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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丹恩一家 第七章 诅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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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这些话语分外刺耳的,是这女人在讲话时的微笑,还有她斟酌字句时那种近乎挑剔的讲究,一字一字务求说得有格调。

她继续说下去:“事实上,加布丽埃尔在染上毒瘾以前,就一直——该怎么说呢——心智不全。所以,等伦敦警察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很成功的抹掉了她所有的记忆,我是说,特别是关于那件事情的记忆。这些话,我可以跟你保证绝对是句句实言。她杀了她母亲;而她父亲,套句你的话来说,是代她受过。”

“还算有点儿道理,”我让步道,“但并非全说得通。莱格特或许相信了,但我可没有。我怀疑你是想陷害你的继女,因为她告诉了我们自己看见你在楼下捅了鲁伯特一刀。”

她合上了嘴唇,猛踏一步走向我,眼圈瞪得泛白。然后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尖声大笑起来,火光从她眼睛里消失了——或许该说是退却至眼帘之后,依旧暗自燃烧。她将两手都搁在臀上,戏谑而轻慢地对我微微一笑,满不在乎地开口了。然而在她的眼神、笑容以及声音之下,依然有疯狂的怒气潜行。

“是吗?那我就真的要告诉你一件事了——如果不是真的,我都说不出来这样的事情。是我教她杀她母亲的。你懂吗?我教导她、训练她、要她操练、给她排演。这话你懂吗?莉莉跟我是如假包换的姐妹,难舍难分,彼此恨之入骨。莫里斯呢,我们两个他都不想娶——他何必呢?但他跟我们俩的关系都亲密得可以论及婚嫁。这话你可不要想得太柏拉图。你要知道,我们穷得要死,而他不是;莉莉正是因此想要嫁他。而我,我是因为莉莉想嫁他,所以我才想嫁他。我们就是这样一对如假包换的姐妹,什么事都要一样。不过莉莉得到了他,她先——把他骗上了手。这话难听,但的确是事实。她和他结了婚。

“加布丽埃尔在六七个月之后出生了。我们可真是个快乐的小家庭啊!我跟他们住在一起——莉莉跟我可不是难舍难分吗?而打从一开始,加布丽埃尔爱我就胜过爱她妈妈。这是我精心经营的结果:爱莉丝阿姨可以为她的亲亲小外甥女做任何事情。原因呢,还不是因为她偏爱我的话会把莉莉气疯?而这倒也不是说莉莉有多爱那孩子,只因为我们是姐妹:不管哪个要什么,另外一个也非要得到不可——不是为了共享,是为了独占。

“加布丽埃尔才生出来,我就展开了长期计划;到她快五岁的时候,我做到了。莫里斯的手枪,很小的一把,一直放在五斗柜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我开了抽屉的锁,取出子弹,教加布丽埃尔一个好玩的小游戏。我会躺在莉莉的床上,假装睡着了。孩子就会推把椅子到五斗柜边,爬上去,从抽屉里拿出手枪,爬上床,枪口对着我的头,然后扣动扳机。她如果做得好,发出的声音不大甚至完全无声,小巧的两手握枪姿势正确,我就会给她糖果当做奖赏,还提醒她不能跟她妈妈或者别人提起这个游戏——因为我们有一天要好好吓她妈妈一跳。

“我们做到了。有一天下午我们真的活活把她吓死了。那天莉莉因为头痛,吃了阿司匹林上床睡觉。那次我就开了上锁的抽屉,但没取下枪里的子弹。然后我告诉孩子她可以跟她妈妈玩这个游戏,而我就到下一层楼拜访朋友,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我亲爱的姐姐过世会跟我扯上什么关系。我本以为莫里斯整个下午都会待在外头。我打算在听到枪响的时候,跟我朋友一起冲上楼,跟他们一起发现孩子是因为玩枪而误杀了妈妈。

“我毫不担心孩子事后会泄密。正如我所说,她心智发展不全,又那样爱我信任我,而且在进行任何官方审问之前她都会在我手里;像这样,我知道要控制她是再容易不过的,也有把握她不会说出什么,泄露我在这场……唔,这出好戏里的角色。不过莫里斯差点儿就坏了好事。他突然回到家里,就在加布丽埃尔扣下扳机的时候走到了卧室门口。要早到那么几分之一秒的话,他就会有时间救他妻子一命。

“总之,不幸的是他因此被控有罪;但他绝对不会怀疑到我头上;而且事后他太想把这件事所有的记忆都从孩子脑里抹掉了,因此也免除了我的后顾之忧。他逃离魔鬼岛以后,我的确跟踪他到了这个国家,也在厄普顿帮我找到他之后跟来了旧金山。我利用了加布丽埃尔对我的爱、对他的恨——这恨也是我小心翼翼在她心里培养出来的——然后又用故作拙朴的言辞说服了她原谅莫里斯杀了她母亲。为了继续向加布丽埃尔隐瞒真相,也因为我对莫里斯与加布丽埃尔表现出的忠诚,莫里斯决定娶我。他觉得和我结婚好像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弥补我们饱经摧残的人生。他娶莉莉的那天,我发誓要把他从她身边抢走。我做到了。

“我希望我亲爱的姐姐在地狱里也能知道。”

笑容消失了。疯狂的怒气不再隐藏在她的眼神与声音之下——它就在它们之中,操纵着面容,融汇于身姿。这股疯狂的怒意吞噬了她,仿佛成了房里唯一的活物。我们这八个观众与听众,至少在当下被完全排除在外了。对她来说我们依然是活的,但对彼此不是,对她以外的任何事物也不是。

她扭头不看我,伸出一只手臂指向房间另一边的女孩,嗓音浓浊而粗嘎,迸出狂野的胜利之声。而她的话语也被短暂的停顿劈裂,听起来仿佛是在咏唱。

“你是她的女儿,”她喊道,“所以你跟她和我,还有丹恩家族所有的人一样,都流着腐臭的血,都是一样黑暗的灵魂。这就是你的诅咒;你的双手在你小时候就沾了你母亲的血,这是你的诅咒;拜我之赐,你的思想扭曲,毒瘾缠身,这是你的诅咒;你的一生会跟你的母亲和我一样黑暗,你碰到的所有人的生命也会跟莫里斯一样暗淡无光,而你的——”

“住口!”埃里克·柯林森厉声道,“让她住口!”

加布丽埃尔·莱格特两手捂住耳朵,扭曲的脸布满惊惶。她尖叫了一声——声音凄厉——然后就往前跌出了椅子。

帕特·雷迪抓人的经验很少,但奥嘉和我经验老到,此时无论女孩如何惨叫或跌倒,我们都不该把视线从莱格特太太身上移开——就连半秒也不行。但我们还是看了一眼女孩,可能不到半秒——而这已绰绰有余。等我们回头再看向莱格特太太的时候,她手里多了把枪,同时也已踏出一步走向门口。

没人挡在她和门中间——制服警员已经上前帮忙柯林森扶住加布丽埃尔·莱格特;也没人拦在她后头——她背对着门,在转身的时候菲茨斯蒂芬进入了她的视线。她从乌黑的枪口之上看过来,燃烧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流窜,然后又退后一步,吼道:“你们都不许动!”

帕特·雷迪将身体的重心移向脚跟。我对他皱眉,摇摇头。要抓她最好是在走廊或者楼梯上,在这里行动可能会伤及无辜。

她往后退到门槛外,齿间嘶嘶地吐息,然后闪下走廊。

欧文·菲茨斯蒂芬率先追出门外。警员挡了我的路,不过我抢到了第二。女人此时已跑到楼梯口,在阴暗长廊的另一头。菲茨斯蒂芬紧跟在后,眼看就要追上。

我一跑到楼梯口,他就在楼间平台上逮住了她。他扭住她的一只手臂压在她身上,但拿枪的那只还在晃。他伸手去抓,没成功。就在我往下跳向他们——低下头以免撞上地板边沿——的时候,她把枪口顶上了他的身体。

我及时落在他们身上,猛撞过去,把他们轰的一下推进平台角落。本来对准菲茨斯蒂芬的子弹这下射进了楼梯。

我们没站起来。我伸出双手,想截住那晃动的手枪,没成功,倒是捞到了她的腰。在我下巴不远处,菲茨斯蒂芬用骨瘦如柴的手指扣住了她持枪的手腕。

她的身体挤住我的右臂扭动翻滚。我的右臂因为先前翻车时的撞击依旧酸软,吃不住劲。她壮实的身体陡地抬起来,翻身压住我。

枪声在我耳内爆响,烧得我脸颊发烫。

女人的身体软了下去。

当奥嘉和雷迪把我们拉开时,她一动也不动。第二颗子弹穿过了她的喉咙。

我上楼到了实验室。加布丽埃尔·莱格特躺在地板上,医生和柯林森跪在她旁边。

我告诉医生:“看看莱格特太太去吧。她在楼梯上。我想是死了,不过你最好去看看。”

医生走出去。柯林森搓着昏迷女孩的两手,看着我,像是觉得应该有某种法律来惩办我这种人。然后他开口了:“你的工作就这么结束了,满意了吧!”

“确实是结束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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