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2)
也许因为盛怒难于抑制,佑太郎拿着烟卷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对方的人呢?”
“向人家说了多少好话、赔了多少不是,这下面子全砸了。”
一想到没有主角的相亲场面与向人家低三下四说尽好话的佑太郎的窘态,真弓就觉得可笑至极。
“亏她干得出来!”
“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太任性了。”
佑太郎怒火中烧,颠了颠屁股,把刚抽到一半的烟卷掐灭在烟灰缸里。
“她是不是压根儿就不同意这次相亲?”
“若是不愿意就说不愿意,我也不强迫她。因为她说愿意,我才特意赶回来的。”
佑太郎对于高尔夫球赛后,没能参加座谈会早早回家的事难以释怀。
“是不是您太太强行决定的?”
“不管是否被强迫,一旦同人家约定相亲,就得按时到场,这才算讲礼貌。如果不愿意,可在以后拒绝嘛。”
“话是这么说,若是让父母吵烦了,那就控制不住感情喽。像我倒想回绝一下试试,可从未碰上这相亲的事,从哪儿回绝起哟!”
佑太郎被真弓讥讽了几句,沉默不语了。
“那么,‘爸爸’为什么到这里来了呢?”
“回家还不是光惹气。”
“嗬,为了消除怒气,才跑我这解闷来啦。”
“还有,看看你是否规规矩矩地待着。”
“我可没跟别的男人调情啊。”
真弓由于刚才给直江打了电话,心里有愧,说话特别温顺。
“反正这年代的年轻女人都靠不住。”
“我和府上的小姐可截然不同。”
真弓起身去烧水了。她一边烧水一边感到从未有过的痛快。狠狠地为难他一下才好,真弓还想说两句幸灾乐祸的话。
“府上的小姐不至于逃出家门吧?”
“她只穿着平时的衣服出门,不会出走。”
“会不会自杀呢?”
“你说什么?”佑太郎鼓出他的小眼睛说,“别讲这种丧气话。”
“可是女人一想不通,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呀!”
“你也想威胁我?”
“我为你担心啊!”
“少扯淡。”
佑太郎表面说着气话,可心里仍是放心不下。他站起来,走到门旁的电话机前,给家里打了电话。
“喂,喂!是我,三树子回来了没有?”
真弓一边偷听电话一边缩脖子。
“什么……还没……”
佑太郎沙哑的嗓音烦躁起来了。
“浑蛋透啦!总之,都是你这个窝囊废造成的。”
看来是向妻子发泄着怨气。
“是啊……当然啦!”
这时,佑太郎突然压低了声音说:
“嗯,一会儿……我正在一个朋友家……是啊……马上回去。”
好像是被律子夫人诘问了去处,声音忽然老实起来了。
“明白了,明白。”
说了两遍,佑太郎撂下了电话。
“还没回家呀?”
“向所有的朋友家打了电话,都说没来。”
“那可怪啦!”
“亲戚家也没去。”
“到底还是……”
“怎么?”
“但愿她还活着。”
真弓做出深思状,长叹了一口气,端上茶来。
“总之,她若是回来,准会跟我联系。”
佑太郎掏出西服内兜里装着的传呼机。外出当中,因患者或来客急需佑太郎回医院时,便用此机呼他。到真弓这里来也是秘密,所以,也用上了这传呼机。一有传呼,佑太郎便往回打电话。
“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看到佑太郎十分消沉,真弓也觉得他有点可怜。
“那么,你就一直待在这里喽?”
真弓故意装作没有听见刚才的电话而问道。
“休息一会儿就走。有威士忌吗?”
“苏格兰威士忌已喝光,喝这个行不行?”真弓拿出国产威士忌来,“要掺水吗?”
“最好用冰块。”
“喝那么高度的不要紧吗?”
“没关系!”
佑太郎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只因为女儿逃避相亲便兴师动众地张罗,真弓心中感到不快。
“为这一点小事就闹得全家不宁,您认为值得吗?”
“我并没有什么不宁之处。”
“可您情绪反常、六神无主啊!”
佑太郎喝了一口威士忌。
“她是不是已经有了情投意合的男朋友?”
“绝对没有。”
“这种事,您怎么会知道?”
“我妻子说过。”
“母亲也不会都知道。像我妈妈,我的事她就一点也不知道。”
“你妈妈常到这里来吧?”
“即使来,也是我一个人在家。像我跟您的关系她做梦也想不到。”
“那是因为你们不住在一起的缘故。”
“那么,以后就请她来这里住。”
“算啦,算啦,别乱来。”
“我妈妈若是看见了您,准会吓昏过去。”
“怎么会那样?”
“因为她血压高。”
“你妈妈是住在立川吧?”
“是啊。”
“她干什么啊?”
“什么也没干。”
“你也给她寄些零花钱吗?”
“寄点。”
佑太郎一杯接一杯地喝起威士忌,平时喝一杯他就会满脸通红,可今夜一点醉意也没有。
“听我说,府上小姐是不是另有意中人啦?”
“若是有,她会向她母亲说的。”
“你敢打包票?”
真弓朝佑太郎顽皮地笑了笑。
与此同时,直江的房里来了一位客人。客人就是佑太郎的大女儿三树子。她正在直江卧室里,面对暖炉坐着。
“那么,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直江喝完了杯里的冷酒,向三树子望去。三树子两手扶在膝盖上眼向下看。
“你不回家,家里人一定很担心,现在也许在到处寻找呢。”
三树子微微点头,歪着的脖子上仍留有幼稚的痕迹。
“你总算达到了逃避相亲的目的。你父母也会从这次教训中重新考虑的,是不是今天该回家去啦?”
“不过,我若是回家了,下次还会重演。”
“看样子你对结婚本身并不反感。”
“是的。”
“这次相亲的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k大医学院毕业的二十八岁医生。”
“那不是挺好的吗?你父亲是位医生,你再嫁给一位医生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就是我所反对的。父母把我嫁给医生,是让那医生继承这所医院。”
“开医院的当然要这么考虑。”
“可是,我不愿当父母的牺牲品。”
三树子咬着下唇,露出了皓齿。
“嫁给医生为什么就会成为牺牲品呢?”
“因为爸爸妈妈并不尊重我的情感,他们只注重医院。相亲的对象也固定是医生或是未来的医生。而且,向对方说若是同我结婚了就让他继承医院或是在取得学位以前支付研究费,还用一些别的条件作为诱饵,我觉得接受这些条件的结婚对象,不能算是一个好男子。”
“不,不能一概而论。”
“我不愿意靠嫁妆多少、附带医院等条件嫁给别人。”
“其实,你不必把问题想得那么复杂嘛。因为你父亲不打算把耗尽心血积累起来的家业白白交给外人。像那种医院现在要新建的话也需要五六亿资金呢。但要卖给别人,能卖上半价也就很不错了。医院只能用作医院,不能用于其他途径,特别是医疗器械、设备等物,卖给别人一文不值。你父亲怎么能忍心让亲手创办起来的如同自己儿子的医院遭遇那种不幸?”
“那我怎么办?”
“前来相亲的男人不一定都是那种利欲熏心、觑准你这位大医院的小姐而来的。其中,也不乏优秀之士,由于家贫而无法在医学部继续搞科研,也许在结婚之后真正地爱上了你的人。如果你们不相亲见面,那就无法弄清他是哪种人。”
“迄今为止,我经过了几次相亲,没有发现一个像你说的那种人。”
“但是,这回也许就是那样的人。你父母为你物色的人我想不会太差。”
三树子默然。她死盯着酒杯,态度坚决,看不出已被说服了。
直江把余酒一饮而尽,重新从一升瓶中直接往杯里倒了半杯。
“我向你说教似的谈了这么多,固然很可笑,但是因为你突然闯进来,我只好如此。”
“我来这里是不是给您添了麻烦?”
“麻烦倒谈不上,老实说,只是吓了一跳。”
“对不起!”
“虽然你到我这里来了,可我并没有好办法。”
两人暂时沉默了,远方街上的噪音像潮涌一样传来。
“我再给你倒杯咖啡吧?”
“不,已经够了。”
三树子抬起头来看直江。直江穿着蓝地大岛花纹的和服,盘腿正坐,抱着双臂。他腰板直挺挺的,苍白的脸上生着一些短胡楂。
三树子一边偷看直江一边把脸向右边移去。一间房宽的书架上满满地排列着各种书籍。
“你是不是已有自己的心上人了?”
一瞬间,三树子像被弹簧弹起了似的猛抬起头,天真的小窄脸上现出狼狈的神色。
“如果有就毫不含混地向父母表明。别这么装作没有,又答应相亲,到时候又逃避,这对男方很不礼貌。”
“可我……”
“就结婚而言,跟谁结都没多大差别,但若躲不开这麻烦事,还不如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找麻烦……”
“结婚就意味着一对男女必须长期住在一起,对吧?”
三树子对他的一言一词都想领会似的,认真看着直江。
“不,我没有权利对结婚一事说三道四。”
“您为什么不结婚呢?”
“这是我的兴趣。”
“兴趣?”
“对,就像饭不如酒香一样,个人爱好。”
直江又倒上一杯酒,一气喝下,细而尖的喉结向上浮起又向下落去。
“前天你让我好一顿等!”
“好一顿等?”
“芭蕾的彩排。”
“啊,那天突然来了客人。”
“是个女的吧?”
“……”
“我给您打了电话,一个女的接的。”
三树子说完,自己对这个大胆的谎言也感到脸红。“请原谅!”
“没什么。”
直江静静地站起来,整理一下和服的前襟,然后,坐到三树子的旁边。
“把脸转向这边!”
“啊!”
转过脸来的一刹那,直江的长胳膊搂住了三树子的上身。
“啊……”
直江把搂在胳膊里左右躲闪的脸庞向上抵住,把自己散发着酒气的嘴唇向三树子娇小的嘴唇上压去。三树子紧闭着的眼角微微抽搐着,雪白的脸蛋被直江吸瘪了。好像等待她认输一样,直江长时间地保持着同一姿势。
开始时那种强烈抵抗渐渐地弱下来,不一会儿,三树子的身体变得异常绵软温柔了。直江好像等待着这一时刻一样,继续亲吻之后,缓缓地将三树子瘦小轻盈的身体抱到了床上。
[1] 指东京至名古屋的高速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