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索命怪客(2/2)
一点火光,突地从店栈墙角转了出来,接着“笃笃”两声更鼓,一个懈怠苍老的声音,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缓缓传来,懒洋洋地自语道:“又是二更啦!天,怎么还不亮唉──冬天晚上,日子可过得真慢呀!”
紧一哦握一锭金子在手中的管宁,正望着漫天的雪花发愣,听见这声音,倏然一惊,脚步一缩,想退回门里,却听这更夫已自喝道:“是谁这么晚还站在这儿。”
管宁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又遇着了麻烦。他生怕这更夫会看到院里的两具一哦尸一哦身。要知道他出身世家,对于违法的事,总是不敢做的。这两具一哦尸一哦身虽非他所杀,但他却怕沾到凶杀的嫌疑。这种感觉,自然和亡命天涯的武林人物大不相同。若是换了“铁金刚”这类角一哦色一哦,只怕早已将这更夫一刀杀却。
而此刻,他却立刻应声走了出去。耸着双肩,缩着脖子,穿着一身老棉袄,手里提着个灯笼,捻着个更梆的老更夫,睁着蒙胧的老花眼,上下向他望了两眼,干咳了两声,又道:“小伙子,三更半夜的,干什么呀!是跟谁幽会嘿──年轻人,真都是夜猫子。难道你也像我老头子一样,怕活不长了,连晚上都不敢睡觉”
这老人亲切的语气,友善的态度,管宁突然发觉,有些人的人一哦性一哦是那么善良。这老人看到自己如此鬼祟样子,竟没有丝毫疑心自己。
他感激地向老人一笑,心中一动,便问道:“老人家,我是因为有个客人生了急病,要尽快到妙峰山去求医。你老可知道,从这儿到妙峰山,该怎么个走法”
老更夫长长地“哦”了一声,将灯笼往门里一照,管宁心中立刻一阵巨跳,生怕灯笼的灯光,会照出地上的一哦尸一哦身。
他却不知道这老人老眼昏花,在这幽暗的深夜里,要叫他看出一丈以外,马厩下一哦陰一哦影中的东西,再添三只灯笼,他也未必能看到的。
只见这老人手里举着灯笼,来回晃了两晃,道:“这里面有辆马车是不是嘿──还套一哦上了马。嘿!原来你要趁夜赶路。妙峰山可不远,从这儿出镇往西走,走个里把地,再北转,不到天亮,你也许就能赶到妙峰山了。可是──我老头子怎的没听说过妙峰山上住着大夫呀”
“笃笃”两声,更梆又是两响,这老人摇了摇头,蹒跚着往外走去,一面摇着头,叹道:“唉!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身一哦体真比我老头子棒得多。这么黑,这么晚,还能赶车……”
管宁望着这老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想到他一生平凡的生命,心里方自泛起一阵淡淡的怜悯,但转念一想,这老人的生命虽然平凡,但却是安乐而稳定的,他毋庸对世人负疚,也不会对上天有愧,因为,他已尽到了他做人的责任。
“但是,我呢”他垂下头,走到院中,走到那辆大车旁。此刻他甚至宁愿方才被那罗衣少一哦妇驶走的是这辆,因为,他对人们已有歉疚的感觉。
跳上车座,扬起马鞭,叭喇一声,健马长嘶,车轮转动──
这辆马车,便冒着风雪,冲出了这客栈的大门,冲入深沉的夜一哦色一哦中的官道上。辚辚的车声,划破了大地的寂静。
他挺起一哦胸一哦膛,长长透了口气。风雪劈面打在他脸上,刺骨的寒意,使他消极的意志,振奋起来。
于是,车行更疾。
他留意观察着道路,左手捻着缰绳,握着马鞭的右手,却搭了个凉篷,盖在眼睑上,免得迎面飞舞的风雪,将视线挡住,因为,在这深沉的夜一哦色一哦里,要辨清前面的道路,本就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突地──一条黑影,跄踉着从道路冲出来,扬手一招,似乎想将马车拦住。
管宁双眉一皱,微一迟疑,马车已冲过那人身旁。在这刹那之间,他心念数转,终于一提缰绳,吆喝着将马车勒住。车声一停,马嘶一住,便听得那人口中不住哼着。
管宁回身探首望去,那人向前撞了两步,终于“噗”的倒在地上。黑夜中,他依稀辨出这人的身形,心头不禁一凛──这看来似乎已受了重伤的人,竟是那枯瘦的老人瘦鹗谭菁!
管宁一惊之下,立刻跳下车去。他与这枯瘦的老人,虽然并未深交,但他生具至一哦性一哦,见人有了危难,无论此人是谁,他都会仗义援手,至于他自身的利害,他却根本不去想它。
瘦鹗谭菁在地上哼了两声,挣扎着抬起头来,于是他也看清,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便是方才发呆的少年。
管宁俯下一哦身去,搀起这老人的臂膀,焦急地问道:“老前辈,你受的是什么伤伤在哪里”
瘦鹗谭菁长叹了口气,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管宁的怀里,管宁问他话,他只能虚弱地摇了一下头,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身上所受的伤,究竟是被何物所伤的。
于是,管宁只得将他抱到车上,放在那白衣人西门一白的身旁。瘦鹗谭菁此刻目光若仍是敏锐的,头脑若仍是清楚的,还能看清他身旁所卧的人的面容,只怕他立刻便会跳起来。
但是此刻,他不但四肢已开始麻痹,而且他还感觉到这种麻痹已逐渐蔓延到他心房。命运的安排,永远是如此奇妙和残酷,它使你终于找到你非常想找的人,但却又会在你最最不愿见到此人的时候。
这辆大车,外观虽不起眼,但一哦内一哦里却制造得极为一哦精一哦致。车厢四角,都嵌着一盏小小的铜灯,只是管宁方才心乱之际,便未将灯燃着。
他此次离家出门,本已立下闯荡江湖的志愿,因此事先将行囊准备得甚是周详。此刻他从一旁取出火折,爬进车厢将四角的铜灯俱都用火点着,车厢一哦内一哦便立刻变得十分明亮。
光芒刺眼,瘦鹗谭菁微睁一线的眼睛,便又闭了起来。
管宁俯首望去,这老人身上衣衫仍然完整,身上也没有一丝血渍,只是面一哦色一哦苍白,气息微弱,他心中一动,忖道:“莫非他也是中了剧毒!”
此念方生,目光转处,却见这老人枯瘦面容上的肌一哦肉一哦,突然一阵痉一哦挛,苍白的面一哦色一哦,倏的转青。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这狰狞的面容上,管宁不觉打了个寒噤。却见他痛苦地低喊一声,突又伸出双手,“啪”的击在他自己一哦胸一哦前,伸手一抓,抓着他自己的衣衫,双手一扬,“嘶”的一声,他竟将身上穿着的皮袄撕成两半。
车门外有风吹进,吹起这皮袄里断落的棉絮,浅黄一哦色一哦的狐皮短袄一哦内一哦,他黝一哦黑枯瘦的一哦胸一哦膛上,竟有五点淡淡的血渍。
管宁不禁为之心头一凛,定眼望去,这五点淡淡的血渍上,竟各个露出半截乌黑的针尖,针尖颇细,甚至比绣花针还要细上一些,但却仍穿透这厚重的皮袄,直入肌肤,端的是骇人听闻的事。
管宁呆呆地望着这五点针尖,心中突又一动,倏然想起自己在四明山庄小桥前所遇的暗器,又想起武当四雁中,蓝雁道人所说的话:“……以贫道推测,在四明山庄的止步桥前,袭向他的暗器,便是那以暗器驰名天下的‘峨嵋豹囊’囊中七件其毒无比的暗器中,最霸道的‘玄武乌煞,罗喉神针’……”
管宁不禁脱口呼一声:“罗喉神针──”
瘦鹗谭菁全身一震,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竟使得已将奄奄一息的他,挣扎着坐起半身俯首一望,面一哦色一哦大变,惊喝道:“果然是‘玄武乌煞,罗喉神针’……唉──我怎会想得到那里面竟会是他们兄弟两人……”
眉峰一皱,又道:“奇怪,他兄弟两人,怎会也到了此间,又怎会潜伏一哦在祠堂里……”
语声一顿,目光突地掠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管宁此刻心中思潮又起,忍不住问道:“老前辈是在哪里遇着他们,又怎会中了他们的暗器”
要知道管宁心中始终认为四明山庄那件凶杀之事,要以这“峨嵋豹囊”兄弟二人的嫌疑最大,是以此刻听到他们的行踪,便立刻忍不住追问起来。
却听谭菁长叹一声,“噗”的卧倒,沉声道:“我哪里知道是他们,只怕他们也不知道是我……”
原来……
方才他一脚跨进了断墙,随手打开火折,却听黝一哦黑深沉的祠堂之中,突的冷冷一笑,瘦鹗谭菁虽然久走江湖,但听了这种森寒笑声,却仍不禁为之一惊,倏然顿下脚步。
笑声一发便止,但四下的寒风里,却似仍有那森寒的笑意。
瘦鹗谭菁心念动处,手腕一扬,掌中的火折子,突的脱手飞去,穿过这祠堂大殿败落的窗棂,笔直地飞了进去。
而他枯瘦的身躯,也随之掠进。
突然──大殿中又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朋友,你放心吧!我死不了!”
瘦鹗谭菁身形方自穿入窗棂,闻言心中一动,真气猛降,浊气倏升,而就在这刹那之间,黑暗中突地击来十数道尖锐但却微弱的风声。瘦鹗谭菁大喝一声,挥掌拧身,手掌一按窗框,身形又退到窗外,应变之快,可谓惊人。
但他双足一踏地面,一哦胸一哦膛间仿佛微微一凉,他立刻觉得不妙,身形再退五尺,运气之间,一哦胸一哦中竟有些麻痹之感。
他全身一震,大喝一声:“我与你素无仇怨,你竟暗器伤人!”
此刻他急怒之下,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了,黑暗中又传出一阵森冷的笑声,先前那说话的声音,又自沉声道:“暗器伤人……哼,我让你也尝尝暗器伤人的滋味。”
谭菁闻言,立刻知道这其中必定有着误会。他奇怪的是,暗中向自己击出暗器这人,怎的还不现身。
于是他身形一动,再次扑向窗一哦内一哦,但身形方动,便又立刻退回,原来就在他运用真气这一刹那,他竟发觉自己一哦胸一哦膛上的那点麻痹的感觉,就在这瞬息之间,便已扩散至全身。
他闯荡江湖数十年,这么霸道的暗器,他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心头发凉,再也不敢在这祠堂一哦内一哦停留,转身飞奔出去,生怕祠堂中那人会随后赶来。瘦鹗谭菁成名以来,败得如此狼狈,败得如此莫名其妙,倒真是生平首次。
他甚至连祠堂中那人的影子都未见到,更不知道那人为什么向他击出暗器。
但是在这一哦陰一哦森森的地方,突然遇到这种形如鬼魅的敌人,身上又中了这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暗器,他虽然一生高傲,此刻却也不禁心生寒意,连问都不敢再问一句,只希望自己能在毒发之前,早些寻得解救之法。
但是,等他飞奔到路旁的时候,他竟已无法再施展轻功了。
他喘一哦息着坐下来,一时之间,他心中又是自怨自艾,又是惊疑莫名,真恨不得祠堂那人随后跟来,让自己见见他究竟是谁,问问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向自己发出暗器,那么就算自己死了,心里也落得清楚些。
哪知就在此时,管宁已驾着马车驶来。他骤然听得车声,心中便生出一线生机,是以拼尽余力,跃了出来,拦住马车──而此刻,他见到一哦胸一哦前的伤痕,求生之念,便更强烈。
要知道终南一派,与四川唐门不但毫无仇怨,而且还颇有来往,是以他更断定其中必有误会,那唐氏兄弟若然知道是自己的话,也许会立刻为自己解救也未可知。
是以他此刻长叹一声,便又挣扎着说道:“路边不远,有间祠堂,麻烦兄台,将我带到那里──唉,我如此麻烦兄台,亦非得已,但望兄台助我一臂之力,日后──咳,我必有补报之处。”
为着生存,这高傲而冷酷的老人,此刻不但将这个陌生的少年,称做兄弟,而且竟还说出如此哀恳的话来。
管宁目光低垂,望着这片刻之前,还是意气飞扬,但此刻却已是奄奄一息的老人,心中不禁为此生出万端感慨。
此刻虽未天明,但距离天明已不远。明日妙峰山外之约,使他恨不得立时赶到一哦毛一哦家老店去才对心思,但他又怎能拒绝这位老人的请求
何况他自己也极欲去见那“峨嵋豹囊”兄弟一面,于是他便断然点首道:“老前辈但请放心,小可岂是见死不救之人但是──那‘峨嵋豹囊’兄弟伤人之后,是否还会停留在祠堂里呢”
谭菁闻言一凛,久久说不出话来。要知道四川唐门之所以名闻武林,便在于唐门的毒一哦药一哦暗器,除了他们自己世代秘传的解一哦药一哦外,普天之下,再无一人可以解救,而且见血封喉,一个时辰一哦内一哦,毒一哦性一哦一发,立时丧命。
瘦鹗谭菁若不能立时寻得唐氏兄弟,求得解一哦药一哦,一哦性一哦命实在难以保全。
他黯然沉吟良久,方自长叹一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我只得去碰碰运气了。”
管宁在路边仔细查看一遍,才发觉有条小径笔直穿入树林,想必是昔日这家祠堂盛时的道路,虽已长满荒草,但勉强可容马车行走。
于是他便牵着马缰穿林而入,果然见到前面有幢房影。他暗中将瘦鹗谭菁方才教他的话默念一遍,便大步走到前面,面对着这祠堂败落的门户,朗声喊道:“方才终南瘦鹗谭菁,不知两位侠驾在此,因此误闯而入,以至身中两位独门‘罗喉神针’,但望两位念在昔日故交,赐以解救。”
他一哦内一哦力之修为,已至登堂入室的境界,此刻朗声呼喊,竟然声如金石,传出甚远。
但是──一哦陰一哦黑黝黯的祠堂一哦内一哦,却寂无回声。管宁暗暗皱眉,又自喊道:“在下乃终南瘦鹗谭菁之友,但望两位应允在下请求。此刻谭大侠已是命在垂危,在下情非得已,亦只得冒昧闯入了。”
说罢,大步向门一哦内一哦走了进去,只觉脚下所踏,俱是残枝枯叶,和片片积雪,脚步每一移动,便带着阵阵微响。
这“叽叽”的声音混合在呼一哦呼的风声里,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遍体生出寒意。管宁一哦胸一哦膛一挺,往前再走了两步,走到大殿前的台阶上,亦自持着一直持在手中的火折子,火光一闪之中,只见大殿之中颓败破落,神幔、灵位俱都残败得七零八落,灵台两旁,却有两尊神像,但也是金漆剥落,不复有当年的威仪了。
他失望地长叹一声,只当唐氏兄弟早巳走了,他也不愿再在这种地方逗留片刻,方自转身走开。
哪知──大殿中竟突地响出一个森冷的声一哦浪一哦,低沉而微弱地说道:“站住!”
管宁大惊之下,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足踝升起,转瞬便升至背脊,再次缓缓转过身去。褪一哦色一哦的神幔里,竟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躯颀长,瘦骨嶙峋,头上发髻凌一哦乱,身上却穿着一件极为华丽的紫缎长衫,及膝而止,横腰系着一条丝绦,定睛一看,他左腰之上,竟渗出一片深紫血渍,只因他身上穿着的衣裳也是紫一哦色一哦的,是以若非留意,便不易看出。
此时此地,骤然见着如此诡异的人物,若非管宁在这半年之中,所见所闻,件件俱是惊人之事,只怕此刻已吓得不能举步了。
但他此刻却仍壮着胆子,伫立不动。只见这人一手拉着神幔,一手按着腰际,缓步走了出来,步履似乎十分沉重,面目亦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一哦色一哦,只有双眼之中,还发着磷磷的光芒,但被这昏黄微弱的灯光一映,望之却更令人悚栗。
他将呆立在门口的管宁由上至下,由头至脚缓缓看了一遍,而管宁的目光,也在此时将他由上至下,由头至脚看了一遍,最后两人目光相对,管宁心中突地一动,觉得此人似乎相识,但仔细一看,却又完全陌生。他再仔细回忆一遍,不禁恍然而悟,原来此人竟和四明山庄之六角亭中,那突然现身一掌击毙囊儿的瘦长怪人,有一分相似之处。
刹那之间,他心中已动念数遍。这怪人望了他一遍,突又说道:“进来!”
管宁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只见这怪人的目光,也随着他身形移动,目光之中,仿佛有一种慑人的寒意,让人望都不敢望他一眼。管宁心中方正发一哦毛一哦,哪知这怪人颀长的身躯,竟缓缓坐了下来,“嘶”的一声,本已腐蚀的神幔,随着他的身形,落在地上。
于是管宁便立刻看到,神幔的灵台边,也盘膝坐着一个身穿酱紫长袍的老者,身材的高矮,虽看不清楚,但他坐在地上,却已比常人坐着的时候高出一头,可见他亦是身量特高之人。管宁目光动处,便立刻猜出,这两人便是名震武林的“峨嵋豹囊”。
但是,当先缓步走出的老者,怎的却是腰边空空,一无所有呢
立时之间,管宁又想起昆仑黄冠门下倚天道人所说的话,他便也立时暗中寻思忖道:“这‘峨嵋豹囊’兄弟两人,前亦到过‘四明山庄’,是以才会在四明山庄中,遗失了自己的东西,而参与四明山庄中那件事的人,全都丧了一哦性一哦命,只有他两人仍然活着,他两人若非凶手,又该如何解释”
于是他心念转变,却又不禁忖道:“但是那六角亭中突然现身的怪人,乍眼一看,虽与这两人有些相似,但仔细看来,却绝非同一个人呀!那么,那怪人又是谁呢”
刹那间,他心中已将这两个问题反复想了数遍,却仍然得不到解答。这时已坐到地上的老人略微瞑目调息,说道:“瘦鹗谭菁,真的中了‘罗喉神针’,此刻在门外相候吗”
管宁一定心神,肃然道:“正是。”
这老人似乎暗中叹息一声,转首去望他的兄弟,缓缓道:“老大,这事情如何处理瘦鹗谭菁与我们还有些交情,这次我们误伤了他,总该伸手替他治一治吧”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极为缓慢,但却没有断续。管宁见他如此重伤之下,还能如此说话,心中不禁暗骇,这“峨嵋豹囊”兄弟二人不愧是在武林久享盛誉的一流人物。
被称为“老大”的老人仿佛伤势更重,闻言仍然紧闭着双眼,却在鼻中冷哼一下,缓缓道:“姓谭的受的伤我们来治,我们受的伤,却有谁替一哦我们治呀”
他说话的声音,竟更森寒,话中的含意,亦更冷酷。
管宁心中一凛,暗道难怪江湖中人将这两兄弟称为“七海双煞”,如今看来,这两人不但暗器奇毒,生一哦性一哦亦毒得惊人。若以这两人的一哦性一哦格看来,四明山庄中的惨事,也只有这种人才会做出。
一念至此,他不禁对这两人一哦大生恶感。哪知“峨嵋豹囊”中的老大唐鹌,语声一了,却又长叹一声,缓道:“只是这姓谭的无缘无故挨了几针,若是叫他如此死了,也实在有些冤枉──”双目突地一睁,电也似的望在管宁身上,说道:“你就去把他带进来吧!”
管宁暗暗吐了口气,心中虽在奇怪,这人怎的突然变得有些人一哦性一哦起来。但他心中对此二人早具成见,是以此刻便也漫不为礼,闻言只是微一颔首,便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峨嵋豹囊”唐氏兄弟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带着火光消失,大殿又复转于黑暗,老二唐鹘突地叹道:“这娃儿倒有些志气,他见我们不肯替谭菁治伤,心中便有些不忿,可是──唉,他却不明白,我们受的伤,比谭菁还要冤枉得多哩。”
老大唐鹌冷哼一声,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们兄弟想必手上血腥太多,一直没有报应,今日才会突然杀出这两个人来,莫名其妙地加害我们──老二,此刻你觉得怎样了我──我自己知道已经快不行了,你要是还能走,你就先走吧!”
唐鹘亦自冷哼一声,道:“老大,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兄弟,要死也得死在一起,何况──就凭这点伤,我们还未见得就死了哩。”
这兄弟二人在讨论生死大事,语气仍如此森冷,生像是此刻身受重伤,即将呜呼的人,不是他们而是别人一样。
唐鹌闻言长叹一声,又复闭上眼睛。这兄弟两人彼此说话都是那么冷冰冰的,其实兄弟之间感情却极深挚。
唐鹘口中虽在说着“死不了”,心里其实也自知无甚希望。他们虽然此刻仍在说话,但这兄弟两人一人腰边中了一剑,一人的伤势却在小腹边,这两处俱是要害,若非他兄弟两人数十年一哦性一哦命交修的功力,此刻只怕早已死去多时了。
谈话之间,管宁已一手掺扶着瘦鹗谭菁,一手拿着一盏铜灯,快步走了进来。唐鹘听到他的脚步声,眼也不抬,随手掏出个翠玉小瓶,抛向管宁,口中却又“罗嗦”一声,缓缓说道:“一半敷在伤口,一半吞到肚里。”
管宁目光动处,眼见玉瓶飞来,只是将右手一抬,反手去接,只觉手腕一震,而谭菁却已缓缓坐在地上。管宁心中更暗骇,这唐鹘重伤后仍有如此功力,他却不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鸾凤将死,其鸣仍亮,落日的余晖,也远比月光明亮。这“峨嵋豹囊”名震天下数十年,又岂是徒负虚名的人物可比的
他心中一面思忖,一面将手中取自车厢的铜灯,放在唐鹘旁边的灵台上。瘦鹗谭菁此刻的神志已渐不清,但他却仍强自挣扎着道:“两位大德,我谭菁有生之年,永不相忘──”
唐鹘突地冷笑一声,缓缓道:“你忘不忘都无所谓,反正我兄弟也活不长了,此刻除非能立刻找到‘太行紫靴’门下所炼的‘续命神膏’,或许还能──”
哪知,他话犹未了,门外突地响起一阵清朗的笑声,齐地抬目望去,只见门外人影一闪,大殿中便已飘落下两个华丽的老者。
这两人身形一现,管宁立刻低呼一声,而“峨嵋豹囊”唐氏兄弟始终森冷如冰的面容之上,竟为之泛出一丝喜一哦色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