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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rrowed Time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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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冰箱拿出一瓶可乐给他,收过钱,便回到椅子装作看报纸。何先生十分钟前说有点事要离开一会儿,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顾店。我举起何先生留下来的报纸,眼角却瞄著郑天生:心想他是不是要来找苏松。他站在士多前,左手插在裤袋,靠着冰箱喝着可乐,眼睛往街角瞧过去,一副无所事事的散漫模样。拜托,快快喝完离开吧,我知道阿三和阿七差不多是时候经过巡逻,天晓得这个姓郑的会不会跟他们起冲突。

当这念头还未消失时,我便看到那两个员警出现了。他们一如平时,并肩缓步走着,经过街角的面店、药行、裁缝店,再走到士多前。

“麻烦你,一瓶可乐、一瓶哥喇。”阿七说,他就像老样子,放下三毫,为自己的份付款。

我从冰箱取出两瓶汽水,交给他们,他们边喝边谈,不知道我正为情况担心——在他们身边,正好有一个“炸弹暴徒”,喝着相同的汽水。

“十一点新闻报导。”收音机传来女播音员甜美的声音,“铜锣湾裁判司署发现炸弹,警方目前对锁该路段,禁止车辆和行人进入。今早十点十五分,裁判司署职员发现大门放置了可疑物品,于是报警,警方目前正在处理,暂未知道炸弹真伤。”

我看到郑天生嘴角微微扬起。该不会是他放的吧?

“下一则消息。英国皇家空军副参谋符利将军今农抵港,进行五天的访问。符利将军下午会跟港督会面,明天预定到皇家空军基地慰劳驻港英军,并出席驻港英军与员警部联合设置的晚宴。符利将军表示,他赞同之前访港的远东英军总司令贾华将军的意见,认为维持香港安定的第一道防线是香港市民,第二道是员警,第三道是英军,英军会在必要时支援政府……”

“哼!放屁的白皮猪!”

这句话传进我耳朵时,我顿时起鸡皮疙瘩,我错愕地抬头向郑天生望过去,只见他一脸轻蔑,喝着只余下半瓶的可乐。

而跟他距离不远的阿三和阿七,则一脸诧异地瞪着他。

“喂,你说什么?”阿三向郑天生喝道。

“我有说什么不好?”郑天生头也不回,自顾自地继续喝可乐。

“我刚才听到你骂‘白皮猪’。”阿三再说。

“哦,我看你肤色挺深的,原来你也是白皮猪吗?”郑天生没有退缩,还跟阿三耍嘴皮子,我想,这回糟糕了。

“放下瓶子,给我站到墙边!”

“我犯了哪条法例吗?你凭什么命令我?”

“我看你游手好闲,怀疑你藏有武器或煽动性物品,现在要搜你身!”

“不过听到人家骂一句白皮猪便小题大作,正一黄皮狗!”郑天生不为所动,直骂道。

“死左仔,你够胆再说一次?”

“黄、皮、狗!”

说时迟那时快,阿三抽出警梶,一下子往郑天生脸上挥过去。郑天生手上的可乐瓶飞脱,掉到地上,玻璃碎满一地。他整个人往右边倒,阿三随即挥出第二棍,往对方胸口揪打过去。

“呜——”郑天生失去平衡时,抽出口袋中的左手,似要抓住阿三的领口。不过,我被另一件东西分散了注意——一张约有手掌大小的纸从郑天生的裤袋掉出,落在我跟前。因为就在我的脚边,我本能地弯腰拾起,然而瞥了上面的字一眼,我却惊觉自己不该多管闲事,连忙将字条递给眼前的两位员警。

?哥喇:的音译。可乐指可口可巢,哥喇指屈臣士汽水。后者较便宜。

接过字条的是阿七。幸好是他,如果换成阿三,可能会硬指我跟郑天生是同党,不由分说地揪我回警署。

阿七瞄了字条一眼,眉头紧皱,他小声地跟仍在殴打郑天生的阿三说了几句,将字条放在对方眼前,阿三的表情立时出现变化。

“电话在哪?”阿三停下手,紧张地问我。我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电话机。

阿三替血流披面的郑天生扣上手铐,让阿七代为看管,拾起话筒拨下号码。他只说了几句便挂线。不一会,一辆警车驶至,车上还有几名员警,他们把郑天生押上车,而阿三和阿七也一同跟上去。

事件扰攘期间,附近的店员店东都探头偷看,我想他们并不是好奇,而是担心发现炸弹,看看要不要逃跑。警车离开后,现场回复平静,我收拾好碎玻璃,回到原来的位子,继续顾店。何先生回来时,我只简单报告一下,说员警抓了个出言冒犯的男人,打破了一个瓶子9。何先生叹了一句:“唉,这个时势还是别乱说话,烦恼皆因强出头,保持沉默才能活得长久啊……”

的确是这样吧?保持沉默才能活得长久…不过,会不会沉默下去,到头来默默地遇害呢?

我发觉我知道得太多了。

刚才郑天生掉落的字条,我瞧了一眼,但已记得纸上的内容。

原来有时记忆力太好,并不是优点。

那张纸上,写着几行文字:

18/8

xlo:ooa 铜锣湾裁判司署 (真)

19/8

110:30a 尖沙咀员警宿舍 (假)

201:40p 中央裁判司署 (假)

304:oop 美利楼 (真)

405:oop 沙田火车站 (真)

下午电台仍在报导位于电气道的铜锣湾裁判司署的炸弹事件。英军派出拆弹专家,引爆炸弹,确认该炸弹具有足够杀伤力,是“真凤梨”。

这跟郑天生的字条内容吻合。

字条上,无论日期、时间或地点都跟现实相符,而那个“真”字,就像指出那个土制炸弹是真货,虽然那个“x”的意思不明,但任何人也能联想到,这字条是左派分子的“任务”分配指示。

今天早上十点,在铜锣湾裁判司署放真炸弹。明天,则在尖沙咀员警宿舍、中环亚毕诺道的中央裁判司署、沙田火车站,以及作为政府总部建筑之一、位于中环的美利楼放置真假炸弹。就算阿七和阿三巡逻途中没办法收到上级通知铜锣湾发现炸弹,但他们肯定听到收音机的新闻,所以当阿七看到字条内容,便立即明白郑天生跟炸弹案有关。

?六○年代汽水玻璃瓶会被厂家回收,在士多喝汽水必须当场喝掉,如要带走,需要多付瓶子押金(例如雨毫),之后将空瓶交回士多方可取回。

纵使铜锣湾的炸弹不一定是郑天生放的,他身上的字条亦足以证明他和犯人有联系。换作以前,这字条无法证明什么,毕竟上面没有明确写上“炸弹”或“袭击”之类,郑天生大可以反驳说那只是巧合,但在紧急法令执行的现今,即便没有时间和日期,光一句“铜锣湾裁判司署”,亦足以令员警对他严刑拷问。

而阿七和阿三大为紧张,当然是因为字条的后四行。预知袭击的地点,便能布下天罗地网,守株待兔。

不过,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从字条内容来说,那四个袭击目标很合理,也跟左派一向针对的地点吻合,员警宿舍是“黄皮狗”的住所,中央裁判司署是用来进行不公义审讯的无耻法庭,美利楼更是“白皮猪”的办公室。沙田火车站不是政府公务建筑,但对左派来说,“愈乱愈好”,火车站人多,一旦发现炸弹会造成严重的混乱,打击港英政府的威信。

然而,我觉得不对劲的原因基于一点。

我昨天听到的对话,邹师傅和苏松他们提到“完成后立即在佐敦道码头解散”。

名单中,完全没有“码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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