他的注意力也都会集中到女儿身上。对于妻子,他简直就是漠不关心。
智代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即便遇到高兴的事情,她也不会笑,大多数时间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几乎不怎么外出,也很少和朋友见面,每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和自己的女儿待在一起。
她变得焦躁不安,对一点儿小事也会大发雷霆,闷闷不乐。另外一方面,她还经常异样地大笑大闹。她的精神肯定是有些过于敏感,总是莫名其妙地被电话铃声和玄关门铃吓到。
绯田心想,她或许患上了育儿神经官能症吧。至今为止,他什么忙也帮不上,为此,他感到十分自责。
退役之后,他的时间变得稍微充裕了一点儿。绯田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尽可能多地陪陪妻子。尽管如此,就算休息日全家人一起外出的时候,智代仍然绷着脸,高兴不起来。
“在家里待着,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不就好了,出去干什么啊?到处都乱糟糟的,只能弄得一身疲倦。待在家里陪着风美一起玩玩不就得了。”
就凭妻子把所有家务都承担起来这一点,绯田也无法反驳妻子的话。他心想,看来她是哪里也不愿意去啊。
尽管妻子是这种状态,但绯田仍然能感受到智代对风美的深厚感情。她总是一直盯着女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总是优先考虑女儿的健康和幸福。只要风美稍微得上一点儿小病,她就会担心得睡不着觉,不辞辛苦地日夜看护,让人不禁担心她的身体反而会先垮掉。每次看到智代这种样子,绯田便会感慨万千,心想,母亲果然是伟大的。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生活就像绯田退役前设想的那样行进着。
但是,幸福却没能长久地持续下去。
那是绯田退役后的第一个夏天。带领阿尔卑斯滑雪部集训的绯田收到了一封令人难以置信的通知。
通知上面说智代从公寓的阳台上掉了下来,而他们的屋子在五层。绯田急急忙忙赶到医院,但等待他的却是呼吸已经停止的妻子。她的头部被一层一层的绷带紧紧地包着。
绯田握住她冰冷的手,跪倒在病床旁边。他的大脑拒绝接受这个现实。一切都是虚幻的,妻子一定会睁开眼睛的。但是,无论他怎么等,他所期待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不知不觉之中,他发现自己的膝盖湿了一片。那是他的泪水。眼泪在连他自己也没发觉的情况下掉了下来,于是乎,绯田发生大哭起来——他呼唤着妻子的名字,号啕大哭。
根据警方的调查,这次事件不太可能是意外事故,由于现场没有发现被推落的迹象,所以只能认为是一起自杀事件。警察问绯田有没有什么线索,绯田只能回答“一点儿也没有”。
智代并没有留下遗书。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的东西被整理得十分整齐,这表明她有自杀的心理准备。
年纪尚幼的风美不能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个劲儿地问“妈妈去哪里了呢”。面对女儿的提问,绯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绯田检查了一下智代的物品,希望能在里面找到她痛苦的根源,发现她到底为何烦恼。但是,在她留下的东西里,没有一件可以成为线索。
周围的人说,智代可能患了育儿神经官能症。就连绯田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智代的样子很奇怪,这确实是事实。
时光如水,慢慢流逝。绯田一直无法释然,就连离开房间都会让他痛苦不堪。但是,他不能完全沉浸在悲伤之中。绯田知道,自己要把风美好好地培养成人,这样智代才会瞑目于九泉之下。
绯田辞去了教练的职务,在札幌的一家健身俱乐部找到了新工作。虽然收入有所减少,但他的时间却变得自由多了。
绯田对风美倾尽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可以说,他对女儿的关爱完全不在智代之下。作为对父爱的回应,风美健康茁壮地成长着。于是,在风美经历的第三个冬天的某个夜晚,绯田向自己定下的目标迈出了值得纪念的第一步。换句话说,在这一天,绯田第一次把女儿带到了滑雪场。
当然了,最初他只是带风美玩玩雪橇,以娱乐为主。但是,绯田还是在风美面前演示了一下滑雪动作,他想看看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绯田不想勉强孩子,本人要是不喜欢滑雪,硬逼着她学也是没有意义的。
第一次去滑雪场的时候,风美只是玩了玩雪橇,便已经十分满足。不过,在第二次去的时候,她终于说出了绯田一直期待的那句话——“我也想像爸爸那样滑哦。”
实际上,绯田的车上早就装着给女儿用的阿尔卑斯滑雪装备了。这是绯田向一位奥地利朋友特别订制的。他赶忙将滑雪装备给风美穿上。
绯田终于可以开始教女儿滑雪了,这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为了这一天,他请教了很多顶级阿尔卑斯滑雪运动员,收集了不少训练幼儿滑雪的方法。
对三岁小孩灌输理论是毫无用处的。最初应该做的是让她用身体记住滑雪板和雪面接触的感觉。要让孩子像适应新鞋一样适应滑雪板——这是那位为他特别订制装备的友人的建议。
风美立刻适应了使用长长的滑雪板上在雪上滑行。不仅如此,还没怎么正式教她,她便学会了如何转弯。看到这幅场景,绯田不禁心花怒放。
从那以后,只要时间允许,绯田便带着风美去练滑雪。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对女儿的训练当中。风美很有天赋,就算是有些难度的动作,只要练上几次,便能完全掌握。这让绯田高兴得忘乎所以。
上小学的时候,风美加入了少年阿尔卑斯滑雪俱乐部。在那个时候,她便已经拥有了俱乐部顶级选手的实力。没用多少时间,风美便成了俱乐部实力最强的运动员。
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风美便已经十分出名了。在当地阿尔卑斯滑雪圈里,风美的名字无人不晓。在小学级别的比赛里,风美未尝一败,就连男孩子也赢不了她。
五年级的冬天,她作为试滑者参加了一场成人比赛,项目是回转。选手要按照事先规定好的路线进行滑行。
风美刚一开始滑行,赛场上的所有相关人员便都瞪大了眼睛。在为成人设计的赛道上,一个还在上小学的女孩,用高超的技术漂亮地滑行着。大家都震惊了,就连那些听说过绯田风美、曾数次亲眼目睹过她的实力的人,都不禁为之目瞪口呆。
绯田请求赛会组织者给风美计测时间,即使是非正式的形式也可以。结果,由于她的用时比获得第一名的选手还要短,赛会的组织者反而请求绯田替他们保守秘密。
绯田的计划在稳步进行着。各大阿尔卑斯滑雪名校纷纷向风美发出了邀请。
真正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发生在风美六年级时的一件事。那一天,她去参加滑雪俱乐部的练习。由于计划在第二年春天搬家,因此,绯田留在家里搞卫生。他和女儿商量了一下,决定以风美升入中学为契机,把家搬到一个更有利于练习的地方。
这是某张旧报纸的某一部分。在处理智代梳妆台的时候,绯田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叠得很整齐的报纸。他本以为这是包什么东西用的。就在他要把报纸扔到垃圾箱里的时候,报纸上的一篇报道吸引了他的目光。
新潟医院新生儿不明去向——正在准备晚餐的护士没有发现
这个时候,绯田的心里并没有产生什么波动。尽管如此,出于直觉,他还是想读一下这篇报道。
报道上是这么写的——新潟县内的一家医院发生了一起事件,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婴被人抱走。新潟县警局搜查一课和长冈警署对此进行调查,他们表示这极有可能是一起诱拐未成年人事件。
绯田看了一眼事件发生的日期,不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事件发生的日期和风美的生日极为接近。
绯田心想,怎么可能呢,这太难以置信了。智代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手上并没有能够证明智代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证据。想到这里,绯田不禁开始动摇起来。
智代分娩的时候,绯田并不在她的身旁。别说分娩时候的状况了,就是在怀孕的几个月里,他连智代的面都没见过。
智代是那种没有母乳的体质。现在仔细一想,绯田多少有些担心。智代极端害怕外出以及她在风美出生后的奇怪神情,都支持了绯田心中的不祥预感。
风美面容刚毅,一双大大的丹凤眼是她的主要特征。在这一点上,她既不像智代,也不像绯田。绯田记得有朋友曾经嘲笑过他:“不论是滑雪天赋还是脸蛋相貌,你闺女都比你强太多了,真是鸡窝里生出了金凤凰啊。”
另外,最重要的是,绯田解开了智代的自杀之谜。她或许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于是选择了死亡。
发现报纸的数日后,绯田来到一家医院。虽然这是智代生下风美的那家医院,但对于绯田来说,他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他向院方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表示希望查阅一下妻子的诊疗记录。经过长时间的等待,院方给了绯田一个让他无法理解的回答:院方找遍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风美的出生证明。
[1] 瑞士观光胜地,曾两次承办冬季奥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