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庙宇 第十章 死亡的花(2/2)
“闭嘴。”我说,走到女孩身边,免得他堵在我们俩中间,“是你做的吗?”我又问了一次。
“你觉得意外吗?”她安静地质问道,“我继母说我体内流的是丹恩家族被诅咒的血,说这对我、对跟我接触的人,都是不幸——无论过去还是未来。这话你也听到了啊。眼前的事,”她指指尸身问道,“你就真的没预料到?”
“别蠢了。”我应道,同时暗自琢磨着她冷静的姿态。我不是没见过她吸毒吸得飘飘然的,但这回不一样。我不知道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杀了他?”
柯林森揪住我手臂把我拽向他,怒火中烧。
“我们不能在这儿站着干说话,”他喊道,“咱们得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得把尸体藏起来,要不就摆在什么地方嫁祸给别人。这种事通常怎么收拾你应该知道。我带她回家。你处理善后。”
“哦?”我问,“要我干什么?栽给那个菲佣?要他代她送死?”
“对,就这个意思。你也知道要怎么——”
“去他妈的这意思,”我说,“你可真有智谋啊。”
他的脸腾地红了,舌头打结:“我不……不是说真要谁送死,不是。我怎么会要你做那种事儿?但你可以安排他畏罪潜逃的吧?我……我保证他不会后悔。我会给他——”
“省省吧!”我吼道,“你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可你总得想想办法,”他坚持道,“你来这儿就是要保证加布丽埃尔的安全,你总不能撒手不管啊。”
“是吗?你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
“我知道这要求过分了一点,不过我可以付——”
“得了吧!”我甩开他的手,再度转向女孩,问道,“事发的时候还有谁在场?”
“没人。”
我晃着手电筒四处打量尸体、祭坛、地板各处还有墙壁,没发现有什么之前未曾注意到的。墙壁雪白而平滑,除了我们进入的门与对面另一扇完全相同的门以外,入眼的全都是墙壁。这四面白墙未经装潢,有六层楼高,笔直地耸入云霄。
我把匕首放回里斯身旁,一下子按掉手电筒,然后对柯林森说:“咱们送莱格特小姐回房。”
“老天啊,咱们赶紧把她带出这房子吧——现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回答说她只穿着件沾满血的睡袍赤脚在街上跑的话,可是挺惹眼的。
当他又开始乱嚷的时候,我再次打开了手电筒。他一边把手臂从外套里挣出来,一边开口:“我的车就停在转角,我可以把她抱过去。”然后便捧着大衣朝她走去。
她一溜烟地绕到我另一边,哀叫道:“噢,别让他碰我。”
我伸出手臂去拦他,但没拦住。女孩躲到我身后,而当柯林森去追她的时候,又绕到了我前头。我觉得自己快成旋转木马的中轴了,这感觉可不怎么样。等柯林森转到我前方,我便用肩膀一下顶上他腰窝,撞得他踉跄着栽倒在祭坛边。我跟过去在这个蠢货面前站定,然后居高临下地呵斥道:“给我停下!你要还想参与这事儿,就别再瞎闹,乖乖地听我指挥,别骚扰她。行不行?”
他把两条腿摊来,然后开口道:“可是,老兄,你总不能——”
“让她清静一下,”我说,“也让我清静一会儿。再捣乱我就用枪柄敲你的下巴。想讨打就直说。你能老实待着吗?”
“好吧。”他喃喃地回答。
我转过头,立刻看见女孩像道灰影一样朝半开的门晃过去,赤足踏在地砖上的声音几不可闻。我追过去,鞋底发出极为刺耳的噪声。就在快到门边时,我一把搂住了她的腰。但下一刻我的手臂就被猛地拉开,整个人飞向一边,肩膀撞到墙上,然后滑落在地单膝而跪。黑暗中柯林森看起来有八英尺高,他站在我眼前冲着我怒吼,但我只从他一连串的炮轰里听出一句“你这该死的”。
我撑着膝盖站起来,气不打一处来:当疯女人的保姆还不够,还得被她男朋友扔来扔去。我若无其事地开口了,尽可能用和气的声音说:“你可真不该那么干。”然后大步走向站在门边的女孩。
“我们得上楼回你房间。”我告诉她。
“不要埃里克。”她抗议道。
“他不会烦你的。”我再次允诺道,希望这回多少能兑现一点儿,“走吧。”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跨过门槛。柯林森跟在我身后,看上去有几分困窘和野蛮,以及十二分的不爽。我关上门,问女孩有没有钥匙。“没有。”她说,仿佛不知道该有钥匙。
我们搭电梯上去,女孩老让我挡在她和未婚夫之间——如果他还是这个身份的话。他眼神空茫。我研究她的表情,依然在试图弄清这一场惊魂之后她是被吓清醒了呢,还是更迷糊了。我看着她,觉得前者似乎可能性较大,但直觉却否定了这个猜想。从祭坛到她房间的路上我们没碰见任何人。我打开她房里的灯,一起走进去。
我把门关好,将后背倚上去。柯林森则把他的外套和帽子搁在椅子上,站在旁边,抱着双臂注视着加布丽埃尔。她坐在床沿盯着我的脚。
“前因后果都讲出来,快!”我命令道。
她抬眼看着我的脸,然后说:“我现在想睡觉。”
就我看来,这句话回答了那个关于她是否还清醒的问题:她理智全无。但现在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这房间的样子有些不对头。在我不久前的到访之后,有什么东西被挪动了。我闭上眼睛,花了几分钟试着从记忆中整理出这里原先的样子。然后我睁开眼睛,端详着眼下的景象。
“我能不能睡啊?”她问。
我将她的话语搁在一旁,四下环顾,尽我所能地依次排查过每样物品。唯一指得出来的变化只有柯林森搁在椅子上的外套和帽子。它们的存在毫不奇怪,于是我判定是椅子引发了我的疑窦。而现在再看也还是不对。我走向椅子掀起他的外套。底下空无一物。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上面本来有件绿色的袍子之类的织物,可是现在不见了。屋子里其他的地方也没看到它,而且我觉得它一定是不在了,所以也没兴致动手去翻。绿色拖鞋倒是在床下。
我对女孩说:“现在不行。到浴室去把血洗掉,然后换套衣服。衣服你带进去穿,穿好了就把睡袍交给柯林森。”我转向他,“你把那睡袍放进你袋子里,别丢掉。等我回来你才能走,而且不能让别人进来。我马上回来。有枪吗?”
“没有,”他说,“不过我——”
女孩从床上起身,凑到我面前站定,然后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能把他留在我这儿,”她郑重其事地说,“这可不成。我今晚已经杀了一个人,还不够吗?别让我再杀第二个了。”她说话时的样子相当认真,却并不激动,好像觉得自己的话非常合理。
“我得出去一会儿,”我说,“而你又不能一个人待着。照我说的做吧。”
“你知道你这是干什么吗?”她质问时的声音尖利而疲惫,“当然不——你要知道就不会这么说了。”她背对着柯林森抬起脸庞,声音几乎听不见,我得依靠她嘴唇的翕动来辨认,“不要埃里克,让他走吧。”
她搞得我头昏脑涨,再严重一点儿,我就也可以入住她隔壁的房间了——实际上我还真起了念头要听她的话。我用拇指猛地一指浴室,说道:“你可以在那里头待到我回来——如果你想的话,但他还是得待在这儿。”
她失望地点点头,走进更衣室。当她抱着衣服从那里穿行到浴室时,两行晶亮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把我的枪交给柯林森。他颤抖着死死握住它,喘息剧烈而响亮。我说:“别跟个蠢蛋似的,你就帮我一回,别再添乱了吧。任何人都不许进出。如果你必须开枪,那就开。”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然后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松开。我抽开手,下楼走到里斯大夫的谋杀现场。要过去还真费了些事。几分钟前我们穿过的铁门现在锁上了。那个锁看上去还算简易。我打开折刀上的新装备动起手来,没两下门就开了。
我没在房间里找到绿色晨袍。祭坛的台阶上也找不到里斯的尸体,四处都没看见。匕首消失了。所有的血迹都不见踪影——只除了白色地板上原先那摊血污留下的一抹淡色黄斑。有人已经把这里清理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