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美斯的天秤4(2/2)
“唔……只是有点让我在意而已。”关振铎没有正面回答,他不会把某些未证实的想法宣之于口。
“其实呢……我刚才问你是不是为了在逃的石本添而来,是因为军械鉴证科那边有点发现。未必是很重要的线索,但的确有点‘令人在意’。司徒督察模仿关振铎的语气,强调了”令人在意”这四个字。
“军械鉴证科?”
“对……或者我们到军械鉴证科找卢督察聊聊?由他来说明会方便一些。”
军械鉴证科俗称“军火专家”,专门枪械和爆炸品的鉴证工作,像是弹道测试、核对弹头等等,也负责储存警方从案件中缴获的军械。
司徒督察跟关振铎搭电梯来到军械鉴证科的办公室,卢督察正好有空,可以跟他们聊一下。
“关警司,好久没见了。”卢督察跟关振铎握手,用英语说道。卢督察全名卢森,是位身材壮硕的苏格兰人,在军械鉴证科工作多年,虽然在港居住了十多年,还是学不懂拗口的广东话,只懂得只言词组。他的本名是charles wn,取中文名时干脆只用姓氏作音译,替他起名的同僚觉得音调较接近的“罗森”不大吉利——中国神话中间罗王居于“森罗“殿!—所以改为”卢森”,虽然皇家香港员警是根据西方制度编配的纪律部队,但这个以华人为主的团体里,仍对一些中国传统风俗有所遵从避讳,各警署仍供奉关帝便是一例。
“charles,你说石本胜身上有奇怪的东西,可能跟石本添有关,关警司刚好来找我,我便请他过来谈谈。”司徒督察以一口港式英语说道。
“对。”卢森高兴地点点头,转过身,取出一个箱子,箱子跟刚才司徒督察拿出来的尺寸差不多,但关振铎觉得这个箱子比刚才那个重得多。
“这是在歹徒身上找到的曲尺手枪。”卢森捡出四柄黑星,并排在桌上。“这一柄是那个叫‘捷豹’的歹徒使用的,这一把在‘丧标’身上找到,其余两把是在枪战现场石本胜身旁的手提包里找到的。”
卢森说出“丧标”的名字时,发音有点别扭。
“这四把枪都没有发射过的痕迹。”司徒督察插嘴说。关振铎记得,从tt他们的报告中知道,捷豹未发一枪便被击倒,而丧标用的是ak47突击步枪,这把黑星可能是备用手枪。
“我记得tt……邓霆督察的报告中,说石本胜临死用手枪击毙清洁女工李云,不是左边这两柄其中之一吗?为什么没有发射过的痕迹?”关振铎问。虽然枪战后他到过现场,但当时鉴证人员已替枪枝拍照存证,先一步将危险品捡走,关振铎没看到这些枪械。
“因为他用的是这罕见的东西。”卢森从纸箱中取出第五把手枪。
“67式?”关振铎看到后,一脸错愕。
“少见吧。”卢森笑了笑。“这便是可能跟石本添有关的线索了。”67式微声手枪跟54式“黑星”手枪一样,由中国制造,属于军用手枪。67式之所以特别,是基于它的设计—它是用于侦察,夜袭等特种作战中使用的消声枪械。越战期间,越共游击队就运用这款武器教美军吃了不少苦头,关振铎在警界多年,也是第一次看见实物。
卢森拉闭枪膛,把枪递给关振铎。61式微声手枪的枪管是整体式消音器,枪身设计得密不透风,减少枪管内火药引爆时外泄的气体和声音,这把枪使用时可以选择手动或半自动模式,在半自动模式下,它和一般曲尺手枪妩异,会自动退膛、上弹,让枪手连续开枪—它也可以设定成手动模式,发射后要拉动枪膛,子弹壳才会排出,下一颗子弹才会推进枪管。这设计会使开枪后枪管保时气密状态,降低枪声和火花亮度。采用手动模式时,配合低速子弹61式手枪只会发出约七十分贝的声音,跟一般高达一百四十分贝的枪声有天渊之别。
不过,消音手枪并不像电影描述得那么神奇,不会静得只余下“咻咻”的枪声。一般情况下枪声依然会被人察觉,不过如果隔着墙壁,或在较吵闹的环境,人们只会以为是很普通、像是东西掉到地上的噪音,简单而言,就是从“砰”变成“啪”。
“我们已经核对过弹头,跟以往的案子做比较,发现一个吻合的案子。”卢森说:“关警司,你记得那个替不少黑道人物打官司的魏耀宗律师吗?”
“去年二月在旺角蓝魔鬼酒吧后巷被枪杀的那个?”
“对,就是那个。他是被这把手枪杀死的。”同一把手枪射出的子弹,会因为枪管的来福线造成独特的刻痕,只要利用显微镜便能鉴定两颗子弹是不是从同一把手枪发射。
“那不是职业杀手的所为吗?居然跟石氏兄弟扯上关系?”关振铎奇道。
“对,就是这么奇怪。”卢森耸耸肩,说:“石氏兄弟一向用抢劫或绑架求财,不会干这种委托杀人的勾当,可是眼前证据确凿,我们可能一直误判了他们的生意规模。”
魏律师被杀的案子,一直未能侦破,不过没有他替那些黑道老大辩护,不少人—包括敌对组织的老大和警方——额手称庆。这案子重案组仍在谓查中,不过旺角区罪案多不胜数,在缺乏线索下没有人积极侦查就是了。
“我不认为石本胜是杀死那律师的凶手。”司徒督察说:“枪械在黑市中一直流通,说不定他们只是碰巧取得这把枪,不用白不用。”关振铎细看手枪,再问道:“在石本胜一伙的手提包内,找到多少发未用的子弹?”卢森从身旁架子取下一份文件,看了看,说:“超过三百发。”
“种类如何?”
“种类?”卢森略微讶异,再从档找出数位。“未计在枪中弹夹的子弹,有二百零二发762x39毫米步枪子弹,以及一百五十六发762x25毫米手枪弹……”
“怪了。”关振铎说:“竟然没有762x:毫米的。”
“咦?是啊……”卢森明白关振铎所指,黑星手枪用的是二十五毫米长的手枪子弹,而67式用的是较短小的十七毫米长子弹。
“其实反过来想,不正很合理吗?”司徒督察指著面前的枪械说:“因为61式是意外到手的,没有补给弹药,所以正好要先使用,用光后就甚至可以把枪丢弃。万一失去黑星手枪,只有一把67式和百多发不合用的子弹,这便有够笨了。”
“我始终觉得石本添、石本胜跟魏耀宗被杀案有关,这回石本胜随身带着这把手枪,恐怕有特殊目的。”卢森摇摇头,表示不认同司徒督察的推论。
“如果有特殊目的,那石本胜就该使用手提包里的黑星当近身武器,而不是这把67式啊。”司徒督察按理力争。“更何况他开了这么多枪,他该省下子弹嘛。”
“开了多枪?”关振铎问。
“根据环境证据,当时石本胜交替使用ak47和67式。”卢森解释道。
“正确来说,是‘同时使用’。”司徒督察摆出双手持枪的姿势。“我们在那柄67式上找到石本胜的左手指纹,ak47上找到右手,他便是这样子对付人质。”
过去石本胜也试过握双枪犯案,他手腕粗壮,把步枪肩托夹在腰侧进行“腰侧射击”也绰绰有余。
“鉴证科有没有依照环境证据,重组石本胜杀人的过程?”关振铎问。
“有是有,但有什么用?”司徒督察反问。“那是准备给死因研讯用的。”
“关警司是想从经过判断这把手枪是有特殊目的,还是如司徒所说那样子,纯粹是石本胜碰巧拿来用?”卢森追问道。
“嗯,差不多。”关振铎不置可否。
卢森翻开资料夹,取出一叠照片。照片都是现场尸体的多角度特写。
“首先,当捷豹和丧标在九楼梯间被旺角重案的手足击毙时,石本胜9fak47还击数枪,但不知道是否仅有的手下在面前丧命,他放弃跟医察冲突,走进打开门经营的宾馆。他往尽头的4号房冲过去,我们猜想,他是希望从那儿逃走,因为三十号室是嘉辉楼北翼的最北端,当北翼楼梯被堵,那便变成一条死胡同。”司徒督察说。
“他用脚踢开门,先用手枪杀死坐住床上的女公关andy 。”卢森将林芳惠尸体的照片推前。“因为拍照时伤口的血液已出现凝固现象,比其他死者明显,所以法医肯定她是第一个被杀。”
“加上我们在房门上找到石本胜的脚印,这些证据支持了上述的推理。说起来,这家伙气力真大,海洋宾馆的房门颇厚重,他也能踢开。”司徒督察说。
“当他发现无法从4号房逃走后,匆忙回头,这时候汪敬东从2号房探头察看,看到持枪的石本胜,于是往玄关逃命,石本胜用ak47扫射,打爆对方的头颅。”卢森将一帧血肉模糊的照片放在林芳惠的照片旁。
“石本胜走到汪敬东的尸体旁,再用ak扫射,这时候邓霆督察应该被迫待在玄关外,在这轮扫射中,宾馆老板赵炳被杀。”
卢森就像配合司徒督察的话,将下巴被子弹打碎的赵炳的照片放在第三个位置。这照片比汪敬东的更吓人,鲜红色的血液溅到墙上和柜台上,这些血花跟脸部破烂的尸体组成像美国恐怖片般的场景。
“这时候,愚蠢的邱才兴打开房门,石本胜正好站在门口不远,于是他用67式手枪杀死房间里面的两人。”卢森边说边将姑爷兴和钱宝儿的照片放出来,姑爷兴身中两枪,钱宝儿胸口中了一枪。
“之后他抓住吓得无法动弹的清洁女工李云,准备用来当作盾牌……”
“然后tt装作投降,丢下配枪,在石本胜意图枪击自己时,拔出同僚的手枪向石本胜闭火。”关振铎接过话。
“对,就是那样子,可是石本胜没有一击毙命,他用67式还击,却打中了李云。”卢森将最后一位人质的照片推前。
“3号房间没有人吗?”关振铎问。
“没有,我记得搜查人员说那是空房,宾馆名册上也是这样记录……”司徒督察忽然想起某事似的,低头瞧瞧桌上的照片,说:“看,老板赵炳伏尸的照片中,有拍到柜台案头,上面只有一把钥匙,其余三个挂钩都是空的。”
司徒督察指著赵炳的照片一角。那儿有四个挂钩,只有一个挂著一把银色钥匙。钥匙附有一个半张名片大小的蓝色牌子,上面印着宾馆名字,还贴著一张写着“3号房”的简陋贴纸。
“如果有人人住的话,恐怕又多一位死者了。”卢森说。
“关警司,你看这种用枪的手法,才不是有目的地预留子弹吧?”司徒督察把话题拉回来。
“即使不算最后用来还击的数枪,他已浪费了四发子弹。”
“不,不。”卢森再次提出异议,“虽然他们身上没有762x17毫米子弹,说不定石本添已另外准备好。他们一向有非法军火管道,要准备也不是难事……”
“这把枪应该是巧合得来的,但的确有特殊用途。”
两人没想到关振铎说出如此摸棱两可的话,不约而同地一起诧异地瞧着关振铎。
“即是……”司徒督察搔著头,欲言又止。
“我目前还不大清楚,我会吩咐部下跟进了。”关振铎笑着点点头,不过笑容有点苦涩。
“我想再问一下。”关振铎向卢森问道:“所有死者身上的弹头部核对过吗?”
“这些基本工夫当然做好了。完令没有问题,人质身上的子弹都来自石本胜手上的ak和67式,至于有没有未解决的案子用上相同的怆械……”
“歹徒身上的呢?”关振铎打断卢森的话。
卢森对这问题感到奇怪,说:“当然是来自邓霆督察的配枪,以及他部下骆小明的配枪了。难道关警司认为,有第三者闯进现场,干掉歹徒,然后被邓督察抢去功劳吗?”
“不,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关振铎向卢森告别,跟司徒督察搭电梯时,跟他说:“我可不可以借那张写着暗号的字条一用?”
司徒督察皱起眉头,回答道:“抱歉啦,关警司,这个人情我可卖不了,这是关键证物,万一不见了,我可不是革职便能了事。”
“那我可不可以要一个影印本?”
“那就当然没问题囉。”
二人回到鉴证科,司徒督察取出字条,放在影印机上,正要盖上盖子按复制钮,关振铎却把他叫停。
“用这个来盖。”关振铎随手拿起影印机旁一本黑色的笔记簿,这种红边黑色硬皮的笔记簿政府各部门已沿用多年。
司徒督察感到奇怪,不过他照着关振铎指示做。
关振铎收过字条副本后,向司徒督察道谢,回到情报科的办公室。他刚进门,便向一位部下指示工作。
“你替我联络电话公司,我要五月四号从嘉辉楼九楼海洋宾馆拨出的所有电话纪录。”
“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吗?”那位部下边记下指示边问。
“未必有,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异样。”
“明白了,组长。”对方点点头,再说:“差点忘了,刚才有电话找你。”
“谁?”
“a组的刘礼舜高级督察,他说如果你有空请回复他。”关振铎回到房间,拨了内线电话给小钊。
“小刘,有什么事吗?”关振铎边看着字条的影印本,边对电话说。
“关sir,内部调查科的人有没有找你?”
“还没有,他们大概未完成基本调查,待查完西九重案各人后,才会找我吧。”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似乎认定犯人了?有人刚被停职啊。”
“谁?冯违仁吗?”
“不,高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