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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情孽牵连(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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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东方化由于几天在雨中赶路,身上满是泥污,东方化更特地在脸上也抹了泥,要不是他们有马骑的话,他这模样可当真是有点像老叫化。

在木棚里烤火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对望一眼,那男的开口说道:“这座木棚也不是我们的。大家都是过路人,两位请便。”

来了个走方郎中

东方化踏入木棚之后,一直没有说话,低下头自顾自烤火。

场面颇是有点尴尬,霍天云只好没话找话来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那个男子闲聊。那男子自称赵,和往邻县探亲。霍天云心里明白他是说谎,当下也捏造了一个假名,说是到武威访友。

过了一会,忽听得叮当叮当的铃声,一个一看就知是走方郎中(江湖医生)身份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虎撑”(一端挂着铜铃的杆棒,一端作虎抓形。这是走方郎中拿来挑药箱兼作防身的用具),背着药箱。面色腊黄,眼睛很小,上唇长着两撇“鼠尾须”,那模样叫人看了就不由得感到是“面目可憎”。

这走方郎中一走进来便大惊小怪的说道:“我只道只我一个人走这夜路,正愁没有歇宿的地方,下大雨还不打紧,碰上大虫那就糟了。嘿嘿,好暖和啊,让我也烤烤火吧。”那姓赵的男子盯着他看,似乎颇有戒备之意,默不作声。霍天云淡淡说道:“老先生请便。”

那郎中放下药箱,坐在东方化侧边。东方化仍然是低头烤火,不理睬他。他却故意找话和东方化搭讪了。

“老先生,你贵姓”

东方化哼了一声,指指耳朵,摇了摇头。

那郎中道:“啊,他原来是个聋子吗”

霍天云道:“他的耳朵是有点背风,天气好还好一些,天气不好就更加听不清楚了。”

那郎中道:“你和他是一起的”

霍天云道:“路上碰上的。我不爱多管闲事,也没问他是姓甚名谁。”

那郎中笑道:“我却有点爱理闲事。”接着就自吹自擂的介绍自己:“小姓邓,世传九代儒医。你别瞧我这副腌臜模样,许多疑难杂症我都会医。耳朵只要不是自小聋的,我也能医好。”说罢,拿出一支银针,大声说道:“老先生,我给你扎上两针,包管你可以听见我的说话。”

东方化面色沉暗,似乎就想发作,却又忍住。

讨人厌的郎中

霍天云连忙把那郎中拦住,说道:“这位老先生似乎不愿意接受你的治疗,请你还是不要多事吧。”

那郎中侧目斜睨,说道:“你怎么知道”东方化不能不说话了,沉声说道:“别惹我,走开。”

那姓邓的郎中讪讪的把银针放入药囊,说道:“我是一片好心,宁愿一文不取给你医治,你真是不识好歹,反而骂我。”

他好像是天生的不能安静片刻的性子,刚刚碰了东方化一个钉子,回过头来,又和那对夫妻镖师搭讪了。

“你们是新婚未久的小两口子吧”那对夫妻却不理他,他厚着面皮自言自语的笑道:“我一看就看得出来。”

那男子沉不住气了,冷冷说道:“我们成亲多久,关你什么事”

那郎中笑道:“话不能这样说,老夫老妻无所谓,对新婚的夫人可得特别爱惜一些。”

那女的似乎忍俊不禁,说道:“咦,他对我好是不好,你怎么知道”

那郎中道:“我当然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们若是新婚夫妇,你的丈夫就不该带你走这夜路。这是很危险的呀!”

少妇说道:“你怎么也走夜路”

郎中笑道:“这条山路听说是有强盗的,我身无长物,碰上强盗无妨,你们可不同了。”说到“身无长物”四字,声音特别提高。

少妇听他似是话中有话,心中一动,想道:“莫非他就是替那一帮强盗前来打听的”于是故意问道:“有什么不同”

那郎中哈哈笑道:“这还不容易明白,第一我是个不名一文的穷郎中,你们总比我有钱吧再说,即使你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怕盗劫,你也得怕强盗把你抢了去作压寨夫人呀。”

少妇忍不住怒道:“放你的屁!”玉掌一挥就要打他耳光。

那郎中连忙一挪身子,叫道:“哎呀,算我说错了话,你也不能叫我吃耳刮子呀,幸亏没有打着。”他并没起立,坐在原地转身,竟然能够避开这个身具武功的少妇的一掌,身法倒是快得出奇。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说道:“这里倒是好热闹呀!”又有人突如其来了。而且一来就是四个!

黄河四鬼

这四个人长相奇特,一高一矮,一肥一瘦,恰好成为相映成趣的两对。高的那个长身七尺有多,抬起头来,几乎碰着棚顶;矮的那个伸长脑袋,也不过仅及他的小腹。肥的那个好像一座肉山,瘦的那个却似一根竹竿。

走方郎中笑道:“一来就是四个,这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那个矮子说道:“哦,原来你这草头郎中也在这儿,刚才是你和人家吵架吧”

胖的那个道:“这还用问,一定是他唬吓人家,硬说别人有病,给人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走方郎中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可别要作贱我,说不定你们还要有求于我呢。多说两句好话,我可以少收几两诊金,否则,嘿嘿,我可要大敲你们一笔了。”

高的那个说道:“胡说八道,给我滚开!”

走方郎中说道:“你不叫我走开,我也怕沾了你们的鬼气呢!”果然离开火堆,独自蹲在木棚一角。回过头来,向那对镖师夫妇笑道:“我不是开玩笑的,他们号称黄河四鬼。你闻一闻,是不是有点鬼气森森的感觉。”

瘦的那个喝道:“你再胡说,我可要你当真变鬼了。”走方郎中伸伸舌头,说道:“我可还要多吃几年饭呢,不说就不说。”

那对夫妻镖师听说这四个人就是“黄河四鬼”,可不由得暗暗吃惊了。

原来黄河四鬼乃是黑道上有名的人物,水陆功夫,都很了得。出没无常,手段狠辣,是以人称“四鬼”。高的那个名叫“追魂手”常大庆,练有黑砂掌功夫;矮的那个名叫“夺命刀”罗不忌,有一手快如闪电的刀法;胖的那个名叫“活无常”牛奇,精于擒拿手法;瘦的那个名叫“摄青鬼”马异,有一身鬼魅也似的轻功。

“黄河四鬼”生得异相,那对镖师夫妇见他们踏入木棚之时,已经是暗暗猜疑了。如今从走方郎中的口里,果然证实了他们是黄河四鬼。夫妇俩不禁脸上变色。

“沾衣十八跌”的功夫

但出乎这对夫妇意料之外,“黄河四鬼”踏进了木棚之后,却没有马上来招惹他们。

“四鬼”中的老大“追魂手”常大庆目光向东方化和霍天云二人扫射过去,忽地似乎是显出又惊又喜的神情,走到东方化跟前,恭恭敬敬的说道:“这位老先生咱们好像在那里见过,请问老先生可是——”

东方化仍然默不作声,只是眉头一皱,把手一挥,摇了摇头,表示:“我可不认识你啊,你走开吧!”

常大庆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更是诧疑,暗自想道:“难道我是看错了人”思疑不定,不由得大感尴尬。站在东方化的面前,不知是退下去的好,还是继续问他的好。

那走方郎中又说话了:“这位老先生是个聋子,你问他也没有用。这位小哥是和他一起来的,你不如问这位是小哥吧。”

常大庆道:“小伙子,你可知道这位老先生姓甚名谁”

霍天云淡淡说道:“我早已说过了,我和这位老先生是路上碰上的,可没请教过他的高姓大名。”

“四鬼”中的老三,那个胖汉“活无常”牛奇哼了一声,说道:“让开一些!”一座肉山似的身躯硬生生的就要在霍天云和东方化之间挤进来。

霍天云不由得心头火起,说道:“这儿有的是地方,你为什么偏要挤我”

牛奇道:“我喜欢坐在这里,你管得着”横肱向霍天云一撞。他是擅长于擒拿手的功夫的,这一撞以肘代掌,暗藏着分筋错骨手法,只道一撞之下,霍天云非得四脚朝天、筋断骨折,大声嚎叫不可。

哪知他话犹未了,只见一个肉球抛了起来,给摔倒的可不是霍天云而是他自己。

常大庆双臂一伸,将他接下。向霍天云瞪了一眼,似乎就要发作,但却终于忍住,说道:“三弟,咱们办正经事要紧,你胡乱去招惹人家作甚”原来他已看出霍天云用的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功夫,自忖就是亲自出手,也未必就打得过人家。何况他对东方化也是有所顾忌。心里想道:“如果这‘糟老头儿’当真是我认识的那位武林前辈,大概他不会从中作梗,反而去帮这对夫妇和我们作对的。”

接连挑衅

牛奇站稳之后,狠狠的向霍天云瞪了一眼,说道:“看在大哥给你说好话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霍天云笑道:“这是你来撞我,自己摔倒的,我不怪你也还罢了,你怎的反来怪我要是你不服气,硬是蛮不讲理,那我也不怕你来‘计较’。”

老大常大庆连忙说道:“我这三弟生性鲁莽,我给他赔礼,你别和他计较。”

霍天云冷冷说道:“不敢当。但我看在你给他说好话的份上,不计较也罢。”和牛奇刚才的说话针锋相对,把牛奇气得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不过牛奇虽然鲁莽,却也并不糊涂。他给霍天云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反震摔倒,他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自忖打不过人家,只好望风转舵,趁势收篷了。

他拍了拍屁股,回过头来,说道:“不错,这里有的是地方,你不欢喜我和你坐在一起,我才不喜欢闻你的臭味呢。嘿嘿,闻一闻香喷喷的味儿比喝酒还过瘾,我就和这位大嫂坐在一起吧。”

那女镖师登时气得柳眉倒竖,喝道:“滚开!”

牛奇歪着眼睛说道:“这倒奇了,这座木棚又不是你的,我不能坐吗”

那男镖师道:“琪妹,你碰上疯狗的时候怎么办”

那女的道:“打他一棒!”

那男的冷冷说道:“值不得和疯狗计较吧”

那女的略一沉吟,笑道:“你说得也对,对疯狗还是避开为宜。”立即移了一个座位,避开牛奇。

牛奇却不知趣,还要纠缠。嘻皮笑脸的说道:“哎,好标致的这位大嫂,你是他的丈夫吧”

男镖师沉声说道:“怎么样”

牛奇说道:“这条路上绿林好汉可是很不少呀,你不怕你这美貌的妻子给强盗抢了去作压寨夫人吗”

那走方郎中又出声了,哈哈一笑,说道:“你听这话可不是我刚刚说过的吗可见为你们夫妇担心的可不只我一个人呀!”

那女镖师再也忍耐不住了,说道:“明哥,你的办法不行。对疯狗还是应该打它一棒!”说到一个“棒”字,一掌便向牛奇打去。

虎威镖局的威风

只听得“蓬”的一声,但却并非打着牛奇,而是和那瘦汉对了一掌。

原来那瘦汉是“黄河四鬼”中的老四,绰号“摄青鬼”的马冀。他有一身鬼魅也似的轻功,就在这霎眼之间,挨上前来,替牛奇挡了那少妇的一掌,随着立即把牛奇拉开了。

少妇怒道:“好呀,你们并肩子上吧!”

“老大”追魂手常大庆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我不惯和妇道人家打交道,叫你的汉子出头吧!”

那男的沉声说道:“黄河四鬼,你们意欲何为只要你划出道儿,李某一准奉陪就是。”

常大庆哈哈笑道:“我还没有指名挑战,你倒先开腔了,胆量倒是不小!很好,李浩明,你知道我们是谁,我也知道你的来历。哈哈,真是可笑啊可笑!”

李浩明道:“有什么可笑”

常大庆道:“堂堂虎威镖局的大镖师,却要藏头缩颈,不敢打开,以为我们识不破你们的行藏么什么虎威威风何在这不是可笑得很吗”

霍天云听他道破李浩明的身份,不禁吃了一惊。原来虎威镖局乃是京师的第一家大镖局,总镖头张震山以大摔碑手功夫驰誉江湖,保镖三十多次,从未失手一次。黑道上的人物,只要看见他的镖旗,就不敢来惹麻烦的。霍天云道:“不知他们保的是什么不能让知道的东西,黄河四鬼敢来劫虎威镖局的暗镖,胆量也真不小。”

那少妇变了面色,说道:“你要领教虎威镖局的威风是不是很好,你去会会我的爹爹吧”

霍天云闻言不觉一怔,奇怪少妇何以说出这样泄气的话心想他们夫妇既是虎威镖局的镖师,即使明知不敌对方,也是决计不能示弱的。怎么可以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叫对方去找她的爹爹

心念未已,只听得常大庆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失敬,失敬,原来你是张总镖头的千金。我前两年听说张老镖头把女儿许配给一位得力镖师,却也还未知原来就是李浩明。李大嫂,令尊今春去世,恕我未能前来吊祭,但你的话可是说得差了!”

原来你还是要劫镖!

镖行规矩,碰上强盗劫镖,除非对方一上来就动手,否则总是先礼后兵的。这少妇名叫张碧琪,正是虎威镖局故总镖头张震山的独生女儿,她的父亲生前常常对她说道:“虎威镖局的一杆镖旗能够通行大北,你知道倚靠什么并不单是倚靠你爹的本领,一半要靠众镖师的同心合力,另外一半,就要靠咱们的镖局和各方面都有点交情了。否则纵然我的大摔碑功夫练得当真能够裂石开碑,也不能够打遍手啊。你的母亲早死,你自小被我宠坏,脾气很是不好,今后行走江湖,应该记着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句老话,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那是上上之策。”

张碧琪记起父亲生前的嘱咐,又见常大庆对她父亲颇表尊崇,姑且忍住了气,说道:“我怎的说差了,请教。”

常大庆道:“你叫我去会你的爹爹,那不是绕个弯儿咒我死么”

张碧琪道:“你我河水不犯井水,你若不是前来劫镖,那就不会去见我的爹爹了。”

常大庆冷笑道:“这也不见得吧!”

张碧琪怒道:“说来说去,原来你们黄河四鬼,还是要劫我们的镖!”

常大庆道:“也未必尽然。”

李浩明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做未必尽然”

常大庆道:“对,我倒忘了,你刚才是叫我划出道儿的,是不是”

李浩明道:“不错,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常大庆纵声笑道:“好,那我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告诉你吧。我只想请你把所保的‘红货’借给我三天,保证原物归还,不会少了一角。否则,哼,哼——”

李浩明涩声说道:“否则怎样”

常大庆笑道:“否则我倒想捋捋虎须了!”

李浩明夫妇是替虎威镖局保镖,他说要“捋虎须”,换句话说亦即是要和他们过不去了!

张碧琪不由得气往上冲,冷笑道:“说了一大堆废话,原来你还是要劫镖!”

李浩明斗夺命刀

常大庆道:“那就要看你们是不是肯把‘红货’借给我三天了”

李浩明沉声说道:“你们并肩子上吧!”

常大庆哈哈笑道:“你们夫妻两个要斗我们黄河四杰”

张碧琪道:“好不要脸,你们不过是四个小鬼,称什么四杰不错,我们夫妻就是要作捉鬼的钟馗!你别笑得太早了!”

“四鬼”中的老二“夺命刀”罗不忌道:“割鸡焉用牛刀,大哥,让我先上!”

罗不忌拔刀出鞘,冷冷说道:“李浩明,你要不要妻子帮手”双方针锋相对,都是要抬高自己的身份,压低对方。

李浩明道:“琪妹,你先退下。”陡地喝道:“出招吧!我倒要看看你的快刀,是不是当真就能追魂夺命!”

罗不忌喝道:“好,你叫尊夫人准备替你收尸吧!”声出招发。

他的快刀也当真是快得出奇,但一口气劈了三十六刀,却也未能伤得李浩明分毫。

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响过,两条人影倏的分开,罗不忌横刀当胸,李浩明的剑尖指着他的咽喉,双方又似斗鸡一样,你盯着我,我盯着你了。

李浩明冷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的‘夺命刀’也不见得就能夺了人家的命!”

罗不忌大吼一声,喝道:“好小子,胆敢轻视于我!”猛扑上去,双方再度交锋,剑影刀光,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常大庆道:“二弟,别中他激将之计!”但罗不忌快刀已经展开,杀得性起,那里还能沉下气来,接受大哥的劝告

罗不忌的刀法越展越快,李浩明出剑却是越来越慢,剑尖上就像挽着重物似的,东一指西一划,似乎甚为吃力。

但说也奇怪,他浩明的剑法虽慢,罗不忌的快刀却是攻不进他的剑势所围的圈子,快刀一到离身三尺之内,就像碰着了一面无形的墙壁一般。

斗到紧处,常大庆忽地叫道:“不好!”身形一起,突然加入战团,一抓抓下!

“追魂手”名不虚传

只听得“当”的一声,罗不忌的钢刀给出李浩明的长剑封出门外,剑势却还未尽,倏的转了一道弧形,反削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常大庆那一抓已然抓到,从刀光剑影之中硬抓下来,当真是凌厉之极。

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李浩明是个会家,一见来势,便知对方抓来的虽然只是五根手指,却比罗不忌的快刀更难对付。百忙中顾不及去伤罗不忌,只好抽出剑来,迎战敌掌。

张碧琪斥道:“好不要脸,两个打一个!”话犹未了,已是听得裂帛之声,饶是李浩明闪避得快,肩衣也给常大庆撕烂一幅。但李浩明剑锋斜削而过,常大庆的一根指头也几乎给他削着。不过到底并没削着,这一招常大庆仍然可以说是稍占上风。

李浩明冷笑道:“我早就说过叫你们黄河四鬼齐上,还有两个呢,并肩子都来吧!”

常大庆面上一红,说道:“二弟,你退下去,李浩明,我就凭这肉掌来斗你的宝剑,绝不能还说是我占了你的便宜吧!”

罗不忌险些吃了李浩明的大亏,心中犹有余愤,一方面可能也是有点害怕老大的空手斗不过李浩明的宝剑,是以虽然退后三步,却还是提刀掠阵,准备随时可以进扑。

张碧琪正是害怕罗不忌退下,趁着他将退未退之际,赶忙跃了出来,喝道:“好,你们喜欢群殴也行,四鬼也好,八鬼也好,我们就是夫妻两个!”原来她见常大庆的大擒拿手法如此厉害,也是恐防丈夫在恶斗一场之后,未必还能胜他。

罗不忌回过头来,喝道:“好,我就斗你这个臭婆娘!”张碧琪使的是一双柳叶刀,一长一短,双刀盘旋,和罗不忌的单刀斗在一起,恰好功力悉敌,谁也占不了便宜。

李浩明和常大庆斗得更为剧烈,李浩明吃亏在已经恶斗一场,在号称“追魂手”的常大庆强攻之下,不觉渐渐有点相形见拙了。常大庆的“追魂手”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双手空空,却如同捏着两种不同的兵器。

只见常大庆骈指如戟,在剑光霍霍中,居然抵隙寻瑕,找寻李浩明的穴道。左掌劈、按、擒、拿,则似伸出了一柄短剑。斗到分际,常大庆“唰”地一窜,运掌如风,双臂箕张,一招“大鹏展翅”,募地便压下来。这正是他最得意的一招擒拿手法。那知李浩明在恶斗一场之后,步法依然甚是轻灵,悠然转身,一飘一晃,长剑不疾不徐的使出了“斜挂单鞭”一式,迎截常大庆脉门,虽然先手已被对方所夺,这一招不过以守为攻,但却正是以毒攻毒的狠招。常大庆胜券在操,不想硬拼,立即化掌为拳,“横身打虎”,向李浩明肋骨撞去。这一变式硬攻之中含有化势,李浩明的剑尖未刺着他的脉门,差不多是贴着他的小臂斜斜削过,而他的已是猛的击下来了。

好个李浩明,在这危急之际,显出了不同凡响的真实功夫。一个滑步,陡然间滑出数尺开外,猛的一个“大翻身、斜插柳”,连人带剑,已是旋风也似的转过身来。长剑一招“举火撩天”,挑向敌人右肘。常大庆喝道:“嚇,好快!”腾身涌起,斜身下落,俨似饥鹰扑兔,又从李浩明身后扑过来了。

剑风掌影翻腾飞舞,看得众人眼花缭乱。本来他们二人乃是各有擅场、功力悉敌的,但李浩明吃亏在已经和“夺命刀”罗不忌恶斗一场,时间一久,不免要稍稍吃亏。不过另外两个在旁观战的“四鬼”中的老三“活无常”牛奇和老四“摄青鬼”马异的武学造诣却是看不出来。见他们斗得如此剧烈,李浩明有剑在手,似乎还多占两分攻势,不觉都是暗暗的为老大担心。

张碧琪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她是看得出丈夫渐渐处于劣势的,自是比对方的伙伴更为着急。当下刀法一变,用长刀防守,短刀猛攻。武学有云:一寸短,一寸险。她以短刀攻击,看似大违常理,给对方的威胁,却是无殊近身肉搏,险狠之极。罗不忌的快刀给她的长刀一一挡开,好几次险些给她的短刀剌中。本来两人单打独斗,已经是张碧琪稍胜一筹,何况罗不忌也是经过一场恶斗的。五十招过后,罗不忌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优劣之势,是任何人也看得出来了。牛奇马异不约而同的跃了出去。

恶斗四鬼

牛奇破锣似的声音喝道:“你们要斗黄河四鬼,就让你们得偿心愿吧!”李浩明冷笑道:“大不了和你们四个小鬼一起去见阎王。要来便来,何必多言”马异阴恻恻的说道:“我们是给你送阎王贴来的,你死到临头,还敢多言!”当下便即上前帮“老大”常大庆的忙。牛奇则与老二联手,夹攻李浩明的妻子张碧琪。

牛奇刚才虽曾在张碧琪手底吃亏,但有罗不忌的快刀给他应付了张碧琪的七分攻势,他却是用不着担心再吃亏了。他练的是“分筋错骨手”,在罗不忌快刀掩护之下,欺身进逼,掌劈指戳,虽然功夫还不是怎样老到,却也给予张碧琪很大的威胁。

不过张碧琪的形势虽然恶劣,比起丈夫却是还要好些。

李浩明恶斗了一场,此际与“黄河四鬼”的老大常大庆单打独斗,已经是不免要稍稍屈处下风,更何堪对方再添一个帮手

“摄青鬼”马异,排名虽然是在“四鬼”之末,功夫却比老三“活无常”牛奇高出许多,与老二罗不忌各有所长,不相伯仲。

顾名思义,他的绰号叫“摄青鬼”,自是动作飘忽有如鬼魅,在轻功上有独到的造诣。

马异的兵器是一对判官笔,配合上他所长的轻功,采用绕身游斗的打法,倏进倏退,忽合忽分,判官笔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寻瑕抵隙,在掌风剑影之中找寻李浩明的穴道。李浩明只守不攻,兀是险象频生。

剧斗中只听得“嗤”的一声,李浩明的肩衣给判官笔戳破一孔,幸亏他沉肩缩肘得快,否则琵琶骨都险些要被洞穿。

霍天云在旁观战,不禁为李浩明夫妻捏了一把冷汗,暗自想道:“久战下去,他们两夫妻一定要遭黄河四鬼的毒手!”

他记得师父曾经和他提过,虎威镖局的张老镖头虽然是吃镖行饭的,难免有时要给达官贵人保镖,但为人却甚为正派,勉强也算得是侠义道中人物,如今他的女婿女儿即将遭受杀身之祸,“无论如何,这对夫妻要比黄河四鬼好得多,这档事情我既然碰上了,我岂能袖手旁观”

东方化好似知道他的心思,就在他想要跃出去的时候,忽地向他瞪了一眼。

突如其来的少女

霍天云为之一愕,东方化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别管闲事!”

霍天云怔了一怔,说道:“咱们岂能见死不救”东方化不再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莫非其中另有复杂因由,东方前辈不方便这个时候和我说么”霍天云想不通东方化为何要拦阻他,但为了尊重东方化是武林前辈,只好暂且忍耐。

过了一会,只听得又是一声刺耳的裂帛之声,这次却是张碧琪的袖子给牛奇撕破了。牛奇一抓得手,嗅了一嗅,哈哈笑道:“好白好香的玉臂!”张碧琪反手一刀,却给罗不忌挡住。

霍天云气得再也按耐不住,霍地跳起,但却被东方化一把抓住,又把他按了下来。“用不着你打这个抱不平,自会有人出头。”东方化悄悄说道。

可是却并不见有人来到,场中的形势已是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李浩明见妻子受辱,气炸了心肺,连人带剑,猛的一冲,马异的判官双笔给他荡开,但他却给“追魂手”常大庆一掌打个正着!

常大庆练的是黑砂掌功夫,饶是李浩明的内功已经颇有火候,给他打中要害,亦是禁受不起,只听得“卜通”一声,李浩明跌出了三丈开外,吐出一口鲜血。

霍天云拼着与东方化翻脸,一个转身,反手蓄势,要是东方化拉他的话,他就要一掌把东方化推开。

就在此时,霍天云忽觉微风飒然,从他身旁掠过,一条人影,就在他转身的这一霎那,旋风也似的闯进了这座木棚。

来人本领未知,但只是这身轻功,已是足以令得霍天云大为惊异。

霍天云定了定神,看清楚时,来的竟然是个大约年纪还未到二十岁的少女。

也正是这个时候,张碧琪短刀飞出,掷向常大庆。她这一刀是为了恐防常大庆对她丈夫施展杀手的,可是却给马异的判官笔轻轻一拔,飞刀转了方向,竟然向着倒在地上的李浩明飞去。张碧琪失声惊呼,只道丈夫必死无疑。但想不到的却是,在她惊呼声中,那柄飞刀却忽地落了下来。

恶斗“四鬼”

原来那柄飞刀是给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女发出一枚钱镖打落的,只是那“铮”的一声却给张碧琪的惊叫之声掩盖过了。

一枚小小的铜钱,居然能够把一柄去势急劲的飞刀打落,莫说“黄河四鬼”固然都是吃了一惊,连本领远在他们之上的霍天云也是不禁为之耸然动容,暗自想道:“这女子的武功倒是委实不错,莫非她就是东方前辈所说的那个要来打抱不平的人”不觉有点奇怪,东方化怎的会有未卜先知之能

这少女突如其来,一出手就把飞刀打落,两方面的人不觉都是呆了一呆。常大庆不知她的来意如何,一时间也顾不得去再伤李浩明了。

“四鬼”中“活无常”牛奇最为暴躁,喝道:“你是什么人我们黄河四杰在这里做案,你这雌儿可别要不自量力,多管闲事!”

话犹未了,那少女已是一声冷笑,说道:“我是专门来捉鬼的女钟馗!”只听得“唰”的一声,她手上已是多了一条软鞭。马异大怒喝道:“好个狂妄的丫头,你来——”“试试”两个字还未曾吐出,面门已是着了她的一鞭,抽出一条血淋淋的鞭痕!

罗不忌大吃一惊,连忙挥刀斫去。他外号“夺命刀”,刀法快如闪电,但却想不到那女子的软鞭使得比他还快,只听得叮叮噹噹之声,不绝于耳,罗不忌的快刀,竟然遮拦不住,额角也给抽了一鞭,皮破血流,伤得比牛奇还重!

常大庆呼的一掌劈出,“四鬼”中以他功力最深,少女的软鞭给他荡开,但他想空手夺鞭,却也未能如愿。少女霍的一个塌腰,软鞭卷地扫来,使出连环三鞭“回风扫柳”的绝技,打得常大庆手忙脚乱。“摄青鬼”马异双笔斜飞,倏进倏退,和她绕身游斗。常大庆得他从旁相助,形势方始稍为好转。牛奇和罗不忌见势不妙,也顾不得敷上金创药了,脸上鲜血淋漓,忍着疼痛,加入战团。

张碧琪连忙过去替丈夫敷上金创药,李浩明怕妻子担心,咬着牙根,不敢呻吟,说道:“我不打紧,你去帮忙这位女侠吧。”那少女道:“用不着!区区四个小鬼,谅也作不了恶!”

东方化杀人灭口

这少女口出大言,倒是并非狂妄,一条软鞭使得矫若游龙,以一敌四,兀是攻多守少。“黄河四鬼”之中,除了老大常大庆还勉强可以招架之外,牛奇和罗不忌一来由于本领较弱,二来由于身上受伤,莫说并无还手之力,“招架之功”也显得左支右绌,应付为难。倒是那个老四“摄青鬼”马异凭着他那一身轻灵飘忽的身法,东躲西闪,却是还可支持。

鞭影翻飞,刀光闪闪,掌风呼呼。剧斗中只听得唰唰两声响,牛奇和罗不忌又各自着了一鞭。

罗不忌忽地跃出圈子,跑到东方化跟前,说道:“西门前辈,请念……”话犹未了,东方化忽然面色一变,把手一扬,罗不忌登时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滚出木棚外面。一声惨叫之后,再无声息,显然是业已死了。

牛奇又惊又怒,大叫道:“你这老匹夫,你,你不帮我们也还罢了,怎可——”也是话犹未了,便即一声惨呼,倒在地上。不过他却是给那少女的软鞭勒死的。东方化似乎早已料到他挡不住那少女这招,抬起的右手缓缓放下。霍天云眼利,早已瞧见他的掌心里扣着一枚透骨钉,看来牛奇倘若没有给那少女勒死,东方化也会出手杀他的。

霍天云大为诧异,心里想道:“怎的那个黄河四鬼中的老二叫他做西门前辈他刚才拦阻我出手,为何他却又要亲自杀人”不过由于东方化是连金刀寨主也相信得过的武林前辈,而且又是帮忙他去找寻风从龙的人。是以霍天云心有所疑,却还不敢疑心东方化是有意骗他的。只道东方化是另有难言之隐,待这次事情过后,或许他会说给自己知道。

马异最为机灵,一见罗不忌惨遭毒手,一溜烟的便逃出去。东方化双指一弹,“铮”的一声,那枚“透骨钉”在马异背后落下,没打着他。

常大庆一声大吼,撞破一扇木棚,也跑出去了。

张碧琪替丈夫裹好了伤,站起来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还未请教姐姐高姓大名。”

那少女道:“你用不着知道我的名字,到了适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说话之间,身形一晃,来到了东方化和霍天云的旁边。

少女突袭东方化

那少女盘弄软鞭,发出爆豆也似的声响。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东方化。东方化头也不抬,对她的举动,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霍天云心想这少女虽然古怪,也总是侠义中人,在礼貌上不能不招呼她,便道:“姑娘,请坐。”只道她是想来烤火。

那少女道:“你是和他一起的吧”

霍天云一来是见东方化已经显露了身手,无须再为他掩瞒(东方化本来是装作不懂武功的聋子的);二来他认为这少女是侠义中人,自己也不应当对她说谎,于是说道:“不错,姑娘有何指教”

那少女冷笑道:“谁要你献假殷勤,给我滚开!”

霍天云方自一愕,只见少女的软鞭抖得笔直,忽地一鞭横扫那堆烧得正旺的柴火。

炭火蓬飞,东方化身子挪过一边,淡淡说道:“姑娘,你这是干啥”

那少女喝斥道:“别装蒜了,站起来!”

东方化好像没有听见她的呼喝,仍然低头烤火,动也不动。

那少女大怒,唰的又是一鞭,这一次却是朝着东方化的头颅打下去!

霍天云由于猝不及防,在火星蓬飞之际,给溅上了几点,虽无大碍,却也烧得他火辣辣作痛。他正自生气,此时又见这少女使出如此狠辣的手段,这一鞭打下,东方化不加抵挡,只怕会给她打得脑袋开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霍天云那里还有余暇思考,不觉便即出手,中指一弹,“铮”的一声,把那少女的软鞭弹开。

他用的是“弹指神通”的功夫,指力之强,不亚弹弓。但他的指力毕竟比不上少女软鞭疾扫之力,软鞭虽然弹开,余势未衰,倏的从霍天云肋骨旁边掠过,霍天云着了一下,幸亏不是正面打中,否则肋骨只怕也会破裂。但也令他痛得相当难受了。

霍天云忍不住气,大怒说道:“你怎能如此横蛮,当真是岂有此理!”

那少女冷笑道:“和你们这种人有什么道理好讲哼,你既然替这老贼出头,我倒要看看你的本领,吧!”此时她已退后几步,摆开架式。话一说完,唰唰唰便是连环三鞭向霍天云猛扫过来。

少女骂东方化是伪君子

霍天云情知肉掌难以承挡,只好拔剑应敌,一招“分花拂柳”,化解了对方连环三鞭的攻势。

那少女似乎意想不到霍天云的剑法竟然精妙如斯,微噫一声,说道:“可惜,可惜!”口中说话,攻势丝毫不缓,连人带鞭一个“风摆柳”急施旋回来,又向着霍天云的下盘霍地卷来了。

霍天云身形一闪,少女的软鞭从他的脚底卷过,说时迟,那时快,霍天云一招“翻身献剑”,迅即变为“玉女穿针”,已是反守为攻。

那少女知道碰上了强劲的对手,这个对手远非刚才的“黄河四鬼”所能相比,骄狂的气焰不觉减了几分,软鞭抽了回来,逼得暂时采取守势,化解霍天云的攻招。

霍天云缓过口气,此时方能分出心神说道:“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东方前辈帮了你的忙,你为何反而与他为难”

那少女冷笑道:“他何尝是帮我的忙,他不过是杀人灭口罢了!”

霍天云道:“他因何要杀人灭口你倒说说看。”

东方化冷冷说道:“龙姑娘,我是看在你师父的份上,不想和你动手,你别以为我怕了你。你要是胡说八道,可休怪我不给你面子。”

那少女道:“我偏要说,你是假充侠义道的伪君子,你——”

东方化面色一沉,阴沉沉道:“好,你再说下去!你说我杀人灭口,我就杀人灭口给你看!”

“杀人灭口”四字,出自这小女口中,听入了霍天云耳朵,不觉心中一动:“难道东方前辈真是有见不得人的事情,怕这女子说出来吗我该相信谁呢”

他见过东方化暗器伤人的手段,心里又再想道:“其中定有复杂的因由,我却不知是谁对谁不对。或许只是误会也说不定。不过,这女子总算是个侠义道,我可也不能让东方前辈杀了她。”他一想只有令这女子要全神对付他,不能再出言激恼东方化才可以使东方化不至因一时怒起便施杀手。于是立即展开一派进手的招数,迫得那少女只有招架的份儿。他的打法甚为巧妙,剑光闪闪,封住那少女向前冲击的去路。可是东方化的暗器万一打来,他的长剑遮拦风雨不透,暗器也不会打到那少女身上。

霍天云手下留情

那少女给霍天云的剑势封住去路,又是吃惊,又是恼怒,心道:“我连这老贼的帮手都打不过,还谈什么替人报仇”鞭法一紧,使出浑身解数,鞭影翻飞,盘、打、钩、转、推、压、圈、扫,展开了九九八十一路虬龙鞭法,时而稳若沉雷,时而疾如骇电,一招一式,都见功夫。霍天云在她强劲的反攻之下,也是不禁心头微凛:“幸亏我在下山之前,练成了大须弥剑式,否则只怕当真是打不过她。”

“大须弥剑式”是天山剑法中最为深奥的一路剑法,取“须弥藏于芥子”之义,用于防御,更是最妙不过。即使碰上比自己胜过不止一筹的强手,也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霍天云本来就不弱于那个少女,使出了这路大须弥剑式,当然更是足以应付裕如了。

剧斗中那少女反手一鞭,用的招数凌厉非常,但也十分冒险,她的软鞭是在剑势交叉的缝隙之中,抓着那瞬息之机,伸进对方的剑圈的。

只听得“卜”的一声,霍天云剑尖一颤,已是把少女的软鞭弹开。剑锋倏的往外一展,少女的软鞭刚给弹开,迫切之间,无法撤回防身,眼看就要伤在霍天云的剑下。不过,武学高明之士在碰到有性命危险之际,本能的会出全力防御,是以她虽然明知难以化解,还是本能的使出一个“风飈落花”的身法,连人带鞭急旋回来。

霍天云叫道:“好厉害的丫头!”趁势收势变招。其实这一招他的长剑若然劲削过去,早已把那少女的五根指头削断了。那少女心里亦是自己明白。东方化却不知是否已经看出霍天云手下留情,一声不发,脸上却是露出一丝冷笑。霍天云背向他,没有看见他的冷笑,那少女则是看见了。

这少女是个武学的行家,此时再糊涂也知道霍天云的用意了。心想:“原来他封住我的去路,只怕乃是有意掩护我的。但他既然是这老贼的党羽,却又为何怕这老贼暗器伤了我呢刚才这一招他分明是手下留情,我可也不能太过不识好歹了。”

这少女情知讨不了好,也猜想得到霍天云的如此作为其中定有跷蹊,心想:“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这少年是什么路道,以后慢慢再查。”主意打定,虚晃一招,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得张碧琪“啊呀”一声叫起来的时候,她已是逃出木棚,不见了了。

浩明伤势极重

东方化淡淡说道:“多谢你帮了我的大忙。要不是你,我当真不知道要怎样对付她才好。”

霍天云料想已给东方化看破他刚才保护那少女的心意,讪讪道:“这位姑娘的鞭法真是厉害,晚辈尽力而为,侥幸才能胜她一招。不知她是谁的弟子”东方化刚和和那少女的对话之中,曾经透露过他对那少女的师傅似乎颇有顾忌。霍天云不便迳直打听这少女的姓名,是以有此一问。

东方化道:“辛苦你了,你歇歇吧,嗯,天也快要亮了。待天亮了,咱们还得想法渡河呢。”答非所问,对霍天云的问话,竟似是听而不闻。

霍天云矍然一省:“我真是糊涂了,这里还有三个外人,他自是不便告诉我了。”当下把眼睛移向李浩明那边,心里想道:“他着了常大庆的铁沙掌,不知伤势如何”要知常大庆的武功与霍天云相比,虽然不算得怎样了得,但铁沙掌的功夫,却是能够伤人五脏六腑,十分厉害的。霍天云盼他的伤不是太过严重,或许自己还可以帮他的忙。

张碧琪刚才在霍天云和那少女交手时,一直担心那少女伤在霍天云剑下,此时见恩人已经平安脱险,方始放下了心。回过头来看她丈夫,这一看不由得一颗心又几乎要跳出口腔,“啊呀”一声,叫了起来。

只见李浩明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看情形已是危在旦夕。

张碧琪连忙弯下了腰,把耳朵凑到丈夫的口边问道:“明哥,你怎么啦”

李浩明道:“我恐怕是不行了。咱们所保的红货只有偏劳你啦!”

张碧琪道:“不,你不会死的。我给你推血过宫,明天再找大夫。”

一直躲在一旁没有作声的那个江湖郎中忽地说道:“受了铁沙掌的伤,一百个有一个能够救活已经是侥幸的了,怎能说不会死呢推血过宫没有用,找普通的大夫更没有用!”话是说得十分难听,但听他的语气却似乎颇有毛遂自荐之意。

张碧琪瞪他一眼,可是照顾丈夫要紧,也顾不得和他生气了。

李浩明吸了口气,也不知是由于他的运功支持还是回光返照,精神似乎稍微好了一些,说道:“妹子,这郎中的话没有说错,你今后要肩挑重担,是不该为我浪费气力了,反正那也是没有用的。”

灵丹也没有用

霍天云站了起来,说道:“贤伉俪不知是否信得过我”

张碧琪见他走来,不觉一惊,手按刀柄,说道:“你想怎样”要知霍天云刚刚把他们夫妻的恩人赶走,她自是不免有所怀疑,怀疑霍天云是意欲乘人之危,劫他们的镖。

霍天云道:“我有天山雪莲制炼的碧灵丹,或许尊夫用得着。”

张碧琪惊疑不定,猜不透他是好意还是。心想假如他给的是毒药的话,那岂不糟糕。

李浩明却是眼睛一亮,说道:“足下是天山派的弟子么霍天都霍大侠是——”

霍天云道:“正是家师。”

张碧琪瞿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碧灵丹是只有天山派才有的。就不知他是真是假”说道:“你既然是天山派弟子,何以又和那位女侠作对”

霍天云道:“是那位女侠要和我们作对,我也莫明其妙。”

张碧琪救丈夫的性命要紧,当下决定冒这个险,说道:“多谢义士赐药救人。”

可是正当她要接过那颗药丸的时候,李浩明的眼神忽地灰暗,黯然说道:“天山派的弟子我当然是相信得过的,但只怕碧灵丹也没有用。”

那个惹人讨厌的江湖郎中又说话了:“用不着加上‘只怕’二字,压根儿就没有用。碧灵丹是解毒的圣药,兼之功能固本培原,不错是极为宝贵的东西。但给铁砂掌打伤并非中毒,用碧灵丹来治,那是药不对症。”

李浩明道:“这位大夫的话没有说错,我多谢阁下的好意了。”

霍天云只好说实话道:“或许碧灵丹治不了铁砂掌的伤,但最少可以,可以——”

李浩明苦笑道:“我知道可以让我多活几天,但那又何必呢”

那江湖郎中说道:“是呀,天山雪莲六十年才开花一次,我也觉得可惜呢。铁砂掌的伤必须在六个时辰之内救治,否则纵然够能苟延残喘,也将终身残废!那里还能再等几天”

霍天云心中一动,说道:“你说得这样在行,想必你会医治”

江湖郎中毛遂自荐

那江湖郎中道:“病家又没请我,我总不能自轻自贱,送药上门。说不定凑上去还要挨人家的骂呢!”

不知是否“回光返照”的时间已过,李浩明此时已是气息奄奄,脸色灰败得更加难看。

张碧琪对这江湖郎中本来是有说不出的讨厌的,但俗语说得好“病急乱投医”,面临丈夫生死的关头,她也只好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向那江湖郎中低声下气的请求了。

“请恕我妇道人家有眼无珠,不识高明,失礼之处,先生莫要见怪。先生既然识得医治铁砂掌的伤,请救我的丈夫一命。”

那江湖郎中这才慢条斯理的拿起药囊,走到他浩明身边,将他扶起来,说道:“这是你们请我医治的,我可得把话说在先头,我是按一般大夫的规矩,医好我不领功,医不好你们也别怪我。”说到“规矩”二字,声音特别大些。不过张碧琪此时那里还有心情推敲他的语气,只道他是例行的交待,这是一般江湖郎中惯用的口腔。于是张碧琪咬着嘴唇,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只求先生尽力而为,医得好医不好我都一样感激。”

江湖郎中说道:“好,李镖头,你可得忍点疼痛。”说罢取出一支银针,一插插进李浩明的太阳穴。

张碧琪大吃一惊,几乎就想拔刀出鞘。但只听得她的丈夫“哎哟”一声,跟着却是说道:“好舒服!”额上汗如雨下,不过片刻,脸上居然有了一点血色。

张碧琪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心道:“这江湖郎中果然有两下子,我还只道他是想谋害明哥呢。倒是我不识好歹了。”

江湖郎中让李浩明躺下来,又用两枚银针剌进他的双足足心的“涌泉穴”。过了半枝香时刻,银针拔出,黑色的血水随着流出来,说道:“李镖头,你觉得怎样”

李浩明浑身给冷汗湿透,但神智却已恢复清明,坐了起来,说道:“先生真是神医,好得多了。”

那江湖郎中道:“我已经把你内脏的瘀血化尽,不过三天,包你痊癒!嗯,这位霍兄,现在你的碧灵丹有用啦。”

怪郎中邓不留

霍天云早已把碧灵丹交给了张碧琪,张碧琪打开水壶,服侍丈夫,让他把药丸嚼碎,和水吞下。过了片刻,李浩明只觉遍体清凉,精神更为好转。

那江湖郎中笑道:“李镖头,这也是你的好造化,得到了天山雪莲制炼的碧灵丹。用不着十天,你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李浩明道:“霍兄,我与你萍水相逢,蒙你慨赠这么宝贵的灵药,真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

霍天云道:“江湖上的朋友,理该彼此相助。区区一颗药丸,何足挂齿救你性命的是这位大夫,我的碧灵丹不过是作为辅助的药物罢了。”

李浩明说道:“当然我更应该多谢这位大夫。”当下向那江湖郎中深深一揖,说道:“多蒙先生大德,妙手回春,将我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李某再世为人,日后定当图报。对啦,我还没有请教先生的高姓大名呢。”

江湖郎中当李浩明施礼的时候,避过一边,说道:“不敢当。我姓邓,江湖上的朋友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叫做‘不留’,就是‘阎王注定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的‘不留’二字。我原来的名字,连也忘记了。你就叫我做邓不留好啦。”

江湖郎中自报姓名之后,李浩明和霍天云都是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这个邓不留是江湖以行迳怪僻著名的走方郎中,医术甚为精妙,因此江湖上人称“邓不留”,意思是说,倘若邓不留也无法医治的,这个病人就注定了是必死无疑,留不住了。命名之意脱胎于“阎王注定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要是他敢医治,阎王不留他也能留。

霍天云吃了一惊,暗自想道:“人真是不可貌相,我只道他是个信口雌黄的江湖郎中,想不到竟然是鼎鼎大名的怪医邓不留。”

李浩明则是吃惊过后,暗自想道:“听说邓不留行事怪僻,喜恶随心,若非他有求于人,或者恰恰碰上他高兴的话,他是决不肯替人治病的。”

要一百万两银子的诊金

邓不留怪僻的行径,李浩明耳熟能详,禁不住再想道:“他一进来,我和琪妹就得罪了他,为什么他又肯毛遂自荐,救我的性命呢”

邓不留避过一边,忽地冷冷说道:“这个礼我是不能受的,你懂不懂”

李浩明怔了一怔,说道:“邓先生是我重生父母,莫说受我一礼——”

邓不留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连连摇手,说道:“你错了,我是做生意的,你懂吗医好了病,我才能收诊金。我是卖方,你是买方,公平父易,彼此都用不着领对方的人情。所以,你向我磕头那也是多余的。你说什么日后图报的话,我更听不进去!”

这番话大出李浩明意料之外,呆了一呆之后,说道:“是,是。邓先生医好了我,我当然应付诊金。”心里想道:“他肯收诊金,那倒好了。免得我欠下他的人情,不知如何才能还他。”

邓不留说道:“我刚才有话在先,我是按一般大夫的规矩替你治病的。按照规矩,诊金倘若没有事先说好,那可就得由我开帐!”

李浩明说道:“是,是。请问先生要多少诊金”

邓不留道:“不多,一百万两银子!”

李浩明苦笑道:“即使我倾家荡产,也没有一万两银子。先生,你是说笑吧”

邓不留道:“谁和你说笑了,一万两银子只达到我所要的百分之一,我说你才是和我开玩笑呢!”

李浩明夫妻给他弄得啼笑皆非,张碧琪代夫求情:“我们实在付不起,那怎么办。先生,你是不是可以酌减——”

邓不留翻起一双白眼,说道:“我的规矩,诊金决不能收少一文!”

李浩明愤然说道:“那就无法可想了,先生你给我毒药,让我死了吧。”

邓不留道:“更笑话了,你不给我诊金,还要我再亏本给你毒药”

张碧琪生起气来,说道:“那你是要逼他自杀吗”

邓不留道:“不,不,我费了偌大心力才医好他。他死了我岂不血本无归!”

霍天云道:“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但他们又的确付不出这么多诊金,你总得想个大家行得通的办法呀!”

奇怪的要求

邓不留侧目斜睨,望着霍天云作出一副甚是为难的神气,想了好一会方始说道:“你也说得不错,我不想血本无归,那就得想个大家行得通的办法。李镖头,我求你一件事情,你可肯答应”

李浩明心中一凛,想:“莫非他要我所保的‘红货’当作诊金”说道:“请先生赐示,要是我做得到的,当然唯命是从。”

邓不留笑道:“我并不要你为做任何事情,只是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这大有区别,除非你不愿意,否则当然是可以做得到的。”

李浩明怔了一怔,不觉皱起眉头说道:“邓先生,你越说我可是越糊涂了,还是请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邓不留缓缓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懂呢我不收你的诊金,你欠我一份人情对不对”李浩明道:“不错。”邓不留继续说道:“你既然承认欠下我一份人情,我就只要求公平交易,向你也讨一个人情。”

李浩明张碧琪齐声说道:“如何讨法”

邓不留道:“这次是我救了你的命,但说不定将来我会有什么事情得罪你,那时可不许你和我为难!当然,我纵许得罪你,那也决计不会危及你的性命的。你能够答应不和我为难吗”

此言一出,倒是令得不但当事人的李浩明,甚至霍天云亦是始料不及了。

李浩明又惊又喜,说道:“先生此话可是当真”

邓不留哼了一声,说道:“我从来不喜欢和人开玩笑的。怎么你老是不相信我的话要不要我和你击掌立誓”

李浩明连忙说道:“那我真要多谢先生的大恩大德了。莫说李某不敢和先生为难,即使先生讨回我的性命,李某亦是不敢皱眉!”

邓不留道:“好,那你是答应了。这位姓霍的小哥,你愿不愿意替我作个见证话说在头里,见证人也不能和我为难的!”

霍天云心里想道:“怪不得别人都说他是个怪郎中,行事往往出人意外。好端端的我和你为难作甚。”当下一口应承。

邓不留背起药囊,哈哈一笑,说道:“我作了这椿公平交易,很是高兴。好,李镖头,你善自保重。青山绿水,后会有期,我走啦!”

他还是天下第一神偷呢

霍天云道:“何不等到天明再走”邓不留笑道:“多待一会,我恐怕他们反悔。”他的身法真快,说到最后一个字,已是出了木棚,片刻间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张碧琪笑道:“这怪郎中真有意思,我刚才给他吓得几乎沉不住气呢,谁知他是如此慷慨。”

李浩明道:“是呀,只有我们怕他反悔,我们怎会反悔我看他是有心赠药,却怕咱们过意不去,才特地这样和我说笑的。”

张碧琪道:“天就快要亮了,明哥,你的精神怎样”

李浩明道:“现在已经完全不感觉疼痛了,天亮之后,我想也可以走动啦。”

张碧琪道:“但怎样渡河呢”

李浩明道:“走远一些,到上边去截一条鱼船,出多一点价钱,我想总会找得到的。”

他们夫妇在一旁议论那个怪郎中,霍天云也在一旁忍不住和东方化谈论。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霍天云说道:“想不到他的医术如此高明,他的武功恐怕也要比他最初装出来的那副稀松样子好得多。看他刚才走出木棚的身法就知道了。”

东方化淡淡说道:“你的眼光很不错,不过你也只是只知其二,不知其三。”

霍天云道:“什么其三”

东方化道:“他不但是药到回春的天下第一神医,还是妙手空空的天下第一神偷!不过说到武功嘛,除了轻功确实很好之外,恐怕还未能挤进第一流高手之列。”

此言一出,李浩明夫妻却是不禁大吃一惊了。“这位、这位邓老先生当真是天下第一神偷”李浩明连忙问道。

东方化缓缓说道:“偷儿的祖师是唐代的空空儿,这个邓不留是空空儿的第十九代弟子。空空儿这一派的本领传下来,据说武功方面是一代不如一代;但偷东西的本领,却是一代比一代高明。不过,江湖上的朋友知道邓不留是天下第一神医的人很多,知道他是天下第一神偷的人,可是少之又少了。”

李浩明越听越是吃惊,禁不住把藏在贴身的一个小小的檀香匣子拿了出来,打开一看,松了口气,笑道:“是我多疑了。我这瞎疑心真不应该。”霍天云虽不知道匣子里藏的是什么东西,但见他如此神情,料想必定是他所保的“红货”了。

“红货”已是给人掉包

李浩明正要关上匣子,张碧琪忽道:“明哥,且慢!”李浩明道:“怎么”张碧琪道:“好像有点不对。”

李浩明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不对”

张碧琪道:“原来的那幅锦缎颜色好像没有这样鲜明。”

李浩明仔细一看,果然是如妻子所言,脸上颜色大变。张碧琪已是把匣中所藏的那包东西拿了出来。

李浩明道:“不能打开!”

张碧琪道:“我知道是物主吩咐过的,但若不打开,怎知是否原物”

其实在他们看出锦缎的颜色不对之后,已是知道不妙的了。不过他们也是抱着同样心思,希望自己看错,希望包袱里的东西是原物,故此李浩明也不反对妻子打开来看了。

张碧琪解开黄缎包袱,打出一本布面精装的书,翻开来看,只见一张张都是白纸。

东方化在一旁冷言冷语道:“妙手空空的绝技果然名不虚传,我说他是天下第一神偷,这你可该相信了吧”

夫妻两人都是惊得呆了,那里还有心情理会东方化的

看他们的神情,不用说是他们所保的红货已经给人掉了包。

不仅他们夫妻吃惊,霍天云也是不觉给这怪事弄得目定口呆,心里想道:“邓不留怎的能够把他贴身收藏的匣子里面的东西换了出来,真是难以想像。要不是我亲眼见到此事,别人说我也不会相信!”

过了一会,张碧琪道:“我知道物主是当着你的面把这本书包好放入匣子的,但不知当时你有没有翻过”

李浩明道:“他岂肯花十万两银子要咱们保一本没字的书!”

张碧琪道:“十万两银子还是小事,虽然咱们也陪不起。更,更糟糕的是——”

李浩明双目火红,叫道:“不要说了,总之是非找回来不可,否则更大的祸患还在后头!你扶我上马!”

张碧琪道:“明哥,你的身子——”

李浩明道:“我把这条性命还给他,也要讨回原物!”

鸿飞杳杳

张碧琪紧蹙双眉,说道:“明哥,你的身子……”

李浩明道:“他救了我的性命,我拼着把这条性命交还给他,东西却是非向他讨回不可!”

霍天云道:“东方前辈,天已亮了,咱们也该动身了吧”其实他倒并非急于要走,而是想助这对夫妇的一臂之力。

东方化好似知道他的心思,无可无不可的淡淡说道:“也好,咱们都去瞧瞧热闹。但只怕鸿飞杳杳,想看也没得看了。”

李浩明吸了口气,站起来道:“碰碰运气吧。”

一行人走出木棚,张碧琪眼睛一亮,说道:“明哥,用不着乘马了。”

此时天已大亮,昨晚的一场大雨过后,道路泥泞,地上的脚印清晰可辨。脚印是走向河边的。

桥梁早被洪水冲塌,是以李浩明猜想邓不留偷了他的红货,多半是会向回头路逃跑。他没有坐骑,轻功虽好,自己也还可以追得上他。岂知所料不对。

张碧琪道:“奇怪,脚印到了河边就没了。要是他向上游去找船只的话,足印应该折向西行的。”

霍天云望过对岸,忽地说道:“有条小船来了,喂,有人渡河,请快过来呀!”

只见芦苇丛中摇出一条小船,岸这边的人着急,他却一点也不着急,慢斯条理的从对岸摇来。

好不容易等到小舟摇近岸边,李浩明连忙问道:“你可曾见到一个郎中么大约四十多岁年纪,留有短须,……”

话未说完,那舟子已说道:“你说的这个郎中,正是我今早的第一个客人。你和他是朋友。”

李浩明说道:“不错。你快载我们过去!”

那舟子道:“唔,你是他的朋友,想必也不会吝惜,你出多少船钱”

李浩明怔了一怔,说道:“他出多少”

舟子伸出五根指头。李浩明道:“五吊钱么”

怪郎中早有预谋

舟子哼了一声,说道:“五两银子!”

张碧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叫了起来:“这么贵!”

要知道五两银子已是足够普通人家一个月的食用了,租一条船每天的船租不过是半吊钱。只是撑过对岸,寻常的舟子最多也不过要五文到十文铜钱。李浩明出到五吊钱自以为已经是阔绰之极,那知这个舟子竟是狮子大开口,有胆量敢要五两银子。

那舟子冷冷说道:“嫌贵你们找别人的船吧,反正我已经赚了五两银子,今天也不想做生意的了。”

李浩明急于去追那个怪郎中邓不留,那里还敢讨价还价的连忙掏出五两银子,说道:“好,劳烦你马上载我们过去。”

舟子接过银子,脸上方始微有笑意,但仍是冷冷的说道:“你的那位郎中朋友还只是一个人呢,他一个人就给五两银子,如今你们是四个人,还有四匹马,要是我他比起来,我的价钱已经是格外克己了。”

李浩明想要套出他的说话,只好再拿出一个十两重的元宝,说道:“实在对不起,我带的钱不多,可又不能令你‘吃亏’,一点小意思,你收下吧。”舟子这才眉开眼笑,说道:“怪不得前两天一个相士说我会‘转运’,果然今天就碰上了‘贵人’!”

船到中流,李浩明与那舟子聊天,故意问他道:“这地方并非客商必以之路,据我所知,平日也是没有渡船的,怎的你今天一大清早就会摇到这里来”

舟子说道:“就是你的那位郎中朋友预先定下我这条船的呀。”

李浩明道:“哦,他昨天已经约好你的了”

舟子说道:“是他托人来交定金的,约好我天刚亮的时候就要在河边等他。你不是他的朋友吗,怎的他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李浩明只好扯谎,说道:“他是我的朋友,但我们并非一起来的。他比我早一天动身,我只知道他是走这条路,希望能够赶得上他。”

那舟子道:“原来如此。嗯,你的这位郎中朋友也是真多朋友!”

歧途亡“人”

李浩明心中一动,正想继续套出他的说话,不知不觉之间,小舟已是泊岸。

张碧琪第一个跳上岸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叫了一声“苦也!”原来湿地上的蹄痕错杂,显然是有人骑马来接应邓不留的,而且不止一骑。

那舟子道:“大嫂,何事叫苦”

张碧琪道:“那郎中是不是骑马走的”

那舟子说道:“是呀。所以我说你的这位郞中朋友真是交游广阔,到处都有朋友,他一上岸,岸上已经有两个朋友等着他了。两个人带来了三匹马,其中一匹乃是空骑,正好给了你的朋友。”

李浩明道连忙问道:“他们走的是那一条路”

舟子淡淡说道:“怎么知道,我又没有跟他们上岸。”

张碧琪愤然说道:“明哥,别多问了,还是赶快去追吧。”

霍天云与东方化跟着上岸,一行人跨上座骑,沿着江边的蹄印向前追踪。

张碧琪心中兀是有气,说道:“明哥,依我看来,这个舟子恐怕就是邓不留的同党”

李浩明苦笑道:“是也没法。咱们要找的是邓不留,那里还有闲功夫去理会他”

走了一程,李浩明猛地想起,叫道:“不好!”

张碧琪道:“什么不好”

李浩明道:“我记得前面好像是一条三岔路口。”

转过一个弯角,只见出现在前面的果然是三岔路口。路口立有石碑,一条是去岐山,一条是去河川,一条是去震泽。

李张夫妻下马察视,三条路都有马蹄的印痕,不知是向那条路追才好,李浩明神色惨变,道:“只有碰碰运气了。”

东方化道:“嗯,这不是歧途亡羊,而是歧途亡‘人’。不是我泼冷水,只怕是枉费气力了。你的伤刚好,还是多加保重为宜。”

李浩明道:“多谢先生关怀,我何尝不知希望渺茫,但红货是失不得的,那也只好拼命了。”

“红货”是一部梵文佛经

霍天云道:“李镖头,你们本来是要上那儿的”

李浩明道:“我们这支镖是要送往岐山的。”即是走西面这一条路。

霍天云则是要往东面震泽,说道:“那么小弟就要和贤伉俪分手了,倘有用得着小弟效劳之处……”

李浩明把眼偷觑东方化,似乎有点顾忌,东方化何等老于世故,也不说破,不着的淡淡说道:“霍贤侄,我牵坐骑到前面的山溪喝水。把你的水壶给我吧,咱们也该贮备一些食水了。”要知豪雨过后,山泥崩泻,河水混浊不堪,自是不及山溪的清水可供食用。

东方化走开之后,李浩明道:“请恕冒昧,这位东方前辈和霍兄是——”

霍天云道:“我和他是在金刀寨主那里相识的,相识的时日虽然无多,但我知道他是侠义道的老前辈。”由于东方化曾向金刀寨主密报军情,金刀寨主方能打败敌人;而这次东方化又是和他一起去找寻风从龙的,是以霍天云对他自然没有疑心。不过,却也不便和新相识的李浩明细道其详。

李浩明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带着几分歉意说道:“金刀寨主的朋友当然是侠义道了。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那位女侠帮我们打跑黄河四鬼,却又要和东方前辈为难。”

霍天云道:“或许这是一个误会。”

李浩明道:“我这条性命固然是邓不留救的,但给我续命的则是霍兄。霍兄帮了我们这样大的忙,我们的事情实在不该瞒住霍兄的。”

霍天云道:“我懂得镖行的规矩,保‘红货’也就要守。李镖头不方便说的那就不必说了。”

李浩明道:“不,我是应该告诉霍兄的。我还要请霍兄帮忙呢。不过小弟不敢耽误霍兄自身的事情,我只是想请霍兄要是在路上碰见邓不留的话,替我转达心意,我宁愿还他性命,希望他交回那件东西。”

霍天云道:“你对他许下诺言,我可没有。他若不答应,我拼着得罪他,也要帮你夺回。”

李浩明低声说道:“那红货是一部梵文书写的佛经。”

物主是布达拉宫的大喇嘛

霍天云诧道:“一部佛经”最初他本来以为是什么稀世之珍,后来,又以为是什么武功秘笈的。

李浩明说道:“不错,是一部梵文书写的佛经,本来我不知道是梵文的,他在我面前翻给我看(这是保红货的规矩),我一个字也不认识,他告诉我,我才知道乃是梵文。”

“一本佛经,也要保十万两银子即使是用梵文书定的,比较难得一些,这个价钱,也是太过骇人了!”霍天云不禁大为惊异,说道。

李浩明苦笑道:“十万两银子还是小事,虽然我们赔也赔不起。更要命的是托我们保镖的这个人,十万两银子赔给他他也未必就肯干休。误了他的事情,只怕我们虎威镖局都要关门。”

“是什么样的霸道人物”霍天云问道。

李浩明道:“是布达拉宫派驻京师的大喇嘛。当今的朝廷正要笼络达赖活佛,这个大喇嘛可说是京城里最的权势的僧人。”布达拉宫乃是西藏黄教活佛达赖所居的“”,布达拉宫派驻京师的喇嘛,换句话说,也是达赖活佛的私人代表了。

李浩明继续说道:“他是托我们镖局把这佛经送到五将山的清凉寺去,给该寺的主持的。”

“五将山又名武将山,对不对清凉寺的主持听说是个胡人”霍天云问道。

李浩明道:“不错。你认识这位主持”

霍天云道:“我的师父曾经和我谈过这位主持。听说是西藏以外的密宗高手。”原来五将山在陕西岐山县东北,亦曰武将山。东晋时后秦符坚兵败逃至北山,被大将姚苌所掳,因而得名。其后,后秦一度复兴,在山上建庙,主持历代皆为胡僧。

李浩明道:“是啊,这两位大和尚(指布达拉宫的喇嘛和清凉寺的主持),我们都是惹不起的,所以这部梵文佛经是非和邓不留讨回不可。”

霍天云道:“要是我碰见邓不留,我一定帮你的忙。不过,是否能如所愿,我可不敢说了。”

把秘密和盘托出

两人拱手道别。霍天云道:“李兄善自珍重,所托之事,小弟定当尽力,就只怕未必能如所愿,有负吾兄所托。”

李浩明道:“我也知道事情甚属渺茫,无论成与不成,我都是一样感激霍兄的。”

分手之后,霍天云折回来向东面这条路走,一面走一面思量:“要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东方前辈呢”

昨晚碰到的一连串事情,都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但在他的心里,最主要的还是两个问题:第一、那个女子是什么人,她和东方化有什么关系第二、李浩明所保的“红货”的秘密,要不要说给东方化知道。前一个问题,或许东方化会给他揭出谜底,后一个问题,则必须由他自己决定了。

东方化正在那个山溪旁边,悠闲的等着他。

“怎么这样快就回来我还以为你和你的新朋友有许多话要说呢。”东方化一见他回来,就这样的微笑说道。

霍天云虽然并非老于世故,也想得到东方化会有所不悦的。东方化的弦外之音,他岂能不懂

“他们夫妻对你老人家是稍为有点误会……”霍天云说道。

不待他把话说完,东方化便即淡淡说道:“我知道。那也怪不得他们的。他们的恩人也曾骂我是个魔头呢。”

霍天云继续说道:“不过他们夫妻现在也明白了,他们正在要我代为向你道歉呢。”

东方化冷冷一笑,说道:“我给别人误会也早已惯了,算不了什么。再说,对他们的事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霍天云为了消除东方化的误会,只好把李浩明和他的谈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东方化了。

“这件事情似乎颇有一点出乎情理之外,你老人家见多识广,请你替他参详参详。”霍天云说道。

东方化沉吟半晌,说道:“的确有点蹊跷。据我所知,清凉寺的主持是密宗高手,假如那‘红货’是极为重要之物,他为何不亲自进京来取”

劝霍天云别管闲事

霍天云道:“或者清凉寺的主持根本不知道那位大喇嘛要送他这件礼物”

东方化说道:“还有一层,那大喇嘛以达赖活佛驻京使者的身份,何求不得甚至请大内卫士给他送去,对他来说,也不是做不到的。他何须去找虎威镖局帮忙虽说虎威镖局是京师的镖行领袖。”

霍天云怔了一怔,心里想道:“这一层我倒没有想到。”

东方化继续说道:“正如你的所想,这件事情内中定有古怪。邓不留劫这‘红货’,当然知道这‘红货’的来历。亦即是说,他们是有意要和布达拉宫的大喇嘛与及清凉寺的主持为难的了。邓不留虽然是天下第一神偷,恐怕也未必有这胆量。”

霍天云瞿然一省,说道:“最初我感觉到的‘蹊跷’只是一部佛经要保十万两银子的事,听老前辈这么一说,的确是比我所能想像的还要复杂得多。依老前辈看来,邓不留的后面是还有靠山的了”

东方化道:“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理会这闲事的好,劫镖的人或许是侠义道也说不定。难道你要倒转来帮布达拉宫的大喇嘛吗虽然这个喇嘛也未必就不是好人,但总是站在朝廷这边的。”

霍天云一想,东方化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李浩明是开镖局的,他不能推辞不保这个镖,但要是劫镖的真的是侠义道,他自己可犯不着沾这浑水。“可是,”霍天云又再想道:“江湖汉子,讲究的是一诺千金,我已经答应了帮李浩明的忙,又如何能够反悔”

东方化冷冷说道:“看来你还是想伸手管这件闲事了”

霍天云苦笑道:“我是答应过帮李镖头的忙,但邓不留是否走这条路还是未可知之数,他的骏马代步,轻功也比我高明得多,走这条路,我也未必追得上他。说不定这闲事我想管也管不了。”他的心情也的确是患得患失,颇有几分希望追不上邓不留了。

东方化忽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当年就是因为爱管闲事,以至惹出今日的麻烦,无端给那女子臭骂一顿。要不是你给我招架,我这老骨头都几乎要捱她一鞭。”

蓬莱魔女的传人

霍天云正是想要知道这个女子的来历与及她和东方化的关系,难得东方化先提起来,于是霍天云乘机问道:“她是个什么人”

东方化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的‘芳名’,不过我猜想她是姓谷。要是我所料不差,她的师门,大概也和我有点交情。”

说至此处,东方化把水壶交还霍天云,说道:“咱们边走边谈吧。”

两人并辔同行,东方化继续说道:“说来话长,好在闲着没事,我就从头说起吧。”

“宋代有风、云、雷、电四大武学名家,‘风’是绰号‘黑旋风’的风天扬,咱们现在要去寻找的风从龙就是他的后人;‘云’是汉名‘云中燕’的一位蒙古公主;‘雷’是绰号‘轰天雷’的凌铁威;‘电’是外号‘闪电手’的耿电。这,你想必是知道的了”

“不过,宋代还有三位武学大师,辈份更在‘风、云、雷、电’之上,不知你可知道”

霍天云道:“是不是‘狂侠、天骄、魔女’‘狂侠’是外号‘笑傲乾坤’的华谷涵,‘天骄’是金国贝子出身,外号‘武林天骄’的檀羽冲,‘魔女’则是‘笑傲乾坤’的妻子,外号‘蓬莱魔女’的柳清瑶”

东方化道:“不错,那个女子就是蓬莱魔女柳清瑶这一派的传人。”

霍天云好像有点诧异,怔了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东方化道:“蓬莱魔女的剑术自成一家,和中原各大剑派都不相同。那女子用的虽是软鞭,但鞭法却是脱胎于蓬莱魔女的剑法。”

霍天云道:“老前辈既然和她的师门颇有渊源,何以又和她有这误会”

东方化道:“你别心急,我慢慢和你说。”

“蓬莱魔女和笑傲乾坤虽然份属夫妻,但他们的规矩却很特别,笑傲乾坤的武功传子不传女,蓬莱魔女恰恰相反,只传女而不传子。这个规矩,他们的后人保存下来,世代都是如此。”

谷夫人的女儿

霍天云笑道:“这倒有趣,一家子里分为两派,各传各的武功。那么他们子孙蕃衍,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这两派的武功岂不是有很多传人”

东方化摇了摇头,说道:“恰恰相反,如今距离笑傲乾坤和蓬莱魔女那个时代大约将近三百年了,据我所知,蓬莱魔女这派传人就只有一个,她是川西大侠谷神秀的夫人。至于笑傲乾坤这派的传人则我还没有发现。你要知道,这两派的武功都是非常精深奥妙的,几百年下来,他们的后人未必每一代都是学武的料子,只要有一代某一房的子孙学不成功,这一脉所传便要中断。所以他们的子孙虽众,但失传的可能是十居其九,是以到了现在,蓬莱魔女这派,就只剩下一个谷夫人了。”

霍天云道:“不,是两个。”

东方化瞿然一省,笑道:“不错,我说溜了嘴,是应该两个。那个女子已经得了谷夫人的衣钵真传,料想是她的女儿。”

霍天云忽地问道:“假如笑傲乾坤这一派有传人的话,那就应该是姓华的了,对吗”

东方化道:“不错。笑傲乾坤华谷涵的武功传子而不传女,倘有传人,自然是跟他一个姓。不比女生外向,他女儿的传人,却必定是跟夫家姓的。你问这个干吗”

霍天云笑道:“这个问题,我也知道问得很笨。一时没仔细思索,好奇心起,随口就问。”

东方化道:“我还以为你曾经碰过一个剑法非常之好的姓华的人呢”

霍天云不置可否,却把话题移转过来,说道:“老前辈和谷大侠夫妇想必是好朋友了,不知后来何以生了误会”

东方化道:“好朋友谈不上,只能算是相识。不过我给他们夫妇误会,倒是事实。”

喝了一口水,东方化继续说道:“说起这个误会,我又要从另一个人身上说起了。

“笑傲乾坤有没有传人我不知道,武林天骄这一派据我所知则是有传人的,最后一代的传人是女真族人,名叫檀玄竣。

“檀玄竣有个心爱的女子,不知怎的给一个邪派魔头的毒掌打伤,必须有天山雪莲才能救治。

“我与谷大侠夫妇相识,和檀玄竣却是并没交情,也从来没见过面。”

谷夫人有碧灵丹

霍天云觉得“檀玄峻”这个名字好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这个檀玄竣怎样”霍天云问道。

东方化道:“檀玄峻与我本是风马牛不相及,但我却是倒霉,受了他的牵累。谷神秀夫妻对我的误会,就是因他而起的。”

霍天云道:“檀玄峻是武林天骄最后一代的传人,想必也是个侠义道吧”心想川西大侠谷神秀既有“大侠”之称,不用说自必是侠义道了。何以檀玄峻又会与他结下樑子

东方化摇了摇头,道:“檀玄峻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行事喜恶随心,邪气恐怕还占到七分。

“嗯,咱们扯得远了,刚才我说到那里”

霍天云道:“檀玄峻有个心爱的女子,受了邪派魔头的毒掌之伤。”

东方化继续说道:“这毒掌之伤是必须天山雪莲才能医好的。

“老弟,你是天山派弟子,自必知道天山雪莲是极为难得之物,六十年才开一次花的。而且路远迢迢,要是檀玄峻从中原前去天山采药,最少也得半年时间,即使能够采得雪莲,待他回来,那个女子恐怕早已毒发身亡了。”

霍天云道:“那他怎办”

东方化道:“谷夫人用天山雪莲制炼的碧灵丹,倘若用来医那毒掌之伤,功效不及新采下来的天山雪莲,但可以拖延一年的性命。”

霍天云道:“啊,那想必是檀玄峻向谷夫人讨取灵丹,谷夫人不肯给他,因而结下樑子但他们祖先本是好人,谷夫人该不至于这样不近人情吧”

东方化道:“你完全猜错了。第一,檀玄峻与谷大侠夫妻非但没有往来,而且是彼此讨厌对方的。有人说从檀玄峻父亲开始就和谷家不和的了。什么原因,我不知道。第二,谷夫人有碧灵丹之事,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檀玄峻根本不知。那几个人也不会告诉他的。

“不过他后来还是知道了!”

东方化自称受了冤枉

霍天云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东方化苦笑道:“我正是想要知道他怎么知道的。可惜到了如今,仍然莫明其妙。”

霍天云道:“檀玄峻知道谷夫人有碧灵丹之后,是否便去讨取”

东方化道:“他要是光明正大的登门求药,那倒好了。谷家虽然与他不和,或许也还可以给他,偏偏他是一副不肯求人的脾气,竟然半夜跑到谷家,恃强硬抢。”

霍天云道:“结果怎样”

东方化道:“谷大侠给他打伤,谷夫人的碧灵丹给他抢去。没多久,谷大侠便因伤重而死。”

霍天云吃了一惊道:“檀玄峻竟是如此蛮不讲理么”

东方化道:“他打伤人也还罢了,却连累我受了无妄之灾!”

霍天云道:“何以扯到你的头上”

东方化道:“我和谷家虽是交情不深,但不幸得很,知道谷家有碧灵丹的那几个人中,我也是其中一人。”

霍天云道:“谷家误会了是你告诉檀玄峻的”

东方化道:“这真是冤枉到了极点,我连檀玄峻的面都没见过!”

霍天云道:“为何你不向谷大侠解释”

东方化叹口气道:“我根本就没有解释的机会。檀玄峻抢药伤人之事,我是三个月之后方始知道的,那时谷大侠已经死了。谷夫人疑心是我,我更是事后方知。说给我知道的人是谷大侠大嫂的好朋友,也是知道他家有碧灵丹的几个人之一。这人也曾为我辩护,但谷夫人说:‘知道我家有此药的人就只有你们几个,我都是相信得过的,就只西门化我相信不过。’——我原来本复姓西门。——唉,就只我是泛泛之交。

“谷夫人丧夫后,脾气变得非常暴躁,几乎难以理喻。她迁怒于我,发出誓言,非但要杀檀玄峻,还要杀我。不过她也自知武功未足如她所愿,于是埋葬了丈夫之后,便即离开故居。有人说她是去邀请丈夫的助拳,也有人说她是躲到深山里勤修武功,待练成了家传的内功剑法,这才亲自出山报仇。总之以后就不知道她的下落了。”

霍天云问得很仔细

霍天云想道:“一时的误会总是可以解释清楚的,为什么非得隐姓埋名,远避他方不可”

东方化好似知道他的心思,说道:“当时我也以为只须避过风头,待到谷夫人稍为冷静下来,就可以找她解释的,那知以后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以至令得与愿违。不过我之所以隐姓埋名,也不仅仅是为了避她寻仇之故。我算不得是什么‘奢拦’(了不起之意)人物,但在中原也有点小小的名头。我远走塞外,在瓦剌人的地方多少也有点活动,那就索性一直以东方化这个姓名出现了。”

霍天云道:“老前辈刚才为何不和那位谷姑娘说明当年的误会之事”

东方化苦笑道:“她认定了我是‘魔头’,你不是没有看见,我刚要说话,她的鞭已经向我打来了。看来她的脾气比她的母亲还要暴躁,叫我如何能够从容向她解释”

霍天云道:“那个檀玄峻后来怎样谷夫人是否曾经找她报仇”

东方化道:“这十年来我在塞外,从没得到有关谷夫人的消息。不过檀玄峻的结果,我却是曾有所闻。”

霍天云道:“怎么样”

东方化道:“用不着谷夫人找她报仇,他早已死了。”

霍天云诧道:“他武功那么好,怎样死的”

东方化道:“听说他是上天山采雪莲之时跌死的。碧灵丹只能保得他那位心爱的姑娘一年性命,所以他在一年之内,非得去采新鲜的雪莲不行。”

霍天云道:“就只他一个人去吗”

东方化道:“这消息是我辗转听来的,告诉我的那个人也是不知其详。大概是一个人吧。”

霍天云道:“那位姑娘呢檀玄峻死了,她有没有得到天山雪莲”

东方化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霍天云道:“那位姑娘姓甚名谁,老前辈,应该知道吧”

东方化似乎有点诧异的神色,说道:“你为什么问得这样仔细我已经告诉你,我与檀玄峻是风马牛不相及,他喜欢的姑娘是谁,我也没兴趣打听。”言下之意,当然是不知道的了。

“莫非就是师娘”

一个人不论如何见闻广博,也总有不知道的事情的,何况是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东方化不知道檀玄峻所爱的那个女子是谁,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但不知怎的,霍天云却是觉得他在说话时候的神情,似乎颇为有点“古怪”。

霍天云忽地心念一动:“莫非那个女子就是我的师娘凌云凤”

虽然他的师父霍天都并没完全告诉他那个故事,但师父曾为师娘采摘雪莲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他又蓦地想了起来,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两位师兄谈及师父、师娘当年的一段悲欢离合的故事,隐隐约约听到他们曾提及另一个人的名字(不错,现在想起来了,正是檀玄峻),可惜那两位师兄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停止谈话,那个人和他的师父师娘有何关系,后来的事情又是如何,他都不知道了。

本来是我的师父去打药的,怎的变成了檀玄峻或者是他们两个人一同去的吧但东方前辈却又说只是檀玄峻一人难道天下竟有那样凑巧的事情,檀玄峻在情场的遭遇,竟也是和我师父一样所不同的只是,他不幸跌死,我的师父却顺利采下了雪莲”他那里知道,他的猜测并没全对,但也中了一半。

东方化对他的多问似乎有点不大高兴,霍天云不敢再问下去,只好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因为好奇。”

东方化淡淡说道:“你也太喜欢多管闲事了,你招惹上邓不留的麻烦,我已经替你担心了,你还要去理会檀家和谷家的闲事吗”

霍天云笑道:“檀家谷家的闲事我要理也理不来,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那是你老人家的事情。”

东方化叹口气道:“不错,这是我的倒霉,没来由惹上这个麻烦,所以我是很不想再去招惹邓不留了。”

霍天云道:“邓不留有三条路可走,咱们恐怕也未必就能碰上了他。”

接连走了几天,果然没有碰上那个阴阳怪气的江湖郎中邓不留。霍天云在路上打听他的消息,没有曾经见过此人。

不知不觉,他们已是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陕西的震泽县了。

据东方化所说,风从龙风大侠就是隐居在震泽的一个山区的。

石屋内有金铁交鸣之声

这一天将近黄昏的时候,他们踏进了那条山沟。

东方化很是高兴,说道:“你瞧山顶上那间石屋有炊烟冒出,想必是风大侠正在烧饭。我还担心找不着他呢,如今是可以放心了。我和风大侠神交已久,真高兴今天能够和他会面。”

霍天云当然更是高兴,心道:“风大侠妻子的墓就在我师娘坟墓的旁边,想必他和我的师娘在十年前最少也是曾经见过面的,见到了他,我就可以把当年发生了何种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了。”当下欢欢喜喜的说道:“咱们辛苦了这许多天,总算不虚此行。风大侠要是知道了咱们奉金刀寨主之命来接他的,他恐怕比咱们还更高兴呢。”

东方化说道:“是呀。我先和他打个招呼吧。”说罢,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高亢,端的有穿石裂云的威势。霍天云暗暗佩服东方化内功的深厚。

按说风从龙若在屋子里面,应该听得见这一声长啸的,以他的武学造诣,一听见这个啸声,也该知道是有高人来访,必定会发出啸声相和的。

但出乎霍天云的意料之外,石屋之中并没有啸声传出。也不见有人跑出来。

“难道风大侠的病体尚未康复么”霍天云不禁有点忐忑不安了。

他们所在之处,离山顶那间石屋大约还有一里多路之遥。霍天云连忙加快脚夫步跑去。

东方化忽道:“好像有点不对,你听,是不是兵器碰撞之声”

霍天云凝神一听,果然是隐隐有金铁交鸣之声。不待东方化催他,他立即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了。在这崎岖的山路上,他的“八步赶蝉”的轻功比健马跑得还要快。

转瞬跑到石屋门前,只听得有人喝道:“风从龙,你已经中了酥骨散的毒,还要顽抗么你不会有救兵来的,有人来也一定是我们的人。你还逞强和我们动手,只有毒发得更快!”

“八步赶蝉”的轻功踏雪无痕,屋内的人听不见并不稀奇。但照道理说,他们敢于来害风从龙,当然亦非庸手,最少东方化那声长啸他们是应该听得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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