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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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鲇田冬马的笔记·其四

22

八月四日,星期五的早晨。

起床时的不快感比前一天更甚。虽然我还是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梦,但是那梦中的情形不难想象。

椿本莱娜苍白如纸的面容,缠绕在她细脖子上如血般鲜红的围巾,于地下室的幽暗中瞪着我的那黑洞洞的白骨眼窝,还有那白骨旁边的猫的尸骨……即便那件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之后,这些场景还不断浮现在我眼前,久久不肯离去。侧耳倾听,我似乎能听到从地下传来的少女寂寞的抽泣声以及猫的哀号声。

这样一来,我反倒庆幸自己不记得梦中的内容了。如果像别的正常人一样,能记住梦中的情形,那我每天晚上都会害怕去睡的,或许又会变得像年轻时那样,被失眠所折磨。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的这种想法或许很可悲。我曾经向往过“梦中的世界”,但现在,这种念头早就没有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无法再向往那“梦中的世界”了,心灵也早已空虚。即便那时没有发生那件事,我的这种变化恐怕也是必然的。这就是抛弃现实世界,反过来又被现实世界所抛弃的人的宿命吧!

言归正传。

还是说说八月四日早晨的事情吧。

前一晚还是没有睡好,早晨一起来,发现整张脸惨不忍睹。当我睡眼惺忪地站在洗脸池的镜子前,看见自己这副模样的时候,竟然怀疑那不是自己的脸。眼皮肿得很高,似乎里面含着水,脸颊消瘦,仿佛被人割去了一块肉似的,嘴唇发黑,皱纹也增加了不少。

仿佛一晚就老了十岁。我慢腾腾地洗着脸,又看了一眼镜中自己衰老的样子,长叹一声。对了,我想起来了,当自己在镜子一角看见跟着我进来的黑猫卡罗的时候,竟然紧张得浑身僵硬。

当我抱起卡罗,准备走出浴室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有水流淌的声音。我没有忘记关水龙头。在我房间正上方的二楼浴室,好像有人在使用冷水或热水。当时,我一点儿也没有产生怀疑。

早晨九点半左右,我走出寝室,来到沙龙室。不料那里已经坐着一个年轻人了,他无精打采地看着没有声音的电视画面——是木之内晋。

“啊……你早。”木之内看见我,不知所措地避开了我的视线,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圆形镜片的墨镜。

“你现在的情绪稳定点儿了吗?”

我走进屋内。那个年轻人不好意思正视我。

“昨天……非常对不起。”他嘟哝着,“我……”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不要太介意。”

年轻人垂头丧气,我看着他长发披散的头顶。

“这次回家后,就忘掉这里发生的事情吧。时间会让人淡忘一切的。”

“明白。”

他听话地点点头,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个杯子,将里面剩下的水一口喝完。看着木之内微微颤抖的双手,我在心里想象着昨天他在幻觉里所看到的“妖怪”的狰狞模样。

当木之内将水杯放回去时,不小心碰到了桌边的便携式冰盒。被碰飞的冰盒滚落到地上,里面的水把红白相间的地砖打湿了。木之内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拾起冰盒。

“对不起。”他温顺地向我道歉。

“反正不是地毯,没关系的。”我安慰了他一句,便走出了沙龙室。

我去厨房拿拖把的时候,顺便到玄关大厅检查了一下昨晚上锁的大门——没有异常情况。就在此时,冰川隼人从二楼下来了。

“早上好。”冰川心平气和地打着招呼,脸上的疲惫神情却一目了然。他戴着金丝眼镜,细长眼睛的周围隐约有黑眼圈,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木之内君在沙龙室。”我离开大门,冲他说着,“看起来情绪已经稳定,不用担心他会像昨天那样了——我去冲杯咖啡,你也来一杯吗?”

“谢谢。”说着,冰川在裤子口袋里摸索起来,掏出昨天晚上他暂时保管的两把钥匙。“这个,还给你。”他将钥匙递到我手中。“该怎么说呢?我们真的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刚才,我也是对木之内这么说的——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我用左手拿起一把钥匙,再次走到玄关大门处。我太想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了。

夜里,低气压好像移走了,天气逐渐恢复,连绵的云层也已散开,太阳升起来了。阳光普照在地面上,反射的光白晃晃的,很是刺眼。我伸了个懒腰,将两手高高举起,深吸一口气,想要将心中沉积的浊气一吐而空。

上午十点半,风间裕己来到沙龙室。他和另外两人一样,显得很憔悴。但他比较麻木,不要说冰川了,状态就连木之内和麻生都不如。一看见我,就嚷嚷着肚子饿了,要吃饭。

“谦二郎还在睡呀?”风间看着墙上的钟说,“把他叫起来,木之内!”

木之内正心不在焉地抽着烟,听到风间的话,他歪着头,说了句:“奇怪。我还以为那小子早就起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听见他冲澡的声音了。”

“什么?”

“我听见他在冲澡。”

“是吗?”

“今天早晨起来,我想去厕所,听见里面有淋浴的声音。我叫了几声,他也不答应。我还以为他正在冲澡,没听见呢……没办法,正好冰川起床了,我就到他那边去上厕所了。”木之内看看冰川,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默默地点点头。“所以,他应该起床了。”

我洗脸时听到的声响,也许就是他冲澡时的水声。

我是九点半在沙龙室看见木之内的,那之前的几分钟,我在洗脸。从时间上来讲,木之内的话是可信的。

“他不会洗完澡又去睡了吧?”风间生硬地说着,瞪着天花板。“把他叫起来,木之内!”

“好的,我这就去。”

木之内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出沙龙室。风间坐到他的位置上,从木之内放在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进嘴里。他无聊地挠挠长发,斜眼看着一声不吭、喝着咖啡的表哥。

“隼人!”风间想试探一下对方的心情,主动挑话道,“昨天晚上,我想了一下。”

“什么?”冰川冷冷地问道。

风间的口气更加柔和了。“我们总是认为,我们四个人当中的某人杀死了那个女人,我觉得不应该认可这种想法。”

“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件事错不在我们,而在那个女人身上。那不是凶杀,是事故,懂吗?事故!责任在她。你说对吗?”

“干吗现在说这样的话?”冰川皱了皱细长的眉毛,充血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冷笑。

“不管怎样解释,反正她已经死了。虽然没必要说她是自杀,但那也不是我们的责任……”

就在那时,木之内跑进沙龙室。墨镜滑落到鼻尖,他都来不及去扶一下,便大口地喘着气说:“事情太奇怪了!”

“什么事?”风间阴沉着脸,瞪着眼睛问,“是谦二郎吗?还在睡?”

“不、不是的。”木之内拼命地摇着头说,“淋浴间的水声还在响着,门被反锁了。无论我怎么喊,都没有人回答。我去他的房间也看过了,里面也没有人。”

我看了下时钟,已经十一点了。如果木之内没有胡说,那事情可就蹊跷了。他怎么会一个人在浴室里待这么久……

“去看看吧。”冰川站起来,催促着正在愣神儿的风间。“鲇田大叔,你也一起去吧?”

23

麻生的房间在楼梯上去右首一侧最深处,处于建筑物东南方的位置,下面就是我在一楼的寝室。对面的屋子——楼梯上去靠左一侧——是风间的房间。木之内和冰川的房间靠外,与那两个房间以浴室相隔(参照“黑猫馆平面图”)。我们先冲进走廊右侧靠楼梯的木之内房间里,然后直奔浴室门口。那是一扇黑色的木门,把手是黄铜制的,圆形,没有钥匙孔,只能从里面上锁。

门紧闭着。淋浴的水声哗哗直响,清晰可闻。

“麻生!”冰川敲着门,喊着他的名字,“麻生,你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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