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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生死相搏(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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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通算是个做官没开窍的人,他根本不懂得朱棣这些行为背后的政治意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家本来就是来找碴儿踢场子的,不过随意找个借口,是直接奔着人来的,多说何益!

朱棣却是一个借题发挥的老手,他由此得到了启发,决定向耿通借一样东西,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样东西就是耿通的脑袋。

随后,朱棣便煞费苦心地演了一出好戏。

他把文武百官集合到午门,用阴沉的眼光扫视着他们,怒斥耿通的罪行(好像也没什么罪行),最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像耿通这样的人,一定要杀(必杀通无赦)!

如此杀气腾腾,群臣无不胆寒,但大臣们并不知道,这场戏的高潮还没有到。

耿通被处决后,朱棣集合大臣们开展思想教育,终于说出了他演这场戏最终的目的:

“太子犯错,不过是小问题,耿通为太子说话,实际上是离间我们父子,这样的行为绝对不能宽恕,所以我一定要杀了他(失出,细故耳……离间我父子,不可恕)!”

至此终于原形毕露。

耿通无非是说太子没错而已,怎么扯得到离间父子关系上,这个帽子戴得实在不高明却也说出了朱棣的真意:

朱高炽,老子还没死呢,你老实点!

太子地位岌岌可危,太子党被打下去一批,朱高炽本人经过这场打击,也心灰意冷,既然让自己监国,却又不给干事的权力,做事也不是,不做事也不是,这不是拿人开涮吗

在这关键时刻,一个大臣挺身而出,用他的智慧稳住了太子的地位。

这个人就是我们之前说过的杨士奇。

杨士奇虽然学问比不上解缙,他的脑袋可比解缙灵活得多,解缙虽然也参与政治斗争,却实在太嫩,一点也不知道低调做官的原则。本来就是个书生,却硬要转行去干政客,隔行如隔山,水平差得太远。

杨士奇就大不相同了,此人我们介绍过,他不是科举出身,其履历也很复杂,先后干过老师、教育局小科员、逃犯(其间曾兼职教师)等不同职业,社会背景复杂,特别是他在社会上混了二十多年,也算跑过江湖,黑道白道地痞混混估计也见过不少,按照今天的流动人口规定,他这个流动了二十年的人是绝对的盲流,估计还可以算是在道上混过的。

朝廷就是一个小社会,皇帝大臣们和地痞混混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吃得好点,穿得好点,人品更卑劣,斗争更加激烈点而已,在这里杨士奇如鱼得水,灵活运用他在社会上学来的本领,而他学得最好,也用得最好的就是:做官时一定要低调。

他虽然为太子继位监国出了很多力,却从不声张,永乐七年(1409)七月,太子为感谢他一直以来的工作和努力,特别在京城闹市区繁华地带赐给他一座豪宅,换了别人,估计早就高高兴兴地去拿钥匙准备入住,可杨士奇却拒绝了。

他推辞了太子的好意,表示自己房子够住,不需要这么大的豪宅。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嫌房子多,杨士奇也不例外,他拒绝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如果他拿了那栋房子,就会成为朱高煦的重点打击目标,权衡利弊,他明智地拒绝了这笔横财。

杨士奇虽然没有接受太子的礼物,但他对太子的忠诚却是旁人比不上的,应该说他成为太子党并不完全是为了投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对太子的感情。

自永乐二年(1404)朱高炽被立为太子后,杨士奇就被任命为左中允(官名),做了太子的部下,朱高炽虽然其貌不扬,却是个真正仁厚老实的人,经常劝阻父亲的残暴行为,弟弟朱高煦屡次向他挑衅,阴谋对付他,朱高炽却一次又一次地容忍了下来,甚至数次还帮这个无赖弟弟说情。

这些事情给杨士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虽然历经宦海,城府极深,儿时母亲对他的教诲却始终记在心头,仗义执言已经成为了他性格中的一部分,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他却并没有变,他还是当年的那个正气在胸的杨士奇。

眼前的朱高炽虽然形象不好,身体不便,却是一个能够仁怀天下的人,他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皇帝的,杨士奇相信自己的判断。

秉持着这个信念,杨士奇与太子同甘共苦,携手并肩,走过了二十年历经坎坷的储君岁月。

说来也实在让人有些啼笑皆非,可能是由于杨士奇过于低调,连朱棣也以为杨士奇不是太子党,把他当成了中间派,经常向他询问太子的情况,而在永乐十年(1412)的风波之后,朱棣对太子也产生了怀疑,便向杨士奇询问太子监国时表现如何。

这看上去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实际上却暗藏杀机。

城府极深的杨士奇听到这句问话后,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立刻意识到,决定太子命运的关键时刻来到了。

他紧张地思索着问题的答案。

趁着杨士奇先生还在思考的时间,我们来看一下为什么这个问题难以回答又十分关键。

如果回答太子十分积极,勤恳做事,和群众(大臣)们打成一片,能独立处理政事,威望很高的话,那太子一定完蛋了。

你爹还在呢,现在就拉拢大臣,独立处事,想抢班夺权,让老爹不得好死啊。

既然这个答案不行,那么我们换一个答案:

太子平时积极参加娱乐活动,不理政事,疏远大臣,有事情就交给下面去办,没有什么威信。

这样回答的话,太子的结局估计也是——完蛋。

这又是一个非常类似二十二条军规的矛盾逻辑。

太子的悲哀也就在此,无数太子就是这样被自己的父亲玩儿残的,自古以来,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关系始终是处理不好的,在封建社会,皇帝就是一把手,太子就是二把手,自然逃脱不了这个规则的制约。

你积极肯干,说你有野心;你消极怠工,说你没前途。

干多了也不行,干少了也不行,其实只是要告诉你,不服我是不行的。

让你干,你就不得休息;不让你干,你就不得好死。

这似乎是很难理解的,到底是什么使得这一滑稽现象反复发生呢

答案很简单:权力。

谁分我的权,我就要谁的命!(儿子也不例外)

朱棣很明白,他最终是要将权力交给太子的,而在此之前,太子必须有一定的办事能力,为了帝国的未来,无能的废物是不能成为继承人的,所以必须给太子权力和锻炼的机会,但他更明白,要想得一个善终,混个自然死亡,不至于七八十岁还被拉出去砍头,就必须紧紧握住自己手中的权力,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儿子是不能相信的,老婆是不能相信的,天下人都是不能相信的。

这就是皇帝的悲哀。

好了,现在杨士奇先生已经完成了他的思索,让我们来看看他的答案:

“太子监国期间努力处理政事,能够听取大臣的合理意见,但对于不对的意见,也绝不会随便同意,对于近臣不恰当的要求,他会当面驳斥和批评。”

这就是水平啊,在朱棣举办的现场提问回答活动中,杨士奇能够在规定时间内想出这种两全其美的外交辞令,实在不简单。

既勤恳干活礼贤下士,又能够群而不党,与大臣保持距离,在杨士奇的描述下,朱高炽那肥头大耳的形象一下子变得光辉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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