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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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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二郎!”站在旁边的风间也跟着喊起来,“喂,谦二郎!”

没有任何回应,只能听见水声。

冰川再次用力拧把手,但还是打不开门——里面锁上了。

“到隔壁去看看。”冰川急急忙忙地走出房间,我们三个人跟在后头。

麻生的房间也没什么异常情况。大门的正面和左侧各有一扇窗户,都拉着窗帘,后来我自己检查过,这两扇窗户上方的拉窗也关得严严实实的。灯还开着,刚才木之内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他的房间门没上锁吗?”我问木之内。戴着墨镜的年轻人无言地点点头,冰川随后就朝浴室门跑过去了。

和隔壁一样,这边的浴室门也被锁死了,打不开。冰川又叫了几声,里面还是没有反应。

为谨慎起见,冰川又打开浴室门右边的盥洗室门,看看里面,也没发现异常情况。我站在旁边,想着打开浴室门的办法。很快就发现,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彻底把门砸开。当时,我有意识地检查了一下房门的状态,发现门和门框之间没有一丝空隙——哪怕是零点几毫米的线头也穿不过去。没有钥匙孔,门把手也难以轻易卸下。站在房间里看,浴室门是朝外开的,铰链安装在浴室那一侧,所以也无法将整个门板拆下来。隔壁那个房间的浴室门也是这样。

“用身体撞开!”冰川提议道。

“门上只有一个简易锁,说不定能行。裕己,你来帮我。鲇田大叔,你往后退。”冰川打个手势,两人一起用肩部撞向浴室门。但是里面的锁比冰川预想的要结实,撞了三四次也没什么动静。我想与其这样撞,还不如到地下室拿把柴刀或斧头来。我刚想这么说,两个人的努力就产生效果了。

传来一声钝响,好像门上的锈钉被扯出来了,门也朝后倒下去。里面传出来的水声比刚才更大了。冰川揉着右肩,朝门里一看,突然“啊”地叫了一声。

“啊,麻生……”

当时我已经明白浴室里发生了什么。不管是胆战心惊地走到冰川身后的风间,还是站在房间里观察动静的木之内肯定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谦二郎!”风间低声喊着,声音颤抖,“你怎么了……”

我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去。当时,我便有意识地查看了门的状态。

门锁的构造很简单,只要把安装在门框上的黄铜插销插到门上的插口里,就可以锁上了。由于冰川和风间的撞击,固定用的木螺纹已经半脱落出来,整个插口垂挂在门内侧。

我之所以会特意观察这些配件上是否有人为动过的痕迹,是因为当时我就对这种“密室状况”(门从里面被锁上)产生了怀疑。据我观察,无论是插销还是插口,都没有可疑的痕迹。门和门框也是一样,没有任何疑点——比如上面缠绕着线头,配件表面有新的擦痕,插销或插口上带着蜡烛或烟灰什么的……而且,我还确认了隔壁房间的那扇门,也没有发现疑点。再加上在我之前,冲入浴室的风间和冰川也没有趁我不备,在两扇门上搞什么小动作。这些我都可以负责地断言。

对于浴室的“密闭性”,后来我又做了许多调查,这里暂且不表,后面再叙。

这间浴室是长方形的,没有窗户,地上和墙壁上贴着红白相间的瓷砖,入口左边的内里有个黑色浴缸。浴缸下面有四个支脚,显得古色古香。麻生谦二郎就站在浴缸里面。不,准确地说,不是“站”在那里,但至少刚开始,我觉得是那样的。

他穿着浅茶色的睡衣,脑袋无力地耷拉着,两个手臂垂挂在那里。从淋浴喷头中放出的凉水(不是热水)犹如瓢泼大雨,将他稍向前倾的身体浇得透湿。水花飞溅到洗脸池、坐便器,以及门口附近。

先冲入房间的冰川和麻生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在狭窄房间的中央相互倚靠着,看着再也不能说话的同伴。我推开他俩,不顾水花溅湿衣服,走到浴缸旁边。

麻生不是“站”在那里,因为他不是依靠自己的脚支撑着体重的,而是整个身体被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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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吊了。”风间回过头看着最后一个进来并发出悲鸣的木之内,说道,“他自杀了。”

麻生死了。我用左手按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同时观察着吊在面前的尸体。

勒在麻生喉咙上的是黑塑料线,好像是八毫米摄像机及电视机上的连接线。连接线的一端被固定在淋浴帘布的竿子上,那根竿子距地面有两米多,上吊足够了,但是浴缸里头的麻生并没有被完全悬吊起来,脚尖碰到了浴缸底部。膝盖稍微弯曲,就像踮着脚。

从专业角度来讲,吊死分为两种形式:所有体重都作用在绳索上的形式,用专业术语说,叫“定型式吊死”;其他情况好像叫“非定型式吊死”。麻生上吊的状态显然属于后者。他的脸肿胀得发紫,很明显,这是因为连接身体和头部的动脉没有完全闭塞所造成的瘀血现象。

身后的风间喉咙突然响了一下,他转过身,冲着洗脸池,两手按住胃部,吐了起来。他呕吐的声音和呕吐物的恶臭,让人觉得心里发闷,我实在忍受不了,只好退了出去。

“管理员大叔。”先退出浴室的木之内喊住我,“那儿,有张纸条。”说着,他冲床边的桌子上扬了扬下颚。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说:“是那小子——谦二郎写的。是遗书。”

“是吗?”我接过对折的纸条,打开一看,是张横行的白色信纸。“啊,这个……”我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这的确是他的……”

用黑色圆珠笔写在上面的字,我依稀有些印象。方方正正的字体,乍一看还以为不是手写的呢——这与我昨天偶然从录影带上瞅到的字迹相同。

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我的脑子已经变得很奇怪了。

昨天晚上,是我把那个女人杀掉的。

现在还记忆犹新。

给大家添麻烦了,感觉心里很过意不去,请原谅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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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说明一下此后的情况。

麻生谦二郎从一开始,就知道杀死椿本莱娜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他当时也服用了致幻性毒品,杀人的意识有多清楚,无从知晓,但是麻生本人肯定记得是他自己杀了人。昨天,大家对此事件发表意见的时候,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其他三个人的记忆都很模糊,他也想浑水摸鱼。但是昨天晚上,他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深感痛苦且难以解脱,最终选择了自杀……

以上的解释是剩下的三个年轻人商议后得出的结论。他们当然会这样解释,这太正常不过了。我也不想提出异议。作为旁观者,他们神情的微妙变化都被我看得清清楚楚。可以这么说:对于同伴的自杀,他们虽然很悲痛,同时也感到庆幸,因为杀人凶手不是自己。

接下来他们必须讨论的就是要不要把麻生自杀的事情通知警察。我加入到他们的讨论中,与他们一起商议万全之策。

与前几天莱娜的猝死不同,麻生自杀的事情是纸包不住火的。众所周知,他和乐队的伙伴来这里旅游。如果自作聪明秘而不宣的话,反而会引起怀疑。

与其那样,倒不如把涉及莱娜猝死的“遗书”处理掉,其他的原封不动,然后通知警察——这就是我们最后达成的一致意见。

就说麻生在旅行地自杀了。虽然没有留下遗书,但大家都知道他为什么自杀。不久前,他母亲去世了,从小便依恋母亲的麻生变得情绪低落。他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来到这里后,一有什么事,就含沙射影地说要自杀。如果我们所有人都统一口径,警察也会相信的。而且,死亡现场的浴室也的确处于封闭状态。他在那里面上吊死了,正常考虑也只能是自杀。

就这样办吧。

我把那封遗书连同昨天晚上冰川交给我的录像带一起拿到后院的焚烧炉销毁了,然后又让这些年轻人对了一遍口供,明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最后才通知警方。

接到报警,赶到老宅的警察根据现场情况以及我们四个人的证词,很快就得出了“自杀”的结论——快得有些超出我们的预想。

法医对尸体进行了解剖,同样认定是自杀(大致死亡时间是四日凌晨的一点到四点)。警察也没有去地下室,这让我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几天后,其他三个年轻人便顺顺利利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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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前面提及的浴室“封闭性”问题,我想再补充说明一下。

无论怎样考虑,麻生的自杀现场都是处于封闭状态的。浴室两侧的门都从里面锁住了,又没有窗户。我知道那个浴室里没有所谓的秘密通道。如果说能与外界空气接触的,就只有天花板上的小换气扇和地上的排水口。

对于这两处地方,我也确认过了。

换气口通过天花板上面通到建筑物南侧墙体的管子与外面相通。为了加速空气对流,换气口附近还有电动鼓风机。当我们发现麻生尸体的时候,那个鼓风机还在运转着。另外鼓风机的开关和电灯开关都在洗脸池的旁边。

排水口位于浴缸前,上面覆盖着网眼很细的铁丝罩。由于老化,这个罩子的边缘都生锈了,不用螺丝刀拧是取不下来的。我试着卸了下来,但要想原样装上去就不容易了。

那两扇门的状况和前面记录的一样。门锁以及锁周围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门和门框之间也没有任何空隙。后来,我又进行了更加细致的观察和实验,再次证明这两扇门是没有被动过手脚的。我反复确认了上述地方,究竟想证明什么,这不言自明。

麻生谦二郎是有意自杀的。一切仿佛都在说明这一点——自杀动机和遗书,以及封闭的自杀现场。但我却觉得另有蹊跷,觉得还有其他可能——他也许是被人杀死的。我是这么想的。不,或许更应该说我不得不这么想。

围绕着浴室的“封闭性状态”,我再三思索,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我不想把这个结论告诉任何人,我觉得也没有这个必要。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黑猫馆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我的想法没有改变。而且,今后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变动,我会永远保密的。

像椿本莱娜那样的女人不会再到这里来了。

麻生谦二郎也因为个人原因自杀了。

这就是一九八九年八月发生在黑猫馆的事件。到此为止,这也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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