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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将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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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将离

叶婵宫已经想不起自己第一次挣开灰色的土层,眺望那颗蔚蓝色星球的心情了。

彼时的她还无法看得太远,但她能感知到,那颗被大气包裹着的星辰上,应有生灵奔走,鸟群翱翔。这种感觉很奇怪,按理来说,那时的她对于生命应是没有概念的。

之后便是长达万年的眺望了。

没有温和的风与露,月桂在月囚恶劣的气候上生长着。

她万年如一日地在月球上守望着,在她还没有能力将目光落到那颗蓝星上时,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眺望什么。那是她漫长的幼年期,意识模糊得仿佛婴儿。

在她的观念里,孤单仿佛是生命与生俱来的东西。

十月的最后一天,叶婵宫裙带飘飘地坐在古灵宗的铁索桥上,白色棉袜包裹的小腿在风中晃动,她仰起头望着天空,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己冗长的一生。

命运如此奇妙,她已来到了曾经眺望万年的世界里,却没有身处异乡的疏离感。

宁长久坐在她的身边,两人一同在铁索桥上眺望着星空。

从墟海回来之后的日子里,叶婵宫大部分时候都抱着金乌,但她的寒症没有任何好转,无论穿多数衣裳都还是冷的。

白天的时候,叶婵宫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床榻上睡觉。

大家担心她的安危,她只说这是月亮的生活习性,无需忧扰。

但没有人知道,她虽有梦境的权柄,自己睡觉时却从来做不了梦。这是痛苦的,但她也能这睡眠中的苍白时间里得到一丝安宁。

许多次,叶婵宫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怀中都抱着松软的枕头。

她以为是其他女子塞到自己怀里的,但询问之后却说是她自己不经意抱住的。

真是奇怪,自己都不会做梦,又何来这种下意识的动作呢

她并未多想。

她依旧像是月影,清风过时撩不起她的发丝。

叶婵宫知道,若有哪一日,自己的发丝被风吹起了,那就说明,自己与月亮的联系也就彻底割裂了。

“这个世界是在旋转的。”叶婵宫说。

“什么”宁长久从星河中收回目光,望向了身旁的少女。

叶婵宫轻轻摇头,她以指压了压自己的额头,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师尊好好歇息。”宁长久将外衣脱下,披到了她的身上。

叶婵宫嗯了一声,问:“你近来修行如何了”

宁长久道:“金乌神国的修缮已完成得差不多了,再过三日,便可让司命与嫁嫁一同入主了。”

叶婵宫点点头,一切都还算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金乌神国构筑完毕,他便真正拥有了在人间与神国分庭抗衡,甚至对更高处存在宣战的能力。

最后,只要确认剑圣的死亡,整个人间的威胁就基本一扫而空了。

“对了,漂浮在南溟大海上的意识碎片是什么我在骸塔废墟也看到过类似的东西,师尊知道它的由来吗”宁长久又说起了此事。

自墟海出来之后,他们曾粗略地讨论过此事。今夜,宁长久再度问起了。

“孤城高远,神骨为葬。北冥玄清,鲲鹏作陪。云国之端,王柱沉陷。古煌之墓,苍龙断头……”

叶婵宫将这段文字徐徐念出,天上飘浮过的夜云如有感应,化作了五爪神龙的模样。

“真的是烛龙么”宁长久看着这片飘远的云,轻声问。

叶婵宫道:“烛龙在太初神战中就已经死了,必死无疑的死,当时的我们,是见证了的。”

宁长久问:“那这些意识碎片是它在死亡之前留下的么它又想指引我们什么”

那些残碎的意识碎片都埋在了地壳的极深处,若不是剑圣与天骥,骸塔废墟和南溟的意识碎片根本不可能重见天日。

“我也不确定。”叶婵宫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未解的传说,譬如中土八十一城的四象斩龙和那‘拜金龙,可得活’,没有人知道它们源自哪来……或许过去有人窥探到了某些隐秘,不敢直言,便借童谣或者传说流传了下来。”

宁长久点点头。这些传说或许就像是恶的故事,它们都将所要表达的,潜藏在故事的皮囊下了。

“孤云城的骸塔废墟,北冥,云国,古煌,南溟,这些地方皆是古龙的故居,无一例外都有烛龙葬身的传说,但各个地方的说法不一,烛龙具体葬身在哪里,无人知晓。”宁长久说。

“云国靠近北冥,曾是一片云海上的仙国,后来云被风吹散了,仙国与缠龙柱一道崩塌,遗迹都不剩下了。”叶婵宫说起了往事。

“那古煌呢”宁长久问。

“古煌在西北方向,也就是神画楼附近。”叶婵宫说:“我原本想去看看的,但青铜神驹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便耽搁了。也许那里真的藏着什么秘密。”

宁长久道:“若真有秘密,三师兄坐镇神画楼这么久,想必早已发现了吧”

“未必的……其实这些也不重要了。”叶婵宫道:“烛龙的阴火早已熄灭,复生无望,弄清楚它想表达的事或许对我们有用,但也不要因此打乱了原有的计划。”

“嗯,我知道的。”宁长久应了一声。

当初古神多为龙类,数量何其庞大,历经了数场劫难洗礼,却已然濒临绝迹了。

今晚叶婵宫说了许多话,她本就弱不禁风的身子轻轻咳了起来,横湖的铁索上,她的身影更显得细微了,让人有一种她随时要摔下去的错觉。

宁长久轻轻扶住了她,如扶一株被风吹斜的花。

铁索桥上,身子娇弱的少女再难坐稳,她抓住铁索,一只腿儿轻轻跨过了长索,整个身子侧坐过来,方才平稳。

她这个姿势看着有些奇怪。

铁链若是马,那她就骑在马背上了。

她双手抓着铁链,抬起头看着宁长久,道:“这是十月的最后一天了。”

宁长久不知为何,不太敢直视她的面容,他平静道:“是啊,下一个月就是原君月了。南溟一战里,天骥折损很大,尚在休养,但暗主若执意杀我们,强燃原君之星,恐怕会很麻烦。”

叶婵宫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说:“现在的你,不应过多考虑暗主之外的东西了。”

这样说着,少女扶着铁链站了起来,她转过身向着九幽殿的方向走去。

少女发丝安静,黑裙却小幅度地飘着,大大的红色蝴蝶结与细柔腰肢的对比鲜明而夸张。

她如履薄冰地走着,像是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孩。

宁长久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

来到九幽殿前时,夜风吹过,许多纤细的花瓣被风吹来。那是一种秋日里开着的花,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也要被寒风杀死了。

叶婵宫路过一棵花树时停下了脚步,她伸出手,折下了两朵还算完好的花。

宁长久以为她是怜香。

却见她轻轻转身,踮起脚尖,艰难地将一朵花贴在了他的衣领上。

宁长久不解,他注视着少女的眼睛,却听她清清冷冷地开口了:“生辰快乐。”

宁长久怔在了原地,他注视着少女的眼,鼻尖依旧萦绕着花香,刹那,那双眼眸像是将满天星河吞噬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无法看到。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的生辰了。

回过神时,叶婵宫已走到了崖边,将另一朵花向着西边轻轻抛起。

“生辰快乐。”

这句是对赵襄儿说的。

这一世里,他们是同一天出生的。

“那师尊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呢”宁长久立刻问。

“我……”叶婵宫轻轻摇头:“我不记得了。”

……

宁长久回到大殿时,看到司命正在煮面。

他心中一动,以为除了自己,其他人都记得他的生辰,正欲说点肺腑之言,却见陆嫁嫁与司命各自一碗,一同吃了起来。

“……”

宁长久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未将生辰一事告诉过她们。

十月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十一月已是深秋,人间萧瑟得像是九幽笔下的诗句。

这是难得平静的日子,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并无多余的事发生。

宁长久每日耗费大量时间苦修,尽量让神国可以逼近当年的规模,陆嫁嫁与司命也轮流进入神国之中,与他一同适应这座崭新的国,然后传续它的力量。

赵襄儿已有了三千世界,所以这座过往的羲和神殿会由司命来继承,而陆嫁嫁也将成为当初八十一仙剑的主人,等到时机成熟,她会将其余散落在人间的无主仙剑尽数收回。

修道之余,宁长久也会陪小龄去冥国和轮回海看看,或者陪小黎一起坐在红楼里眺望外面的光,邵小黎很勤奋,每天都起得很早,第一件事就是为师父把昨天的日历撕掉。

宁长久觉得她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嗯……应是每一日都是崭新的一日的意思吧。

当然,除了陪师尊说话,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和司命在一起的。

他对外宣称是传授合欢宗内门心法,每当这时,他也会解除柳希婉的灵态,让她去随陆嫁嫁修习剑法,柳希婉对宁长久这样的行为充满了不解,心想多一个人不是更好

邵小黎对此也颇有微词,因为她的箱子被宁长久顺势没收了,至今没有归还自己。

叶婵宫则始终是那样,哪怕穿上了可爱的衣裳,依旧是冷清的内里,就像是女孩假扮大人。

十一月三日,黄昏时分,叶婵宫从睡梦中醒来,她穿上小巧的鞋,走到了冥殿大大的镜子前,九幽帮着收拾了一番穿着,宁小龄也将熬好的暖身的药汁端来。

叶婵宫知道这些名贵药材熬的汤并无多少作用,但还是乖乖地喝了下去。

她抿了抿唇,很有礼节地归还了瓷碗与勺。

“师尊今日感觉怎么样了”宁小龄坐在她的身边,担忧地问。

叶婵宫道:“每日都是一样的。”

说完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喝过了小龄的药汤,感觉会好一些。”

宁小龄莞尔一笑,她收拾好了残余的药后回到叶婵宫的身边,陪她说话。

“今日又有什么问题呀”叶婵宫取过手绢,轻轻擦拭着唇上的药汁。

宁小龄小声道:“我能问问小黎前世是怎样的人吗”

叶婵宫道:“问这个做什么”

宁小龄义正言辞:“小黎早晚是要过我们宁家的门的,我得好好帮师兄把关才行。”

叶婵宫极淡地笑了笑,道:“比起这个,你应该更想离开冥国,陪着他吧”

宁小龄讶然道:“师尊虽然神通广大,但也不能偷窥人的心思呀。”

叶婵宫看着她,柔声道:“小龄的心思已经写在眼睛里了,只要不笨都能看到。”

宁小龄微惊,自语道:“有……有这么明显吗”

一旁的九幽听得云里雾里的,她盯着宁小龄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呢喃道:“什么心思呀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叶婵宫淡淡地笑了笑。

宁小龄捂着自己的眼睛跑了出去。

霞光消寂,夜色再度落下,叶婵宫看了一眼摆放在桌上的日历,略一推测,便知道司命与陆嫁嫁已经开始真正融入宁长久的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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