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回(1/2)
蛮荒侠隐 (蜀山外传之一) 第一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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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侠隐 (蜀山外传之一) 第一九回
火树银花积秽妖氛飞木难龙飞凤舞通灵剑气走青冥
林。毛、余三人所持仙剑俱是神物,虽然未经高人指点不知用法,毕竟非比寻常,才一出匣,先是一青一红一银三道电一般的光华映日生辉,射眼欲花,再一舞动,各带丈许数尺长短不同的芒尾,似天空彗星一般,所过之处,剑还未到,离身丈许以外的深草密莽只微挨着一点余光,不管是杂草或是矮树灌木,立时摧枯拉朽,排头向前齐根倒折,纷纷四下飞舞。身后八人也都是身手灵活的健仆,十六只快手一齐发动,不过帮着挑开,竟跟不上。转瞬之间,先开出三亩方圆一片平地,再隔一会,便将八人落在后面。蔡氏夫妻和一干山民做梦也想不到有此奇迹,十有九人俱当三人不知会有多少神法,益发视为天神临凡,欢声雷动,震撼山谷。
林、毛、余三人正往前开辟得起劲,忽听后面喧哗之声大作,不禁立定了足回头观望。八人中春燕会错了意,以为主人嫌他们慢,手中正挑着一根半抱粗细的短树,心中着急,用力太猛,将一枝长矛折为两断,一赌气拔出身后插的牦象骨朵朝定那树便打。原是煞火,谁知应手而裂,一下打了个粉碎稀糟,碎木纷纷飞,爆散如雨,猛的触动灵机,丢了手中断矛,径用牦象骨朵往草地上打,竟然随手压平,不过力量还嫌稍重,将地打了一个凹洞,忙和春桃等五人说了。那个牦头骨,林璇别时除赠人外,共带有八根,恰巧来时余独因前晚牦象骨朵大奏奇功,命六人各带一根,以备万一用着它时好取。因芹芹听说此骨神异,借口代筠玉佩带,也要了一根插向身后。只雷行捷人过矮小不便携带,剩下一根,余独顺手取来,插过身后。筠玉还笑他身上连镖囊弩袋和两口宝剑,又加上一根牦象骨朵,也不嫌累赘,谁知此时用上正合适。
春桃等五人跟春燕一学样,各自放了手中长矛,只用骨朵轻轻朝前打去,不特比前快而省事得多。而且草木性质粗细不同,林、毛、余三人只愿顾快,随手削去,虽然一律削断,草木残根仍然存露地面,高低不等,疏密相间,如在上面与人动手,一样还得留神受绊,经这七根骨朵一打,竟是手随心应,要如何便如何,直似青黄相问的一片地毡,脚踏上去又匀又中实,毫无阻滞之弊。芹芹更是心灵,看见空疏之处,又加上一些残草再打,稍大之树,招呼众人合力移开,越发厚薄相均,但平如一,无分轩轻了。雷行捷见没他的事,一眼望见前面余独背上插有一根骨朵,连忙飞奔过去索讨。
此时天刚正午,林、毛、余三人已行近洞前不远,见他忽然跑来,林璇笑骂道:“你这个小猴崽,这般时候还敢跑来,不怕死么”雷行捷说了前事,请林璇代索那根骨朵一用。林璇试取过骨朵往草莽中打了几下,果然省事合用,照此打去,直用不着自己使剑削,早知如此,先前就用它好多。忙停了手,命雷行捷速回原地,妖物将出,不可再来犯险,一面将骨朵递还余独,亲自赶回,向七人手内索过两根骨朵。因行离洞近,一则有此利器,片刻工夫即可开抵洞前,凭三人之力已足,无须多人;二则恐他们涉险受伤,吩咐只将烟光不到之处一带的草用骨朵捶平,到了限地,妖物如还未出,可往两侧打去,不得擅自前进。众人应诺。
雷行捷心犹不甘,再三磨住芹芹,要过骨朵,随着岑春、云田、十熊、四儿四个持有骨朵的,往前学样捶打。有时遇到粗矮的树,不问削过没有,高高纵起身来就是一下,打得干断枝折,木屑纷飞,他却高兴非常,觉着使用这种兵器真个爽利,比什么东西都好,越想越爱就越起劲,一路随众捶捶打打,哪消顿饭光景,便到了林璇所指的界限。蛮民多蠢,只知惟命是从,四儿最巧,却又一见雷行捷便不甚喜他,自己急于求功,没有注意。芹芹和二春因骨朵不在手内,同寻了一株横倒的断木坐在上面,各叙以往旧事,并说三位主人如何神奇恩厚,说得高兴,也未顾着前面。林、毛、余三人持了骨朵,又是一往朝前,只林璇取骨回转时,在交界处留了一个记号,剩下那一片,原意地方不大,一纵即过,到了洞前如若无事,再回来平不晚。岑春等四人各遵主命,一到限地,便各往宽处平去。
雷行捷见林、毛、余三人所过之处俱已捶平,只这亩许方圆断木,残草零乱,一心想得主人夸奖,忘了适才叮嘱,仍往前捶去。眼看再有数尺地面便可平完,忽听前面地内泡的一声,万缕彩烟和一团半明不暗的光焰,内中杂着大小相同豆一般的星光从地面上升,晃眼便要飞布开来罩临头上。雷行捷不过是一个七岁无知山童,哪知此物厉害,反倒觉着奇怪,立定了脚向它呆望。眼看危机一发,那团烟光一到头上,便要将他卷走,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幸而林、毛、余三人因已行抵洞前,天又不早,该是妖光出现之时,逐处留神,时刻戒备,一眼瞥见烟光从洞内升起,高出头上,待要向四外分布开去,知它先分散到力所能及之处,再顺地面反卷回来,凡是活的东西,无论人兽虫鸟,全会被它卷进洞去,无影无踪,而且只一被它在上空罩住,多么腿快也决逃走不脱,虽然自信心深,初次见到这等阵仗,又有先人之言,也难免有些心惊。可巧三人都是一般心意,俱不等它飞远再行卷回,林。毛二人双双丢下骨朵,一手握珠一手持剑,和余独同时向空纵起,举剑照定烟光之中挥去。
那剑真乃仙家异宝,一遇妖光,光芒竟长达十丈以上,三人又纵得高,一下撩遇正着,青、红、银三道剑光似长虹一般闪过,只一上下之间,将妖光挥为两断。余独手无宝珠,却多了一根骨朵,落下时正值一团断而未散的烟光星飞下坠,快要落到头上,一着急,右手仙剑左手骨朵,连挥带打同时并用,双双齐中。那烟光中杂有几粒带有豆大微光的黑影,吃剑光一挥,先自散乱,剩有十之一二,吃骨朵打个正着,“波波”两声极清脆的巨响过处,立即消灭碎散,坠落地上。起初被三人斩断的大股烟光,前一半四散飞坠落地消灭,后一半出来极快,回去也极迅速,却是聚而未散,电射星投,直往洞内收去。三人胆力愈壮,忙追到洞口一看,祭品仍在原处未动,还是活的,洞下面烟光已然敛尽,隐隐闻得洞底深深叹息之声凄厉悲酸,甚是难听,弄破石卵所发出来那股又腥又秽的恶臭之味比前浓有百倍,触鼻欲呕。三人只略向洞口下看了一看,便禁受不住,几乎将适才吃的盛筵当了祭品吐向下面,来个还席,连忙纵开,互商进止。
筠玉首先发话道:“我家大人还要我呢。妖怪不怕,这般奇臭实实难闻,谁要进洞,还不把他熏死才怪!”林旋也觉洞底叹息之声,妖物不过惊退,连伤都未必受着,适才是动手得快,没被它那烟光罩住,才得无事。洞中是妖物的世界,不先打好主意下去,彼暗我明,弄巧叹息声就许是它诱敌深入之策,怎又冒昧自取其祸再者这般奇臭也受不了,好在它当日还要出现,正可在外守候,不弄明白决不妄人。守到夜来出现自不用说,如若就此不出,过了今晚,明早入洞便无妨碍。至多再候上一日,明日正午入洞,将前见产卵石怪用剑斩碎,然后搜查全洞,一起用仙剑给它毁灭,岂不有功无过,决无差池和毛、余二人一说,筠玉天真,童心未净,更想暂时留着妖物,索兴看了晚间奇景再除才好,闻言正合心意。余独也点头称善。正要举步同回,忽听身后群蛮欢呼声中,似有芹芹急喊乃侄之声,回过头一看,雷行捷已倒卧着,终无动静,闻洞底仍有叹息之声,臭味比前更盛,离洞十丈便难立足,强屏着气跑向洞口,也只能略望即行,稍久便觉头昏胸闷,只得退回。蔡氏夫妻带有大批酒肉菜肴于粮糌粑,就在当地掘了火池,支起火架烤吃。其余山民也都各自带有食物,纷纷席地食饮。等到吃完,已是瞑色苍茫,黄昏日下。
时当中旬,月亮正大半圆,不一会便从远山遥岑后面升起,清光所及,照得满山林木清彻如画,惟独仙王洞地势低平,又吃左侧高峰阴影挡住,依旧是黑沉沉的。大家谈笑方欢,山风吹动之间,似闻余独身有臭味,虽不浓烈,颇与洞底所发相似。细一查看,竟从身后所插骨朵发出,上面还有臭汁沾染的痕迹,忙命人拿去洗净。这才想起适才曾用骨朵打碎了两粒带有豆大的微光的黑影,当时曾听破裂之声。那东西定是妖物所产怪卵无疑,因在日光底下,彩光只一点点,雷行捷曾用手去抓,也是中了此物之毒才行晕倒。一问果然,并说那带星光的影子是个宝物,大如鹅卵,握在手中软绵绵的,用力一握便破,旋闻奇臭,便即晕倒,醒来左臂尚自麻木,手上连洗多次仍有余臭未净等语。
林、毛、余三人料知妖光为仙剑斩断,前半没有收回,四下散落,投地而没,许有遗迹存在烟光可及之地。芹芹正过去,刚将他抱起似要跑来,恐烟光再出又有误伤,忙即高声唤止,同取了地上骨朵追过去,雷行捷已然面如乌金,又黑又亮,人事不省了。三人吩咐抱向冈上,取了山民所携水葫芦,由筠玉取出灵丹与他灌人口内。问起芹芹,才知烟光起时,他人在险中,还是一味呆看,芹芹等在远处高声唤他跑回,也不知听着没有,或许烟光发现太快,他见主人动手,也想学样,只见一团斗大烟光朝他头上飞落。他纵得老高,伸手去抓烟中带有微光的黑影,同时又似在用骨朵去打。等烟光退净消灭,赶去喝唤他为何不听招呼,人还没跑到,便听他喊了一声“好臭”,身子晃了几晃便即晕倒。地上三人闻言,越料定妖光中有毒,还有奇恶极臭之味,哪敢造次!蔡野神夫妻和全体山民目观烟光被三人剑上发出来的电光斩断退灭,人却无恙,连祭品也还健在,方知正能克邪,三人身有仙法,奥妙非常,益发信服。山民更把洞中妖物恨入切骨,全数跪拜欢呼,求仙客恩人务把妖怪除去,以免日后害人。蔡氏夫妻也口口声声感谢不已。
三人告以心意,坐在冈上谈笑,静候妖光再现。直等到日色偏西仍未出现,雷行捷仗着灵丹之力不久回生。三人又连去洞前探寻,左就无事,便拔出宝剑纵下冈去,借着日月珠与仙剑光芒纤微毕照,遍寻妖物烟光飞落之处,想看看还有日前所见发光石卵没有,除间或闻着余臭外,并没寻到一个。因那怪卵有形有质,已然斩落,妖物不能收回,怎会沾土即灭俱不知是何原故。妖洞大臭,懒得再看,仍然回到冈上。又过有个半时辰,蔡氏夫妻见妖光久不出现,恐众人心焦扫兴,便命山民奏乐娱宾,在月下舞蹈唱歌为乐。林、毛、余、杨诸人也愿一观本地土著风光,未加阻止。舞唱了一会,天将交子,筠玉刚对众人笑说:“洞中妖物已然吓破了胆,再听外面这大声势,益发不敢出现了。”众人还未及答话,忽听金花娘惊呼:“恩人们快看,妖光出现了!”众人侧转身顺她指处一看,仙王洞底忽有数十团其亮如银的明光上下飞舞而出,此升彼降,升沉跳掷,往复不已,看去那么亮的明光,荧荧欲活,却不能照见东西,近洞一片地仍是黑的,暗影中看去分外觉得奇观娱目。林、余二人拔剑欲起,筠玉想起蔡氏夫妻所说,这不过是奇景初现,还有奇丽绝妙之景相继出现,一面阻住林、余二人,稍缓一时,先饱了眼福再作计较,又猜妖光忽出是被乐声引上,力嘱蔡氏夫妻不可住了乐舞,以防妖光隐去。
众人注视了一会,那数十团银光倏地流星陨射往下一落,全都收去。又隔了一会,正恐它不再出,忽又是数十团碧绿光华升起,与前一般上下跳掷。筠玉才放了心,知道妖光必照蔡氏夫妻所说,先变幻彩色相次出现,最后五色毕呈现出奇景,等它将收未收之时,除它未晚,便和林、余二人约定好下手时刻,一同驻足观看。果然那妖光一会落下,又变成深红颜色飞起,入后由红变紫,由紫变黄,由黄变蓝,由蓝变青,由青又转为白色。初出时好似存心试探,升落俱慢,想因无人惊扰,每变一色便加快一些,变到由红转紫,越发隐现得快,明光上升才只俄顷便即飞落,晃眼工夫,重又变色升起。等转回银色以后,暂时不再降落,径在空中随着飞舞升沉之势,逐一变幻不已。色彩甚深,真是其白如银,其绿如翠,红似火齐,紫逾淤血,蓝比天苍,青同柳嫩,黄的更是金光湛湛,鲜明已极,蔚为奇景。
筠玉一心想等未了奇景,却不想妖物修炼多年不曾出洞,今晚恰巧该它成了气候出世之期,身未飞出先受巨创,怒恨已极,众人又久候不退,益发情急拼命,既敢再出必有可恃,危机就在目前,通没觉察,还在不住连声夸妙。细数那彩光,共是四十九个,在空中飞舞变幻,比前较久。约有刻许时辰,忽然众星飞投,一窝蜂似往洞中落去,半晌未出。如照往昔彩光一次一变色,共有两个轮回,六样颜色,一十二次,当晚才只七次,未次转回银色,却在空中变幻,并不降落,连蔡氏夫妻和全体山民也诧为向所未见,光落后正在纷纷议论。
蔡野神猛然想起,上次和穷道人交手,几为他飞剑所伤,行时曾说:“我不杀害你们。切记着洞内妖光变色,便是你们这伙人的大难临头之日。”当时备受道人侮弄欺迫,虽知他是剑仙一流,认罪服低,心中却是气忿不过。又因洞内妖光每出总要变幻色彩,只不近至洞前烟光所及之地便不会伤人。过了两次出现之期无事,以为道人意存恐吓,没再放在心上,也忘了对林、毛、余三人说;及见当晚妖光变幻奇怪,偶忆前言,不禁“噫”了一声。林璇问故,蔡野神把前事一说。林、毛、余三人前晚一夜到明,苦斗劳乏,一心盘算行止与除妖之事,听蔡氏夫妻说起那穷道人犹有余忿,当时没有注意,嗣虽想起似个异人奇士,因他一现即去,无人知他名姓来历,问也无用,再被别的话一岔,就此丢开未谈,谁也没想到那道人于己有关。及听野神二次又说,筠玉首先警觉,忙问那道人身相衣著,竟与陆地真人单鹗一般无二,不禁狂喜道:“照此说来,单仙师已往此洞来过,定将妖物留与我们来除。如此凶险,他老人家所赐柬贴不会不提,今晚成功无疑的了。”
林璇毕竟心细老练,答道:“话虽如此,但是单师伯临去既说妖光变色他们大难临头,今晚妖光恰与往回所见不类。我们人多,还有杨家父女,虽与妖洞隔远,终以小心为妙。妖物不离洞远出自有原因,谁也不能决其永远不出伤人。奇景已现,除妖在即,况且夜深天寒,风多露重,也非老年人所宜。不如先命人抬送回去早些安眠,明日早些起身上路为妙。”丹妹早就要劝老父归卧,因众人尚无归意,也不便启齿,闻言大喜,忙说:“姊姊真是厚爱,这般周到,小妹感激不尽。”
林璇一面着人抬送杨氏父女走后,见妖光还未出来,又命止了乐歌,对众说道:“妖物如若无知,不成其为妖物了。既能害人,可见厉害。日间为我等所伤,由此不出,还可说是怕我仙剑威刀,彼时并无什大声息。适才乐歌喧阗,那等声势,明知仇敌伺侧,居然还敢再四出现,情景太已可疑。如非见我等不肯深入,志在诱敌,便是意欲拼命,报复前仇。依我看,妖物以前并未遇到过对手,单世伯入洞没有除它不知何故。此次不出斗则已,出必不可轻视。休再迟延观望,我们还是除妖要紧,莫因大意生变。二位寨主所说道人是我的世伯,毛、余二位的师尊。他是一位得道仙人,比我三人胜强百倍。既有前言,可速率全寨人等退往神泉池那一带山腰之上。我们也不再观奇景,就此前往相候,一出现立即下手,总是谨慎些好。”说罢,力促蔡氏夫妻率众往远里退,连二春等八人也命同退。筠玉因有单鹗之言,又听林璇所说有理,不再坚持成见。总算山民命不该绝,因此数言,临危却步,保全了许多性命。
林、毛、余三人刚纵下冈,往前走出没有多远,先听仙王洞底有重物移动之声,响不一会,便有万缕彩烟由洞内喷出,突突上升,越升越高,作一丛矗立天半,聚而不散,只不似日里往四面分布。适才四十九团彩光紧跟着飞舞而出,各色错综互异,异彩杂星也与先前每次变幻都是一色不同,再被那万缕彩丝上下一笼,越显得十色五光,晶辉荧活,霞芒眩彩,丽景无涛,真是美观已极。筠玉还不舍就此向前,尚欲仁观片时再行动手。林璇有了戒心,执意不肯。因妖洞烟光直立不散,须要行抵洞前方能下手。眼看跑近,烟中彩光跳动愈急,直似无数飞星满空过度。等三人跑离洞口不过十丈,各自举剑纵身飞起,青、红、银三道虹光正要出手挥去,忽又听洞底碟碟一声怪笑,那万缕丝彩数十团彩光,竟似断线风筝星九脱手,离开洞口直向天空飞去,晃眼工夫便四散分布开来,比左侧高峰竟低不了许多,将仙王洞方圆数百亩那一片地方遮住,平空交织成了一张天幕。日光映照之处,烟光俱要隐晦得多,越是黑暗,光彩越显鲜明,那数十团彩光更是穿梭一般往来飞投,迅速无比,离地何止百丈!三人任是一身本领,矫捷身轻,也纵不了那么高,再看洞底空空,奇臭依然,又无法下,不禁呆在那里,想不出除它之策。
筠玉笑道:“难怪妖物胆大,敢于卖弄、原来它会离洞高升,使人奈何它不得。我们且守在那里不走,挨到天明日出,先看一阵便宜戏法,到底看它往洞里收回去不。”正说笑间,空中彩光忽在妖烟笼幕之中一个对一个,此来彼往互相击撞起来。每一撞上,便听波的一下极清脆的声响,再相交错而过,各往斜刺里投去。碰到另一团彩光,相互一撞又投向别处,再与别一个相撞。后来越撞越紧,飞投也越急,波波波波之声连珠般响成一片,听去甚是娱耳。林璇定睛注视,那彩光每一击撞必换一种颜色,闪烁不停,明灭万变,暗忖:妖洞烟光以前每次出现,至多数十丈高下远近,从未离洞上升,到时又听洞底叹息之声变为怪笑,主持烟光的不论是怪物或是妖人,定然还在洞底。看它这等举动,必有深意,但又无法破它。正嘱咐毛、余二人上防天光下防洞底,切勿分心大意,倏地眼前一亮,又从洞底飞升起一团栳栲般大的明光,晶辉映霞,其疾如矢,直往天空彩幕中升去。
三人骤出不意,一剑又未斫中。那光升到空际,彩网中心便即停升,飞轮电御疾转起来。四外数十团彩光先围着大光团环行,急转了十余回,忽又间隔平均四散飞投出去,到了彩网边上,微一明灭顿息之间,全都变成一色金黄,倏地又直向来路,照准当中大光团撞去。大光团本也是五六种彩色千变万幻,等到光群回撞之际,忽变深红一团,宛如一个大火球悬在空际。光群撞上,密如贯珠的波波声中,同时轰的一声,大光化成一团其赤如血有光无焰的阴火,晃眼工夫,将四十九团黄光包没在内,火光也跟着暴涨不下十倍。这时除林璇一人料知妖光变幻得可虑,危机不知何时爆发,上下关心,随时戒备,余独也受了毛筠玉的引动,深觉妖光美观无比,目光只注定天空,全没顾及下面。正猜不透还要闹什把戏,猛听林璇一声呼叱纵身而起,知有变故,连忙按剑低下头寻视。只见仙王洞口不知何时现出一个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的妖人,形象颇似蛮人中年老女巫,丑怪秽恶却是人间仅见,无与伦比。
那妖巫生得身材伛偻,自发连鬓,蓬生绳结,尘土肮脏满布其上,披拂两肩,将那一张圆而且大的怪脸遮得密密的,仅露出豆大一对碧光闪烁的凶睛和两排白牙,隐现血也似红的嘴角,赤着上身,仅腰间围着一片短裙,也不知何物所制,足大如箕,手似乌爪,指甲长有尺许,通体污秽狼藉,直似粪堆中新拱出来,一手拿着一枝上挂十余把小叉的巫杖,杖头上刻着一个与仙王洞中产卵石怪一样的怪鸟,一手颤巍巍戟指三人怪声厉叫,也不知说些什么话。二女手上宝珠,照看得甚是清晰。毛、余二人见状也忙赶去。这时三人因身临洞口太近,恐受暗算,俱走远了一些。等林璇握剑纵将过去,那妖巫乍看似乎行动疲缓,谁知身手轻灵己极。起初一摆巫杖本要迎敌,继见林璇手上一剑一珠虹彩腾辉,晶芒电射,知是仙家宝物非比寻常,不敢遽撄其锋,不等剑光临近,身子滴溜溜一转,旋风般转退出去数十丈远近。林璇一剑刺空,毛、余二人相次追到。
林璇曾闻老父当年传言,滇、黔山民中出过一个惯养恶蛊、厉害无比的妖巫,名唤神婆种三娘,原是种家妇人所生的一个怪胎,一落地便被父母弃向荒山之中,不知怎的未饱虎狼之口,竟会被她在山中长大,还学会许多邪术,专能咒石成蛊,用本身和生人精血养炼,比起五毒八恶、各种虫蛇鳞介之类生物所炼还要恶毒十倍。只为她生相奇丑秽恶,性复淫凶,尝用邪法禁摄山民健男供她淫乐,厌了时再拿人去充作蛊食,在南疆中为恶横行了十多年,资物面首任意取求,也不知害死了多少山民。最后一回恶贯满盈,竟将菜花墟孟寨主的爱子摄了去。孟家山民用十个健男、无数金银彩礼和她掉换,都不肯应,反倒口出狂言,三日工夫,将人弄死喂了蛊遂不算,又亲往寨中索要许她的那些健男重礼。孟寨主心痛爱子,仇怨已深,再受这般欺凌,恐她纵起恶蛊行使邪法,全寨同归于尽,其祸更大,只得忍气吞声,命人向她求说,再多送点重礼健男,请她往别处去取。她不依不饶,出言向来人恫吓。
这里孟寨主满腹冤忿无处泄,又恐她坚持前言,不能不预先将所索男健备好,正在寨前召集寨中众人,含泪悲诉说:“我最爱此子,不想被神婆害死。多蒙大家好意选出十人去和她掉,人没掉成,如今又来强索这十个活人。有心和她拼命,无奈恶蛊神法厉害,白白送死。我做了一族之长、各寨寨长,不想被一恶妇制住,也实无颜再定准何人前往送死。如有愿去的,便是大家的救命恩人,请走出来受我一拜。”孟寨主素得众心,起初十人均是自愿前去掉回他的爱子,并未相强,此言一出,是年轻体壮、自问入选的全都站了出来,齐声愿往。孟寨主见手下人等如此忠心义勇,益发伤心,不禁恸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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