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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现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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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六年 九月二十八日)

大门口(下午两点)

三位客人如约抵达了水车馆。

和去年一样,首先按响门铃的是大石源造。不久之后,三田村则之和森滋彦也开着宝马车来到这里。

三个人还是老样子。脑满肠肥的美术商满脸堆笑,粗声粗气地大呼小叫;白面书生般的外科医生装腔作势地微笑着向纪一伸过手来;畏畏缩缩的大学教授的脸上依然挂着一副带助听器的眼镜。

我和去年一样出门迎接他们,内心却和去年截然不同。

有几个理由。

首先,最让我忧心忡忡的,当然是去年在这栋房屋里聚会时,发生的那起事件——他们的到访不可避免让我回忆起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说实话,我原本打算以此为由取消今年的聚会,但又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去年那起惨绝人寰的事件改变了我,也改变了由里绘,甚至连沉淀在这栋建筑里的空气也变了。这些对他们来说根本无所谓,他们关心的是挂在回廊里的藤沼一成的作品,或者说是那幅他们从未观赏到的一成的遗作。

其次,让我惶惶不可终日的是那天忽然在室内消失的那个人。他到底藏在哪里?他已经死了吗?还是仍然活在世上?

由里绘想必有相同的忧虑,聚集在这里的三个人心中也多少有类似的不安与疑惑吧。

还有一点就是——岛田洁这个不速之客。

我让仓本收拾一间客房给岛田。岛田诚惶诚恐地向我一再道谢,我当然没有忘记告诉他那是个什么样的房间。

“是去年正木住过的房间,没关系吧?”

“正木——就是去年被杀的正木慎吾吗?”岛田洁眨了眨眼睛,马上说“没关系”。

“没关系,我不介意。这里一共有几间客房?”

“一楼有三间,二楼有两间。你的房间在二楼。”

“那么,二楼的另外一个房间是去年恒仁住过的吗?没错吧,藤沼先生,去年恒仁就是在房间里神秘失踪的吧?”

“嗯,那个房间后来就被锁起来了。”

“噢噢,我真想亲眼看看。”岛田的好奇心显露无遗,“我并不是重提往事,可是,藤沼先生,您也对那起事件中不大明朗的部分很感兴趣吧?”

对那起事件不大明朗的部分很感兴趣——没错,我必须承认自己有这个想法。

我含糊地回答他:“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鬼迷心窍地让你住进来。既然请你来住一个晚上,就不会让你现在出去,但是请你适可而止,不要太过分了。”

“啊,我知道,我知道。”岛田笑嘻嘻地说,“‘鬼迷心窍’这个措辞真不客气啊。”

岛田看着我,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是我不再搭理他。这时,仓本收拾好了房间,这位“不速之客”就走了进去……

另外三位客人像往常一样,透过没有表情的白色面具揣摩着我的心情,彬彬有礼地向我问好后,跟随仓本去了各自的房间。我准备稍后给他们介绍岛田洁这个“外来者”。

“三点请各位在别馆喝下午茶……”

话音未落,透过大门上半圆形的厚花纹玻璃,我看到翻滚的乌云中闪过一道光,随后响起了山崩地裂般的雷鸣声。

这番景象完全是去年的再现,大自然的演出让我心惊肉跳。

塔屋——北回廊(下午两点二十分)

水车馆的设计者是中村青司这个特立独行的天才建筑师。

这座建在长方形高墙内的建筑位于大多数人认为根本不适宜居住的山里。

外墙高达五米,有点像十二世纪到十四世纪的英国古城墙。

外墙内的建筑大致分为两部分。在长方形的西北角是以由里绘的房间所在的“塔”为中心建造的院落;隔着宽敞的中庭,与“塔”遥相呼应的是另外一个院落。这两个院落被外墙内圈的一条回廊从两个方向连接起来,我们根据用途称其为“主馆”和“别馆”。

主馆是我们的生活空间,沿着西回廊依次是我的起居室、书房和卧室,还有作品保管室;北回廊那边依次是厨房和用人房。西回廊外侧紧邻水车机房,由于设置了水车机轴的关系,有一半位于地下,内部安装了水力发电装置,以供应馆内用电。我自己对机械一窍不通,这些设备的管理和维修全都交给了仓本。

另一边,会客时使用的两层小楼就是别馆。以设在东南角的圆形大厅为中心,一楼有三间客房,二楼有两间客房。本来只有二楼的两个房间是客房,自从九月二十八日的“聚会”成为惯例以后,一楼的三个房间也被征用了。

从主馆和别馆向两个方向延伸出来的回廊在西南和东北角会合,前者形成了门厅,后者则是一个圆形小厅。(见图一和图二)

接下来——

目送三位客人穿过通向南回廊的门,向别馆走去后,我和由里绘沿着来时的走廊回到主馆的餐厅。

“上去吧。”

由里绘微微一笑,点点头,把我的轮椅推进电梯。这部电梯只能供一个人使用,由里绘走楼梯回到了塔屋。

从塔屋的窗户看出去的风景,是名副其实的“黑云压城”。天空、云层、山川、河流……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阴郁的灰色世界。

我站在窗边出神,由里绘在我身后打开了钢琴盖。

“你要弹什么?”我回头问她。

她伤感地看着我。“我知道的曲子很少。”

由里绘静静地把手指放在键盘上。指间流淌出宛如莺啼的琴声,酷似她自己的声音——《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这曾经是我喜欢的曲子。然而,现在一听到这节奏怪异的旋律,我就觉得胸口憋得喘不过气来。

一年前,由里绘在正木慎吾弹奏的曲调中度过了自己的第二十个晚春,那也许是她有生以来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我没办法弹给由里绘听。

(我无法像当时的正木慎吾那样弹琴。)

弹完后,由里绘望着我,仿佛在期待我的评价。我不动声色地看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说道:“弹得很好。”

将近三点,我们从塔上下来。

电梯到了楼下,褐色的铁门刚打开,我就听见“咔嗒”一声怪响。我从电梯轿厢里出来,等了一段时间,门仍然关不上。我摆弄了一下操作面板,不知为何,电梯纹丝不动。

“发生故障了吗?”由里绘从楼梯上走下来,疑惑不解。

“好像是,要跟仓本说一声。”

我们从餐厅出来到了北回廊。由里绘说要去卫生间,就走进了走廊上的厕所。

“老爷。”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回头一看,野泽朋子站在从西回廊绕塔一圈延伸至此的走廊上。

“什么事?”我慢慢地调转轮椅的方向。

“哦,是这样的——”朋子犹犹豫豫,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我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张纸片。

“那个,实际上……”朋子轻手轻脚地走到我身边,像对待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那个,这个东西,在老爷房间的门下……”

这是一张对折了两次的浅灰色黑条纹b5纸,是随处都能买到的信纸。

(在我的房间门下?)

我摸不着头脑。

我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打开了信纸。

滚出去。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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