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2/2)
也是合该元儿有这一番奇遇。那洞内石榻原是两块长方大青石,有两三面是经人工削成,一大一小。先时元儿和甄济轮流在小石榻上睡眠,用大的一块移来封闭洞口。自第一日遇怪后,始终没有发现别的怪异。三四天过去,甄济见元儿贪睡,每次醒来,他总是在炉旁石几上睡熟。轮到自己守时,也往往不能守到终局,竟自睡去,同在天明时醒转居多。既几晚没有动静,头一晚的怪。物,想必已负伤死在水里。从第五晚上起,二人一商量,反正谁也守不了夜,不如改在石榻上同睡,省得白受辛苦,劳逸不均。
过了两天,又嫌那大石榻大重,移起来费劲,便改用那小的。当晚二人便睡在大石榻上,将那小的石榻移去封闭洞穴。睡到半夜,元儿独自醒转。虽不知洞外天亮了未,心里还想再睡片时。偏在这时想起心事:“此次舅父母家中遭事,父亲因是至亲骨肉,恐怕连累,将自己打发出门,往金鞭崖投师,学习武艺。虽然当年姑父回家,只不过说家运今年该应中落,自己也在此时内离家,并无别的凶险,到底父亲免不了许多牵累。如今自己困守荒山,两头无差,也不知父亲的事办得怎样舅父母可有生还之望自己何日才能到达金鞭崖倘若司明这几日又去探望,母亲问知自己尚未与他父子相见,岂不急死”
思潮起伏,越想越烦,便坐了起来。见甄济睡得正香,也没惊动他。想取点锅中剩水解渴。刚刚走到灶前,猛见灶那边放小石榻的洞壁角里,有一团淡微微的白影。元儿心中奇怪,便将宝剑拔出刺了一下,锵的一声,其音清脆。白影仍然未动。先还疑是剑刺石上之音,便又刺到别处。谁知剑尖到处,火星飞溅,声音却哑得多。又用剑往有白影处拨了两下,除声音与别处不同外,空洞洞并无一物,也就不去管它。回到灶旁去寻水时,才想起那口小铜锅,睡时已放在堵门的小石榻顶上。方要纵身去取,忽听地地两声,音虽微细,听得极真,仿佛从那壁角间有白影处发出。心中一动,决计查看个水落石出。
元儿忙往大石榻前摸着火石纸头,点燃了一根松柴。往那白影处一照,依然是一面洞壁,只那有白影处,有一个长圆形的细圈。洞壁是灰白色的,独那里石色温润,白腻如玉,仿佛用一块玉石嵌进去似的。拿剑尖一敲,音声也与别处不同。元儿一时动了童心,想将那块玉石取出看看。叵耐玉石的周围与石相接处,只有一圈线细的缝,剑尖都伸不进去。便去取了一根烛来点上,放在地下,将剑往石旁洞石试刺了两刺,剑本锋利,石落如粉,那玉却是其坚异常,连裂纹都没有。想起甄济曾说剑是家传,能断玉切铁,越猜是块好玉无疑。再往石缝一看,已显出嵌放痕迹。便用剑尖照那长圆圈周围刺了一阵,刺成了比手指还宽,深有寸许的缝隙。
刚住了手,甄济已经惊醒,见元儿点起蜡烛,伏身地上,便问在作什么。元儿已放下剑,将两手伸入缝中,捏住那块玉石的外面一头,随口刚答得一声:“大哥快起来。”两手用足力量往外一拉,随着沙之声,那玉竟整个从壁中滑出。捧起一看,竞是一块长形扁圆的白玉,映在元儿脸上,闪闪放光。
甄济连忙跳起,将烛取在手内一照,见那玉长有一尺七八,围有五六寸宽厚,一头平扁,一头略尖,形如半截断玉簪。通体没有微暇,只当中腰齐整整有一丝裂缝,像是两半接棒之处。元儿便请甄济将烛放在榻上,一人握定一头,用力一扯,立时分成两截。元儿猛一眼看到自己拿的这未一头,中间插着两柄剑形之物。连忙取出一看,果然是一鞘双柄,长有一尺二三寸的两口宝剑,剑鞘非金非石,形式古朴。喜得元儿心里怦怦直跳。
元儿再将剑柄捏定,往外一拔,锵的一声,立时室中打了一道电闪。银光照处,满洞生辉,一口寒芒射目,冷气森人的宝剑,已然到了手内。只喜得元儿心花怒放。随着,剑上发出来的光华,在室中乱射乱闪。同时甄济也在元儿手内,将另一口拔出。这一柄剑光竟是青的,照得人须眉皆碧。心中大喜。
二人连话都说不出口,互相交替把玩,俱都爱不忍释。又各将那藏剑的两截玉石细看。甄济拿的那一截,空无一物。元儿所持半截,里面还有一片长方形小玉佩,上面刻有几行八分小字。就剑光一照,乃是“聚萤铸雪,寒光耀目。宝之宝之,元为有德”四句铭语。另有“大明崇桢三年正月谷旦,青城七灵修士天残子将游玄都,留赠有缘人”一行十余字。书法古茂渊淳,像是用刀在玉石上写的一般。那两口剑柄上,也分刻着“聚萤”、“铸雪”四字。
二人把玩了一会,元儿忽然笑着说道:“大哥,我的一口宝剑太不中用,那日刺虎,只一下,就断了。正愁没兵器用,如今难得寻见这么好的两口宝剑,就给了我吧。”甄济闻言,略顿了顿,答道:“这剑本是你寻着的,又是一鞘双剑,分拆不开,当然归你才对。夭时想已不早,我们搬开石床,出洞看看天色,做完吃的再说。我想那玉牌上所刻的天残子,必是一个世外高人,仙侠之流。既留有这一对宝剑,说不定还有别的宝物在这洞内。索性再细找它一找,如再有仙缘遇合,岂不更妙”
元儿闻言,越发兴高采烈,当下将剑还鞘,佩在身旁。同将石床移开,因为还想细寻有无别的宝物,也不移还原处。匆匆出洞一看,天才刚亮不久,凡日耽搁,那虎肉所剩无多。二人把它洗净,加些咸菜煮熟之后,甄济去取锅魁来泡时,忽然发现食粮除两包糖食外,只够一日之用。洞外天色仍是连阴不开,崖下山洪依然未退。别的事小,这食粮一绝,附近一带连个野兔都没有,如何是好见元儿坐在灶旁,只管把玩那两口宝剑,拔出来,插进去,满脸尽是笑容。听说食粮将绝,也只随口应了一声,好似没有放在心上。甄济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甄济先将锅魁拆散,下在锅内,然后说道:“元弟,我们食粮将尽,来日可难了。虽说还有些生腊肉巴,前路尚还辽远。这水一直不退,雨还时常在下。吃完了饭,我们须及早打个主意才好呢。”元儿仰首答道:“饭后我们先将这两间石室细细搜它一下。今早有雾无雨,到了午后,也许太阳出来。山顶云雾一开,我们便出去寻找野兽。只要打着一只鹿儿,便够吃好几天的。我不信这么大一座山峰,连一点野东西都没有”甄济道:“你自幼在家中,少在山野中行走,哪里知道野兽这东西,有起来,便一群一堆,多得很;没有起来,且难遇见呢。我们这几日,除了山顶因为有云未得上去,余下哪里没有走到这里都被水围住,几曾见过一个兽蹄鸟迹你总说天无绝人之路,可如此终非善法。少时云雾如少一些,我们的生机也只限定在上半截山顶了。”
说罢,各自吃饱,除蜡烛外,又点起两支火把,先将内外两间石室细细搜寻了一个遍,什么也未寻到。甄济固是满怀失望,无儿也党歉然。只得一同出洞,见日光虽已出来,山顶上云雾不但未退,反倒降低。到了山腰,元儿方说上去不成。甄济道:“我想难得今日天晴,这云倒低了起来,说不定云一降低,上面反倒是清明的。这半截山路,已然走过几遍,我还记得,如今逼到这地步,只好穿云而上。估计过了那段走过的路程,上面云雾如还密时,那我们再留神退将下来,也不妨事。”元儿闻言,拍手称善。
当下二人便各将宝剑拔出,甄济又削了一根竹竿探路,从云雾中往山顶走了上去。二人拿着兵刃,原为防备虫蛇暗中侵袭,谁知才一走入云雾之中,猛见元儿手上剑光照处,竟能辨出眼前路径。甄济便将自己宝剑还鞘,将元儿另一口剑要了过来,凭着这一青一白照路前进。
越往上云雾越稀,顷刻之间,居然走出云外。眼望上面,虽然险峻,竟是一片清明,山花如笑,岚光似染,还未到达山顶,已觉秀润清腴,气朗天清,把连日遭逢阴霾之气为之一法。只是鸟类绝迹,依然见不着一点影子。及至到了山顶上一看,这山竟是一个狭长的孤岭,周围约有二十余里,四外俱被白云拦腰截断,看不见下面景物。
二人终不死心,便顺着山脊往前寻找。走有四五里,忽见岭脊下面云烟聚散中,隐现一座峰头。峰顶高与岭齐,近峰腰处,三面凌空笔立,一面与岭相连,有半里路长宽一道斜坡。坡上青草蒙茸,虽在深秋,甚是丰肥。二人行近峰前,正对着那峰观望。元儿忽然一眼看到丰草之中似有个白的东西在那里闪动。定睛一看,正是一只白免,便和甄济说了。甄济闻言便道:“此山既有生物,决不只一个两个,我们切莫惊跑了它。”当下二人便轻脚轻手,分头掩了过去。
元儿走的是正面,甄济却是绕走到了峰上,再返身来堵。元儿先到,离那白兔只有丈许远近。那兔原是野生,从没见过生人,先并不知害怕。睁着一双红眼,依然嚼吃青草,也未逃避;原可手到擒来。偏偏元儿性急,见那兔甚驯,两脚一使劲,便向那兔扑去,忘了手中的剑未曾还鞘。捉时又想生擒,落地时节微一迟疑,那兔被剑上光华映着日光一闪,吃了一惊,回转身便往峰上逃去。元儿一手捉空,连忙跟踪追赶。迎头正遇甄济对面堵来,伸手便捉。那兔两面受敌,走投无路,倏地横身往悬崖下面纵去。这时崖下的云忽然散去。二人赶到崖前一看,崖壁如削,不下百十丈,崖腰满生藤蔓,下临洪波。那兔正落在离崖数丈高下的一盘藤上,上下不得,不住口地悲呜。
依了元儿,原想舍了那兔,另外寻找。甄济却说:“这是个彩头,捉了回去,也好换口味。”说时便想援藤下去擒捉。元儿因见那兔陷身藤上,不住悲呜,不但没有杀害之心,反动了恻隐之意。这几天工夫,已看出甄济脾气,知他下去,那兔必难活命,劝说也是无效。打算自己下去,将那兔擒了上来,然后假作失手,再将它放走。便和甄济说了,将剑还鞘,两手援藤而下。身还未到藤上,便见那兔悲鸣跳跃,在那盘藤上乱窜,元儿越加心中不忍。刚一落脚,那兔又顺着藤根往下纵去。元儿觉着脚踏实地,定睛一看,存身之处乃是一块大约半亩的崖石,藤萝虬结,苔薛丛生。方以为那兔坠入崖下洪波,必难活命,耳边忽闻兔鸣。将身蹲下,手扳藤蔓探头往下细看。只见离石丈许高下,也有一块突出的磐石,比上面这块石头还要大些。那兔好似受了伤,正在且爬且叫。
元儿心想:“这样崖腰间的两块危石,那兔坠在那里,上下都难,岂不活活饿死”一看身侧有一根粗如人臂的古藤,发根之处正在下面石缝之中,便援着那藤缒了下去。见石壁上藤蔓盘生,中间现有一个洞穴。再找那兔,已然不见,猜是逃入洞内。他安心将那兔救走,便拔出宝剑,往洞中走进。那洞又深又大。元儿没走几步,忽听甄济在上面高声呼唤。回身时,猛见洞角黑影里有一发光的东西。拾起来一看,正是那日在百丈坪斩蟆狮以前看见火眼仙猿司明用来打桃的暗器,不但形式一样,还有司家的独门暗记。心中奇怪,忙喊:“大哥,快下来,看看这个东西。”甄济在上答道:“那兔既然跑掉,元弟就上来吧,只管在下面留连则甚”元儿便将下面危石之上有一洞穴,在里面拾着司明飞弩之事说了。
甄济闻说,便叫元儿稍候一会。先从上面拾了一些干树枝掷了下去,然后也学元儿的样,援藤缒落。要过元儿所拾的暗器仔细一看,便道:“这东西一点铁锈都无,分明遗留不久。洞穴外面危壁如削,藤蔓丛生,上下俱有怪石遮掩,不到近前,人不能见,来此的人,决非无因飞至。我们人山以来,一连这么多日子,总是闷在鼓里乱走。如今又被水困住,说不定误打误撞,成了巧遇,也许这里就离他们住处不远了呢。”元儿连赞有理。
这一来,平空有了指望,好似山穷水尽之际,忽遇柳晴花明,俱都心中大喜,哪里还顾得到那兔死活。一路端详地势,决定先往洞中一探,走不通时,再往附近一带寻找。两人将折来的树枝点燃,用一手拿着,另一手拿着宝剑,往洞中走去。里面石路倒还平坦,只不时闻见腥味和大鸟身上落下来的毛羽。走到十来丈深处,忽听呼呼风声,火光影里,似有一团大有车轮的黑影从对面扑来。甄济一见不好,忙喊:“元弟留神!”那团黑影已从元儿头顶上飞过。只听呱的一声怪啸,直往洞外飞去。二人手中火把已被那东西带起的一阵怪风扑灭。元儿方说那东西飞临头上,被自己手起一剑,仿佛砍落了一样东西,正在点火观察时,忽听洞的深处怪风又起,黑影里似有两点火星随风又至。二人不敢怠慢,只得用剑在头上乱挥乱舞。眨眼之间,那东西二次又从二人头上飞过,剑光照处,似是一只大乌。
待了一会,不见动静,这才打了火石,点燃树枝一照。那头一个被元儿砍落的,乃是尺多长半只鸟脚,爪长七八寸,粗如人指,其坚如铁。拿在洞石上一击,立成粉碎。幸而宝剑锋利,闪避又急,否则人如被它抓上,怕不穿胸透骨。二人见了俱都骇然,越发不敢大意。
又往前走有四五丈远近,才见洞壁侧面有一个丈许宽的凹处,鸟兽皮毛堆积,厚有尺许,知是怪鸟的巢穴。甄济因洞中已有这种绝大怪鸟潜伏,便知定然无人通过。司明的暗器也决非自己遗失,想是用它打那怪乌,从远处带来,不由有些失望。前进无益,主张回去,在附近一带寻找。元儿因百丈坪两处来去相通,以为这里也是如此,不肯死心,还要看个水落石出。甄济强他不过,只得一同前进。走没几步,前面便有无数钟乳,上下丛生,碍头碍脚,越前进越密,后来宛如屏障,挡住去路。元儿便用剑一路乱砍,虽然随手而折,可是去了一层又一层,正不知多厚多深。这才相信这洞亘古以来无人通行。又经不住甄济再三劝阻,只得出洞,往回路走。
刚一出洞,便见一条尺许白影往上升起。定睛一看,正是适才追的那只兔子。心想:“适才见它已然跌伤,走起来那样费劲,怎么一会工夫,丈多高的危崖,竟能纵了上去”正在寻思,忽见在缝隙的藤蔓中有一片半开荷叶,心中生着三朵从没见过的野花,颜色朱红。有两朵因为忙着上去探寻司明的下落,也未告诉甄济,略过一过目,便援藤而上。
这时天已不早,二人将周围附近全都找遍,也没见一丝迹兆。眼看落日衔山,瞑色四合,只得回转延蠢洞,准备明日一早再来。且喜飞雾早已收尽,天气晴朗;虽未寻见司明,总算有了一线指望。回洞吃完一餐,乘着月色,又在洞外夕佳岩上,商量明日探寻的步数,互相拿着那只鸟爪把玩了一回,也未看出那怪鸟的来历。直坐到将近半夜,方行回洞安眠。
次日一早起来,出洞一看,崖前水势虽然未退,天气却甚晴朗,山顶上连一点云雾都没有。秋阳照耀,曳紫索青,像用颜色染了一般,实是风清气爽,景物宜人。二人见天好,心中一喜,也无暇浏览山色,匆匆弄了点吃的,便往山顶上跑。
这一日之间,差不多寻找了好几处地方,岩洞、涧河。山峦、幽谷寻遍,除昨日拾的那件暗器外,终没找出一点的痕迹。直到下午,又绕回昨日追兔所在。甄济料定昨日所拾暗器是司明用它打鸟,被鸟带来的,人绝不在近处,苦寻无用。元儿道:“这山顶地方,我们还未走完,岂能断定就绝望呢水不退,我们左右离不了此山,无路可走,闲着也是闲着,碰巧寻出点因由,岂不是好”甄济因今日又是失望,不但人,索性连昨日所见白兔都没有影,粮食将完,不由又急又烦。元儿本还想到下面洞中一探,见甄济闷闷不乐,只得回去。
由此一连四五日,天气都异常晴美,只是水未退。二人的食粮虽经再三搏节,也只剩了一小块生腊肉和一包糖食了。眼看无法,甄济见洞下洪波中时起水泡,仿佛有鱼,猛想起了条生路,只苦干没有钓具。便削了一根木叉,折了两根竹竿。从包袱绳上抽下两根麻来,搓成了线。又把元儿的针要来,用火烤了弄弯,做了钩子。去往崖边垂钓。
元儿一心想寻司明,不耐烦做这些琐碎事情,便和甄济说了,由他自己垂钓,自己仍往山顶寻找。甄济因他帮不了忙,时常在旁高声说话,反容易把鱼惊走,便嘱咐道:“这般好山,鸟兽极少,必有原因,来的一晚,又曾遇到那么一个怪物。虽然以后没有发现,说不定有什么厉害东西盘踞。去时务要小心,天色一近黄昏,急速回来。”
元儿应了,便带了那双剑,直往山顶跑去。因为自幼把仙人爱居山洞的传说藏在心里,有了先人之见。日前发现那藏有怪乌的大洞,没有穷根究底,终放不下,一上山便往那孤峰跑去。行近峰前崖壁,正要攀藤而下,忽见崖壁下面蹿起数十团黑白影子。定睛一看,乃是七八只兔儿,有黑有白。忙伸手去捉时;那兔俱都行动如飞,身子如凌空一般,一蹿就是十几丈高远,转眼都没了影子,迥不似初见时那般神气。元儿那快身手,竟未赶上,心中奇怪。心想:“野兔看过多次,哪有这般快法莫非这些都是仙兔”想了想,便往下面降落。
刚落到第二层磐石上面,猛见藤蔓中又蹿起一只兔,口中含定一个红紫色的东西,见了生人,一声惊叫,两脚一起,往上便纵。元儿一把未捞着,被它纵了上去。那红紫色的东西,却从那兔的口中落下。低头一看,乃是一个果子,业已跌破,香气四溢。元儿见那果形甚奇特,虽不知名,看去甚为眼熟。拾起一看,那果外面红紫,形如多半截葫芦。破口之处,流出比玉还白的浆液,清香扑鼻。元儿把果皮撕开,肉瓤却是碧色,与荔枝相似。中心包着一粒椭圆形比火还红的核。用舌一舔那浆,味极甜香。试一嚼吃,立觉齿颊留芳,心胸开爽。知道近处必然还有,忙从藤蔓中寻找。猛见半片碧绿鲜肥的莲叶,正中心还留着一只同样的红紫色果子,正是那日首次探洞出来时所见的异果,只是旱的颜色略变了些。元儿当时因为甄济催促,忙着回延羲洞,只心中动了一动。回去商议寻找司明,也忘了说起。不料这果子却这等好吃。当时便采摘下来。果子刚一到手,那包果子的半片莲叶忽然自行脱落。脱落处还有一痕莲芽,仿佛要随着那落的一片继续生长似的。又见莲叶一脱,那异草只剩了数寸长一根秃茎。
元儿本想将那枚异果带回夕佳崖,与甄济两人分吃。不知怎的,一时口馋,忍不住轻轻咬了一口。这一枚原是主果,味更清腴,皮微一破,那汁水便流了出来。元儿恐汁顺嘴流去,再轻轻一吸,便吃了个满口,立觉尝着一种说不出的清香甜美之味。心想:“也许旁处还有,索性吃了它吧。”当下连皮带肉,吃了个净尽,只剩下先后两枚果核。那果核比铁还坚,含在口内,满口生香。不舍丢弃,把一枚仍含在口内,一枚藏在怀中。再往藤蔓中细一寻找,不但没再见,而且只这一会儿工夫,连先见那株也都枯死。元儿见寻不着,方后悔适才不该口馋,偏了甄济。
元儿因为前日探洞,曾见两只大怪鸟,有火也被扑灭,心想:“不如将双剑俱都拔出,既可借它照路,防起身来,也多一层力量。”便将双剑拔出,持在手内,一路留神戒备,往洞中进发。走有半里之遥,元儿忽然觉着洞中景物似比前日来时容易看清,精神也觉异常充沛,越发体健身轻。先不知巧食灵果,目力大长,还以为是剑上的光华所致。后来越走越看得清,迥与前日不类。试把双剑隐在背后,又将剑试一还匣,均是一样,这才奇怪起来。仍还是想不到异果功效,反以为洞中必有仙人,怜念自己向道心诚,特地放出光明,好让自己前进。
先时元儿还留神防备那两只大怪鸟,恐在暗中为它所伤。此念一生,便抱了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主见,越走越觉有望,高兴得连那怪乌也未放在心上。也是元儿时来运转,两只怪鸟俱早飞出,一直过了日前所经鸟巢之下,走入乱石钟乳之中,并未遇上。否则那两只怪鸟并非寻常之物,乃是蛮荒中有名的恶物三爪神鸟,不但生得异常高大,而且铁爪钢喙,疾如飘风,其力足以生裂虎豹。山民奉为神明,常按节候,以牛羊生人献祭。真是猛恶无比,无论人兽禽鱼,在它饿时遇上,极少生还。所幸此鸟虽然喜居暗处,目光锐利,却是能看远而不能看近;不到它饿时,决不贪杀;再加飞起来是一股于直劲,总是雌雄一对同飞,人只愁伤不了它,只要内中有一个被人或伤或死,必逃飞出去千百里方罢。元儿、甄济初进洞时,正遇这一对恶乌飞起,因为飞行甚低,洞中又从来无有生物,未被它们看见,反被元儿在无心中砍去内中的一只钢爪。立时照例狂叫,往远处飞逃,所以二人不曾受伤。这且不说。
元儿过了鸟巢不远,前面钟乳石上下左右,挺身垂坠,到处都是。一会便到了那日所走的尽头处。元儿见石钟乳虽像洞壁一样,将去路挡住,但是夹层中仍有缝隙,总算还有法可想。“若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想见仙人,不吃点苦哪行便将双剑紧握手内,朝对面钟乳中心乱刺。刺断下来成块成截的石钟乳,便往空隙中投去,以免碍手碍足。于是用双剑齐挥,且开且走。宝剑虽然锋利,先时走起来也甚困难。因为那些石钟乳大小厚薄不一,剑锋一过,碎晶碎乳纷飞四溅,全都是极尖锐的碴子,头脸碰上去,固要破皮出血,撞在身上,疼也不轻。脚底下到处都是断笋残乳,密列若齿,脚踹上去生疼。
元儿仗着毅力聪明,处处留神,在这刀山剑树钟乳层中,开通了有里许远近。忽然钟乳由厚而薄,由密而稀,和进洞前所见神气相似。知离对面出口不远,心中甚喜。再走几步,居然通到一片空地。上下钟乳虽然还有,却是错落丛生。有的像一片樱珞…自顶下垂。有的像瑶晶玉柱,挺生路侧。千状百态,根根透明,被青白两道剑光照耀在上面,幻成无穷异彩。
元儿见钟乳缝隙越来越宽,人可在其中绕行穿过,无须费力开行,正在高兴。猛见前面一片玄色钟乳晶壁阻住去路,似已到了尽头。试拿双剑向晶壁刺去,连穿通有三四尺,俱未透过。取那刺下来的钟乳碎块一看,依然是白色透明,壁间望去却是玄色。知那洞壁异常之厚,万难穿过,不由坐在地下,眼望着那片晶壁,发起愁来。
歇了一会,暗想:“这壁既是钟乳结成,还是不算到了尽头。已然费了无穷心力,头脸手足刺破了好些处,如不把这座晶壁穿通,如何对得住自己”想了想,一鼓劲,站起身来,走向壁间,举剑便砍。那晶壁虽坚而脆,元儿开了一路,已有经验。先用剑照三尺方圆围着刺了几下,将钟乳震裂。然后再拿剑把钟乳砍成数寸大小的晶块,拨落下来,随手往后扔去。费有个把时辰,仅开通了丈多深一个深孔,仍未将那晶壁穿透。元儿浑身衣服俱被碎晶划破。
算计天已不早,恐甄济在夕佳岩悬念,回去絮贴。又不甘就此罢手,一着急,一剑朝壁间刺去,一个用力太猛,锵的一声,手中剑几乎连柄没入,震得上下钟乳纷纷坠落。元儿觉着手上一痛,拔剑出来一看,鲜血淋漓,业已为破晶所伤。而这一剑,又仿佛剑尖没有碰在实地。于是忽然觉得有了一条生路,岂肯放过。匆匆将手在衣襟上擦了一擦,刚要再举剑往壁上刺去,试它一试,猛有一股凉风吹向脸上。细一观察,竟从那剑孔中吹出。猜是无心中一剑,将那晶壁穿透,立时精神大振,疼痛全忘。两手举剑,往壁间一阵用力乱刺乱拔,一片狰狰踪踪之声,衬着洞中回音,竟似山摇地动一般。元儿也没有在意。谁知刺得力乏,略一停手,忽闻洞壁里面有人说话之声。知将到达,与仙人相见,越更心喜。恰好壁间已刺有二三尺长方形的一圈裂缝,试拿手用力往前一推,竟然有些活动。这时后面的碎晶石乳已经响成一片,元儿只顾前面,丝毫未做理会。见壁间那块碎晶可以往前移动,便将双剑还鞘,两手用尽平生之力,往上推去。只听咔嚓连声,竟然随手推去有尺许进深。
元儿正在高兴,竟觉那整块晶壁也在随着摇动,身后轰隆之声大作。心中奇怪,回身往后一看,只见一丈七八尺厚的晶壁,业已裂成大缝,四散奔坠。虽看不出洞壁外面情形如何,那响的声音大得出奇。知道形势不好,猛地灵机一动,脚底下一使劲,两手用足平生之力,按定那块推进去的碎晶,往前推去。人刚随晶而过,便听山崩地裂一声大震,连人带那块碎晶,全都坠落在晶壁那一边,一下子被震晕过去。
等到元儿缓醒过来,觉着周身疼痛非常。低头一看,双剑仍在手内,剑鞘也在背后佩着,并未失落,衣服鞋袜却全都破碎。对面晶壁连同洞顶全都倒塌,只存身这处有两丈方圆尚还完好,余者尽是砂砾石块,四散堆积。幸而那面晶壁是往来路上倒,那洞壁又非全部倒塌,元儿落地之处,恰巧是未塌所在。否则,元儿纵不被那面若干万斤的晶壁压成肉泥,也被那些震塌下来的大石块砸得脑浆迸裂,死于非命了。
元儿惊魂乍定,暗自寻思:“适才穿过晶壁时,曾见前后左右全都炸裂,摇摇欲坠。当时仗着一时灵机,不顾受伤,蹿将过来。耳边仿佛听见天崩地裂一声大震,晶壁想必就在那时炸裂。看神气,连这后洞也都波及,虽未全数倒塌,去路还不至于绝望,但是来路已断,再要回去,恐怕比来时还要难上十倍。算计天时必然不早,时间既不允许,再说力已用尽,怎能照样开路回去”不由着急起来。
元儿愁烦了一阵,猛想起:“洞壁未倒塌以前,自己正在用剑猛力冲刺之际,曾听洞壁这一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不多一会,洞壁便已倒塌,自己震晕过去,想必也有些时候,怎么未见仙人接引,反倒连人声也听不见一点”想着想着,心中好生忧虑。但事已至此,后退无路,只得前进再说。
元儿一脑子满想着前进必能遇见仙人,连身上疼也不顾,竟然站起身来,寻路前进。洞这面虽说石钟乳不见再有,可是洞塌石崩,到处都是阻碍,走起来也颇费事。遇有砂石较多之处,仍须用剑砍刺,用力搬拨。身上又尽是伤,腹内更是饥渴交加。走有一里多路,忽然洞径越来越小,渐渐只容一人侧身而过,幸而元儿身材矮小。走过半里多路,已无倒塌痕迹,洞壁完整,还能通过。正愁洞径不通外面,猛见地下有数十点大小白光闪动。定睛往前后上下一看,前面不远,已然无路,那白光乃是从洞顶缺口树枝叶上漏下来的月光。这时洞径越显低窄,从上到下,高不到两丈,两面洞壁相去只有尺许,湿润润地满生苔薛。
元儿也是实在力乏,纵了一下,觉着浑身酸疼,便将背贴洞壁,双足抵住对墙,倒换着一步一移地移了上去。虽然勉强到了上面,委实力竭神疲,一蹲身便坐在那株遮洞的树根下面。用目四外一望,这洞的出口,便是各株古树根旁的一个二尺大小的空穴,丛草密茂,矮树低蒙。加上洞外边的地形是一个位置在一片千寻危岩下面的一个小山坡,古木千寻,阴森森的。只有初月斜照,从密叶中夺缝而入,把一丝丝的光影漏向下面。空山寂寂,但听水流淙淙,越显得气象阴森,景物幽僻。
再往对面一看,坡崖下有数十丈是一个阔有十来丈的深涧。涧那边的危崖更峭更陡,从上到下,直到水际,何止百丈,连一块突出的石埂都没有。只半中腰有一凹进去的所在,约有丈许深广,生着那日探前洞回夕佳岩时,在洞外藤蔓里所见的奇花,以及来时在洞中所吃的异果,共有三株,比先前所见莲叶还要肥大。当中一株莲叶已半开,叶的正中心还结了三枚果子。余外两株:一株开着三朵那日所见的奇花;一株莲叶紧含,尚未开放。元儿猛地心中一动。暗想:“自己目力虽比平常人强些,并不能暗中视物如同白昼。怎么相隔这么远的花草,对崖又是背阴,自己会看得这般清楚”猛又想起:“自从在洞外从兔口中夺吃了那两个异果,当时便觉口鼻清香,一身爽快。到了洞中,不借剑光,也能视物。先还当是仙人放着光明接引,自从洞壁倒塌,寻路出来,连个人影也未见着,只目力却大加长进,莫非是那异果的缘故”
想到这里,记得还有两枚果核,因见它红得爱人;又香又甜,含了一枚在口内。跌晕起来,便即忘记,也不知是否吞入腹内。再摸怀中所藏那一粒,也不知遗失在什么所在。心想:“此果既有明目的好处,如今人迹不见,自己又渴又饿,又无什么可吃之物,何不先按铜冠叟所传坐功运一会气,歇一会等精力稍复,纵过对崖,将那形如莲叶奇花中的异果采来吃了,先解解饥,再寻仙人的踪迹与出路。”
主意打好,看了看身上,尽是些磕碰擦破的零伤,虽然有点疼痛,且喜没有伤筋动骨,便也不去管它。走出林外,寻了一小块空旷之地,先练习了一阵子内功,又去大解了一回,精神才好了一些。只是腹饥不已。若在平日,纵到对崖并非难事。一则迭经险难,累了一天;二则对崖峻峭,只有那一点凹处,下临百十丈深渊,鸣泉怒涌,浪花飞溅,看上去未免有些胆怯。欲前又退了有好几次,后来委实饿得难受,除对崖那莲叶中所生的几枚异果,别无可食的了。元儿只得择准与对崖高低合适的起步之所,蓄好势子,两腿一蹲,两臂弯回来往腰间一踹,将气提起。准备身体往上一拔,就势双足往上蹬,踹向后面岩石,按一个鱼跃龙门之势,纵过身去,猛听远处一声断喝道:“大胆小妖,敢来盗朱真人的仙草!”言还未了,便听耳际风生,飘飘然几件暗器连环打来。
这时元儿身子业已离地,纵起有丈许高下,两脚也二次收起,正待踹向后面岩石。闻声不免大吃一惊,心一慌,一只左脚向后踹虚,双足力量不均,失了平衡。可是身子业已向前纵起,下面就是那百十丈深的山涧,若是坠落下去,纵不粉身碎骨,也被急流卷走,难逃活命。幸而元儿心灵身敏,足一踹虚,便知不好,百忙奇险中,忽然急中生智:连忙用尽平生之力,将周身力量聚向左肩,就势往下一压。再使一个怀中抱月,风飐残花,翻滚而下。耳旁似听丁丁丁响了好几声,身已落地。
元儿虽然仗着一时机警,没有坠入山涧之中,可是降落地是一个又陡又滑的斜坡,落地时只顾保命,心中并无丝毫把握,哪顾得到下面落脚所在,身于又是凌空横转而下,一落下便是半个身子着地,再也收不住势于,竟顺斜坡滚了下去。那斜坡距离元儿起步之所,只有一丈多远,两丈来长的斜路,没有几滚便到尽头。坡陡路滑,怎么也挣扎不起。快要坠入涧中时,好容易被尽头处一块凸出的石头挡了一挡,略得回转一点身子。一时情急,刚拼命用力将身子翻转,待要伸手去抓那地上的草根,就势好往上纵爬,猛觉腰背上被硬的东西搁了一下,一阵奇痛。心中一慌,手一乱,一把未抓住草根,身子已到尽头。元儿口里刚喊得一声:“我命完了!”便径直往涧中坠去。疼痛昏迷中,自知必死无疑。就这一转念间,身子仿佛又觉被什么东西挡住,颠了几颠,就此吓晕过去。
待有一会,又觉着身子似被人用东西束住,时高时低,腾空行走,顷刻之间到了地头。睁眼一看,身子已在一个岩洞里边的石榻上面。面前站定一人,正拿火点壁上的松燎,背影看去甚熟。方要出声询问,那人已经旋转身来,要伸手去取石桌上的东西。再定睛一认,不由喜从天降,高叫一声:“师父!”便要纵下床去。那人连忙近前按住,说道:“你此时身上尽是浮伤,不可说话动作,以劳神思。待我拿安神定痛的药与你吃了,再敷了伤药,进点饮食,再细谈吧。”
正说之间,从外面气急败坏地又纵进一个小孩,一入洞,便往石榻前扑来,哑声哑气,结结巴巴,只说不出来。先那人又道:“明儿不可扰你哥哥神思。你给我取那生肌灵玉膏来与他敷了,再给你方二哥家送个信,也省得他们悬念。调治好了,明儿一早,我还得赶往环山堰一行。他此来又不会再走,多少话说不完,这一时忙甚”那小孩闻言,便飞也似往后洞跑去。一会,取了一个玉瓶出来,交与那人。一同走至石床面前,先给元儿服了安神止痛的药,又将身上衣服全部撕去,轻轻揭了下来,用温水略洗了洗,然后擦上生肌膏药,盖好了被。那小孩才忙着往外走去。
原来这一老一少,正是铜冠叟父子。元儿初见面时,喜出望外,想要坐起,原是一股子猛劲。及至被铜冠叟一拦,才想起身上受了不少的伤,觉着全身都酸痛非凡。再加饥疲交加,力已用尽,连想说话都提不上气来。暗想:“仙人虽未寻见,居然与司家父子不期而遇,总算如愿以偿,何必忙在一时”便听了铜冠叟的嘱咐,安心静养。见了司明,心中又是一喜。本想张口,又被铜冠叟一拦,也就罢了。
元儿服药当时还不觉怎样,那生肌灵玉膏一擦上去,便觉遍体生凉。疼痛一止,更觉腹饥难耐。忍不住开口道:“师父,我饿极了。”铜冠叟闻言,便道:“我正想你须吃点东西才好。现成的只剩一点冷饭了,水还有热的,泡一碗吃吧。”说罢,便到后洞炉火上取了开水,泡了一碗冷饭,取了点咸菜,一一齐端至床前。仍嘱元儿不要起立,就在枕边一口一口地喂给他吃。
可怜元儿小小年纪,这半月工夫,受尽险阻艰难。离家以后,除炒米外,从没吃过一餐米饭,又值饥渴之际,吃起来格外香甜,顷刻吃光。又对铜冠叟道:“师父,我还要吃,没饱。”铜冠叟道:“能吃更好,只是冷饭就剩了这些。方家就在左近,等你兄弟回来,煮稀饭你吃吧。”元儿答道:“稀饭吃不饱,我还是要吃饭。”
铜冠叟见元儿一脸稚气,纯然一片天真,不禁又爱又怜,用手摸了摸他的额角。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人声喧哗,洞口木棚启处,一只老虎首先纵将进来,后面跟定两个小孩,齐声乱嚷。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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