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丹恩一家 第七章 诅咒(1/2)
我念完后的几分钟里,无人发言。莱格特太太为了聆听,已经将手帕从脸上拿开了,偶尔轻声啜泣。加布丽埃尔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全场,眼眸里有光影激烈交错。她的嘴唇扭曲了,仿佛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我走到桌旁,弯身俯视死者,伸手搜索他的衣袋。他外套的内袋鼓起。我将手探到他手臂下,解开外套的纽扣,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棕色皮夹。皮夹里装着厚厚一沓纸钞——后来我们数出了数目,是一万五千美元。
我把皮夹亮给大家看,然后问道:“除了我刚才念的信以外,他还有别的留言吗?”
“我们只找到信,”奥嘉说,“怎么了?”
“就你所知呢,莱格特太太?”我问。
她摇摇头。
“干吗问这个?”奥嘉追问道。
“他不是自杀。”我说,“是他杀。”
加布丽埃尔·莱格特嘶声尖叫,从椅子上跳起,用留着尖锐指甲的白皙手指指向莱格特太大。
“她杀了他,”女孩厉声叫道,“她说:‘给我回来!’,然后一手拉开厨房门,一手拿起滴水板上的刀子,等他从她旁边走过的时候就把刀插到了他背上。我看到了。是她杀了他。我当时穿着睡袍,所以听到他们过来时就藏进了餐具室,然后我亲眼看到她杀了他。”
莱格特太太站起身。她步履不稳,要不是菲茨斯蒂芬过去扶住,她真的会倒下。惊异涌上她浮肿的脸庞,湮没了悲伤。
桌旁衣装时髦的灰脸男人——后来我得知是里斯大夫——开口了,声音冷淡而清晰:“没有刀伤。他是由这把手枪的子弹近距离射进太阳穴致死的。据我看,显然是自杀。”
柯林森将加布丽埃尔强按回椅子上,试着让她冷静下来。她两手扭在一起,不断地呻吟着。
我对医生的最后一句不敢苟同,一边这么说着,脑中却在思考另外一件事。
“是他杀。他口袋里放了这么多钱,是想一走了之。他写了信给警方帮妻女脱罪,以免她们以共犯的罪名被判刑。依你看,”我问奥嘉,“这像垂死的人写给爱妻和爱女的诀别信吗?对她们没有只字片语——话全是说给警方听的。”
“或许你是对的,”奥嘉说,“不过就算他想跑,总会给她们留个——”
“如果他活得够久的话,他是会在离开前告诉她们——就算不写也会讲一声。他想收拾残局,然后避避风头。嗯……也许他本来是要自杀,但这笔钱还有这封信的语气给出的信息却令我生疑;就算他真有那个打算,我看他终究还是变了卦。他是在收拾好残局以前被杀的——也许是因为他花的时间太久。他是怎么被发现的?”
“我听到……”莱格特太太抽泣道,“我听到枪声,跑到楼上来,而他……他就是那个样子了。我下楼要打电话,跟着铃——门铃——就响了,是菲茨斯蒂芬先生。我跟他讲了。家里根本没别人,一定是自杀。”
“你杀了他。”我对她说,“他本打算逃走的。他写下口供帮你背了黑锅。是你在下面的厨房里杀了鲁伯特,女孩刚才讲的就是这个。你丈夫的信读上去足够当成遗书了,所以你就杀了他——因为你觉得他的告白加上死亡就能令整件事情收场,让我们不再追查下去。”
我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信息。那面容是扭曲了,但可以意味着任何事。我深深地吸气,继续说下去,并不算是咆哮,却也非常响亮。
“你先生的口供有六处谎言——光眼下我能指出来的就有这么多。他从未写信要你和女儿过来,是你自己找过来的。贝格太太说你们从纽约来到这儿,他根本没有料到。他没给厄普顿钻石。他说自己把它们给了厄普顿,事后又打算如何如何,那一大段话全是胡扯,不过那是他情急之下为帮你脱罪所能想出来的最好的主意了。莱格特要么给现金,要么什么都不会给;他不会蠢到给厄普顿别人的钻石,然后惹出这一堆麻烦。
“厄普顿跟踪你到了这儿。他威胁的是你,不是你先生。你先前雇了厄普顿找莱格特,所以他认识的是你。他跟鲁伯特帮你查到莱格特的下落——不只查到墨西哥城,也一路查到了这里。要不是因为别的案子被关进新新惩教所,他们早在这之前就会把你敲诈得一贫如洗。他们一出狱,厄普顿就到这里大展身手了。你安排了一场盗窃,把钻石交给厄普顿,而且没跟你丈夫提起半个字。你丈夫以为失窃是真的,不然,有他这种前科的人怎么会冒险报案?
“你为什么不向他提起厄普顿呢?你难道不想让他知道你一步步从魔鬼岛追着他到了旧金山吗?为什么呢?或许他在南美的记录让你又多掌握了他一个好把柄——万一你有需要的话?也许你不想让他知道你清楚拉保、豪维和艾吉的事?”
我没给她机会回答我的任何一个问题,只是继续追击,渐渐放缓了音调:“也许鲁伯特跟踪厄普顿来到这儿,和你取得联络。是你要他杀了厄普顿——他原本是想自己动手的。有这种可能,因为他真的把厄普顿干掉了,事后也真的找上了你,于是你就觉得有必要在楼下厨房把他一刀除掉。你并不清楚这女孩当时躲在餐具室里目睹了一切,但你的确清楚自己已经铸下了大错。你明白自己洗脱谋杀鲁伯特罪名的机会非常渺茫,你的家现在已处在聚光灯下。所以你玩了你唯一能玩的把戏。你到了丈夫那里,和盘托出一切——或者至少是坦白了足够说服他答应的情节——让他帮你扛下担子。然后你就给了他这个——就在这张桌上。
“他护着你;他一直都护着你,你——”我怒吼道,现在我的声调已经收放自如,“杀了你姐姐莉莉——他第一任妻子,要他代你受过。在那之后你跟着他到了伦敦。如果你是无辜的话,会跟着杀姐仇人走吗?是你找人追踪他,然后你也跟了过来,最后嫁给他。也是你认定他娶错了对象,然后杀了自己的姐姐。”
“是她没错!是她!”加布丽埃尔·莱格特喊道,想从椅子站起来,但柯林森按住了她。“她——”
莱格特太太站直了身体,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黄色牙齿。她走了两步站到房间中央,一手撑在臀部,一手松松垂在体侧。家庭主妇——菲茨斯蒂芬所谓的宁静理性之魂——陡然消失了。眼前的这位金发女人体态丰盈,并非那种步入中年后满足而富态的圆润,而像是在丛林或暗巷里巡猎的猫科动物,周身被柔软的肌肉包裹。
我拢起桌上的枪,放进口袋。
“你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姐姐吗?”莱格特太太轻声问道,她面对着我,牙齿在字词之间轻碰作响,唇染笑意,眼神炽热,“是她,这个小恶魔——是加布丽埃尔杀了她妈妈。他想保护的是她。”
女孩喊出了些毫无意义的话语。
“胡说,”我说,“她当时还是个婴儿。”
“噢,但这不是谎话。”女人说道,“她当时快满五岁了——一个在妈妈睡觉的时候从抽屉里拿枪玩的五岁小孩。手枪走火,莉莉当场死掉。纯属意外,当然,不过莫里斯这个人太过多愁善感了,不能忍受让这孩子在长大以后知道是自己杀了妈妈。再说,反正莫里斯本来就有可能被判刑。当时大家都知道他跟我的关系非比寻常,也知道他想离开莉莉,而事发当时他人又在莉莉的卧房门口。不过这些对他都无关紧要,他唯一的希望是不要让孩子记得自己犯过大错,希望她不要因为知道自己杀了母亲——不管有多意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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