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玄幻奇幻 > 13 67 > 最长的一日1

最长的一日1(1/2)

目录

对大部分香港人来说,一九九七年六月六日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两天前下过滂沱大雨,天文台曾发出红色暴雨警告,部分排水设施不足的街道发生水浸,但今天一切已回复常貌。天气还是一贯闷热,即使从早上开始天色已是一片昏濛濛,偶尔洒下几阵梅雨,气温却没有下降的迹象。虽然清晨时分港岛西环一栋公寓发生火灾,上班繁忙时间中区德辅道中有一辆盛载化学原料的货车翻车导致交通严重挤塞,对一般人而言,六月六日只是个平凡的星期五。

但对关振铎来说,这一天毫不平凡,今天是他在岗位的最后一天。

在警队服务了三十二年,五十岁的关振铎高级警可明天开始就会卸下职务,光荣退休。他本来的退休日期在七月中旬,但他积揽了很多补假,按照警队守则,他必须在离职前清掉所有休假。屈指一算,他的退休日提早了一整个月,不过他心想这来得正好,如果他在七月一日之后才退休,警队要为他准备新的委任证和制服警章——在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香港主权移交后,“皇家香港员警”会变成“香港员警”,警徽上的王冠换成紫荆花。关振铎不是对“皇家”的称谓有什么留恋,他只是觉得,新的委任证他用不到一个月便要注销,这实在太浪费了。

过去八年间,关振铎都在刑事情报科工作“担任”组组长。b组的工作是分析情报,像是从大量的监视器影片中整理出嫌犯的身影、从累积数个月的监听纪录中抽出暴露罪证的一分钟。b组成员在工作上所冒的风险比其他警员低,他们不用像d组的同僚贴身跟踪可能怀有致命武器的歹徒,亦不用像a组的探员在目标地点隔壁夜以继日地截听、接触敌我难分的线民,更不用像早前成立的“攻击队”需要直接进行拘捕任务;可是,b组成员承受的精神压力却高于其他人,因为他们知道分析出来的每一个结果,对任务成败起著关键作用。以前就试过情报出错,低估了匪徒的火力,结果令前线警员殉职。

在b组工作,必须了解人命的价值。稍有轻率,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细节,也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前线警员可以临机应变,在千钧一发间作出改变命运的决定,但b组的警员只能在事前抉择,或是在事后检讨错误——而这错误,往往是无法挽回的。

关振铎对这个岗位,可说是又爱又恨,情报科让他充分发挥所长,身处警方的情报核心,他掌握了全香港所有案件的情报,他的洞察力令其他部门获得更精准的资料,大大减少了行动失败的风险,保障了前线警员的安全。然而,关振铎并不喜欢这职位,因为他只能从其他人手上得到资讯。在加入情报科之前,他在地区的刑事侦缉部,重案组等部门工作,可以亲力亲为,在案发现场搜证、盘问证人和嫌犯,得到第一手的证言和证据,在情报科的八年里,他不时对其他部门传来的口供纪录感到疑惑。为什么查问的警员没就某一点追问?为什么没有检查现场的某一个角落?

“我还是适合在现场调查吧?”

关振铎偶然会这样想。不过,他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尤其他在四十五岁后,察觉身手已远不及年轻时灵活。在前线从事侦缉工作,意味着跟悍匪对峙的可能,关振铎很清楚自己已没有这一份魄力了。

何况,他的职级不容许他踏足前线。

在行动中干活的,只会是督察级和员佐级警务人员。宪委级的警司或更高的阶级,负责的是策画行动、指挥部下等统筹工作。关振铎知道,其实自己在情报科b组管太多,近年他都尽最让手下办事,只在关键时刻插手,指出下属们的分析有何漏洞。在他眼中,不少线索是显而易见的,但部下们都一脸讶异,直到他说出理由——或是行动后证实他的“预言”正确——部下们才彻底心悦诚服。

这也是关振铎选择在五十岁退休的理由。

他可以在部门多待五年,直到五十五岁才退休,但他知道他留在情报科只会阻碍下属们成长。情报科是警队的核心“如果”组的成员无法独当一面,只会危害整个员警都。

“……以上就是来自海关的报告。”早上九点半,b组第一队的蔡督察在关振铎的办公室向他进行汇报。b组分成四队,各有一位督察担任队长,由关振铎分配任务。今天,第二队正在休假,第三队协助商业罪案调查科分析一桩内幕交易的调查,第四队则和有组织及三合会调查科合作,筹备一次打击西九龙黑社会渗入学校的卧底行动。第一队早前跟海关合力捣破一个走私集团,行动于两天前结束。

“好。”关振铎满意地点点头。蔡锦刚总督察是b组年资最长的队长,关振铎退休后,他就会获拔擢“接掌”组。关振铎知道蔡督察很适合这位置,他在人事管理上有条不紊,跟其他部门合作的手腕相当灵活。

“第一队目前正在跟进两名大圈○四天前非法入境的情报。”蔡督察递上另一份文件,里面有两张模糊的照片,“有线民指他们藏有手枪,可能打算在主权移交期间,警务繁忙之际动手。从贼人的背景情报所知,他们是有前科的抢匪,目标应该是金饰店或钟表店,初步排除涉及恐怖袭击。”

“这人数未免太异常吧。”关振铎说。

“对,两人实在太少了,所以我们推断主谋另有其人,或者是本地的犯罪集团,这两个大圈只是‘雇佣兵’,他们应该未察觉警方已注意到他们。”

“有他们的据点的情报吗?”

“有,在柴湾?,估计是货物装卸码头附近的工业区一带。”

“未找到确切地点?”

“还没。那边的空置单位很多,业权很散乱,筛选可疑的单位要花点时间。”

关振铎摸了摸下巴,说:“动作快一点,我怕他们等不到月底就动手。”

“你认为他们会在这一两个礼拜内做案?但七月一号之后才是游客高峰期,到时店铺的现金存量会比现在更充裕……”

“那个人数教我太在意了。”关振铎说:“如果这两人其中一人是主脑,他不会只带一人来港,至少要有一名车手、两名副手,大陆的贼头不会潜进香港才找手下。如果他们是,佣兵”,即是主脑是本地人,那首脑不会不拟妥计画,准备行动才召来那两个大圈。他们现身,就代表临近行动。”

“嗯……组长你有道理。”蔡督察细想一下,回答道,“那我跟d组联络一下,叫他们分一队狗仔到柴湾监视。”

“还有其他在处理的案子吗?”

“没有了……不,还有之前的,“镪水?弹”案吧。但暂时没有新线索,恐怕要等犯人再动手才能继续调查。”蔡督察叹一口气。

“的确,这种案子反而最难解决哩……”

半年前,旺角通菜街发生高空投掷腐蚀性液体瓶的案件。通菜街是个市集,有大量售卖衣?镪水:强酸的俗称,逐渐引伸指任何具腐蚀性的液体(包括强碱)。服,装饰、日用品等等的露天摊档,是称为“女人街”的著名游客购物区,道路两旁旧式楼宇林立,是一条很有香港特色的街道。那些旧式大厦缺乏保安设备,不少大厦连大闸也没有,任何人都能自出自入,结果让犯人有机可乘。有人在晚上九点潜进这些五至六层高的大楼,在顶楼把打开了瓶盖的水管疏通剂丢到街上,腐蚀液四溅,由于正值周末晚饭后的夜市繁忙时间,令不少档主和路人受伤。两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六晚上,在市集的另一端发生相同事件,两瓶品牌相同的腐蚀液从天而降,受伤人数比第一次更多,其中更有人头部被液体灼伤,差点瞎掉。

?大圈:香港人对来自中目大陆的贼匪的俗称。

?港岛东北都的一个社区。

西九龙总区重案组着手调查,但无法锁定任何嫌犯,因为附近大楼有不少楼上店铺,而顶楼都彼此相连,犯人很可能从远离案发现场的大厦逃走,第一宗案件发生后,警方呼吁民众加强保安,可是基于大厦业权分散、商户认为不过是亡羊补牢一直拖着,结果两个月后案件重演。

刑事情报科接到西九龙总区刑事指挥官的要求,调查现场附近百多间商店和数十台路边监视器拍到的防盗影片,寻找可疑人物。经过大量的交叉比对、筛选,两次案发前后,有一名身高一百六十公分、身材肥胖、戴着相同黑色棒球帽遮掩面部的男人在影片中出现,但情报科无法确认该男子与案件有关。警方发出了寻找这男人的通告——以找寻证人而不是嫌犯为名——可是没有任何收获。

可幸的是,之后四个月再没有同类案件发生。或许那个帽子男就是犯人,因为发现行踪曝光而放弃继续做案,或许因为众大厦的业主们终于愿意付钱安装大闸和聘请保安员,总之通菜街市集再没有“镪水弹”飞坠,令无辜者受伤。

只是,这令情报科的调查无法继续了。

“集中精力处理大圈的案子吧。”关振铎合上文件,对蔡督察说。

“明白。”蔡督察从椅子站起来,换了语气说:“组长,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向你汇报吧。”

“对啊,下星期就换你坐我这个位置,听他们汇报了。”关振铎笑道。

“组长,这几年手足们都很感谢你的指导,我们受益良多。”蔡督察边说边打开房门,向外面招招手,“为了表示感激,我们准备了这个。”

关振铎没料到,原来第一队的成员们都站在房间外,其中一人捧著一个写上“荣休之喜”的蛋糕,脸带笑容走进房间,众人不断鼓掌。负责捧蛋糕的,正是年初才加入b组的骆小明,他任职后经常被关振铎使唤,就像组长的私人助理,所以同僚们就叫他担任“蛋糕大使”。

“嘿呵,你们这么破费啊。”关振铎微笑道:“其实下星期已约好了全组66餐,这个蛋糕就不用吧?”

“组长你放心,这蛋糕手足们一起吃,保证半点奶油都不会浪费。”蔡督察调侃道。他很清楚上司节俭的个性,所以蛋糕也没有买特别大的。“今天你荣休,其他小队有任务在身,无法替你庆祝,如果连我们都没有半点表示,未免太薄情了。”

“哈哈,好,那就谢谢各位了。”关振铎点点头,说:“只是现在才十点多,大家吃得下吗?”

“我没吃早餐。”其中一位部下插嘴说。

“趁汇报后才有空档,下午大家可能各有工作,很难人齐咧。”蔡督察补充道。

“组长,恭喜退休!”

“组长,有空记得回来探望我们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