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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不公平的样本:推理小说的法则(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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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派部下在大黑家周围巡视。我们借了毯子,轮流值班,在起居室里打地铺。不知天下一用了什么办法,他自己独享一个房间。

我偶尔也起来,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我知道,即便这样做,也不会找到任何线索,但进行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调查,正是我在这篇小说中的职责。

巡视了几番,回到起居室,我发现一个部下正在和天下一交谈。

“你干什么呢,这么晚了。”

“我心中烦躁,睡不着。警部您是去吃剩下的毒巧克力了吗?”

“你胡说什么啊,我是去巡视了。”

“天下一先生说,凶手不是这个家里的人。”部下有点顾虑地说道。

“哦。”我看着外行侦探,问道,“为什么?”

“没有动机。”天下一说道,“大黑一朗死了,谁也不会得到好处。”

“这怎么可能?有人能得到巨额遗产啊。”

“要是以前或许还有可能,但由于公司近期经营恶化,大黑的个人资产并没有多少。还了债务,缴纳遗产税,就所剩无几。”

“那保险金呢?他应该买了生命保险吧?”我问旁边的部下。

“买了。保险受益人是夫人伸子。”部下看了看笔记本,说道。

“那么,她就是凶手。”我立即说道,“一定。”

天下一摇头说:

“只是,金额是一千万日元。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笔巨款,但还不至于令人拿自己安定的生活作交换。”

“哦。”我又想了一会儿,问部下:

“那有没有过节什么的?或者感情纠葛?”

部下挠着头,说道:

“据目前的调查情况看,没有。家人都相安无事,挺和睦。”

“这不可能。有钱人家里,一般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矛盾。你再去好好调查一下。”我也觉得这理由太过牵强,但还是批评了部下一顿。部下一脸沮丧地说:“是,明白。”

这时,旁边传来动静。穿着睡衣的大黑高子站在门口。

“少夫人,您怎么了?半夜还没休息?”我问道。

“我丈夫……我丈夫不见了。您没有看见他吗?”

“次郎先生?没有啊。”我看了一眼部下,他示意也不知道。

“您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在的?”天下一问道。

“刚才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没在。还以为他上厕所了,却总也不见回来,我很担心,所以才下来的。”

白天那么盛气凌人的高子,眼中闪烁着不安。

“好。”我站起身,“我们去找一下。”

我们和高子找遍了每一个房间。当然,还把睡着的人强行叫起来进行确认。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次郎的影子。

我问在外面巡视的警察。他们都说没有看见任何人从院子里出来。

“没有别的房间了吗?”我问。

大黑和夫突然一声惊呼:“啊!”

“怎么了?”我问道。

“莫非是在地下室?”

其他人如梦方醒。

“地下室?”天下一问道。

“哥哥建了地下避难所,以备意外发生。后来他觉得也没有什么必要,一直没使用……”

“请带我们去。”天下一表情严肃地说。

前往地下室的通道在二楼的楼梯内侧。乍一看,只不过是一个利用楼梯下面的空间改造的小仓库,但是打开门,里面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只有我们家的人知道这个地下室的存在。”和夫说。

下了楼梯,是一个四壁都是钢筋混凝土的房间。房间中央,一个男子仰面倒在地上。高子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大家都别动。”我说着,向尸体走去。男子正是大黑次郎,胸口插着一把登山刀,没有流太多血。

我叫来部下,小声说道:“坏了,又失手了……”

在警察的监视下发生杀人事件,面子都丢尽了。我装出一副拼命的样子,对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取证。当中,特别留意的是大黑和夫。在一朗和次郎父子死后,此人将掌控大黑制药公司的实权。仅凭这一点,我就给他贴上了“首要嫌疑人”的标签。

“赶快招供,两个人都是你杀的吧。”

“不,不是我干的。我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和夫哭丧着脸,一再否认。

没有任何证据,我无法逮捕和夫,只好抱着胳膊说:“嗯,凶手也有可能是次郎自己。他出于某种原因将父亲杀害后,感到罪孽深重,自杀了。嗯,肯定是这样,这样就说得通了。”

正当部下也差不多要同意我的推理时,天下一出现了。

“不,不对,凶手另有其人。”

“什么?你这家伙,这里可是搜查本部。无关者请出去。”

“不信就请您跟我去大黑家,我给您找出真正的凶手。”

“你这个外行侦探,开什么玩笑!真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会有什么样的推理。”

我率众朝大黑家进发。

按照惯例,相关人员都聚集在大厅里。天下一缓缓向前迈了一步。这是推理小说中司空见惯的一幕。

“各位,”他开口说,“对于这次的事件,一开始我也非常苦恼。因为我无法描绘凶手的样子。到底凶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出于什么目的?可以说,完全没有头绪。于是,我开始想能够成为凶手的条件:第一,要对大黑家很熟悉,这一点从凶手知道大黑非常喜欢巧克力和知道地下室的存在这两件事就能判断出来。第二,在次郎被杀当晚,凶手在这个院子里。第三,能够将绿色圆珠笔扔进一朗书房的垃圾箱中的人。”

“你说话真奇怪。这么说不是将这个家中的所有人都当成嫌疑人了吗?”

“的确,从前两个条件来看是这样。但第三个条件不同。”

“怎么不同?”

“连绀野绿小姐也不知道,其实在一朗先生被杀的当天早晨,他自己清理过书房的垃圾箱。他将垃圾装进塑料袋后,将袋子放到玄关旁边。袋子里有很多撕碎的信笺,这一点能证明我的说法。可能是他不想让人看到信件的内容,所以才自己打扫的吧。”

“啊!”我不由得叫出声来。这么说来,我们刚来到这里时,门旁的那个垃圾袋,是大黑一朗扔出来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垃圾箱就应该是空的。也就是说,圆珠笔是在那之后被扔进去的。那么,谁有可能这么做呢?首先,要排除当时不在家中的和夫先生和司机樱田先生。另外,伸子夫人、高子夫人、次郎先生以及绀野小姐都在餐厅里。这是大家说的——在邮递员送来巧克力之后,惨剧发生之前,谁也没去过二楼的书房。”

“也就是说,谁也没有机会。”和夫说道。

“是的。”天下一点头道。

“咦?按照你的说法,凶手不在这里了?”我看着天下一的侧脸说道。

“不,凶手就在这里。”

“但是,你刚才的意思是……”

“警部,”天下一说着,转向我,“能够具备我刚才所说的这三个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是谁?”我问道。

“谁?”

“是谁?”

大黑家的人也都一起追问。

天下一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舔了一下嘴唇,说道:

“能够不被任何人怀疑随意在院子里行动,又能够将绿色笔芯的圆珠笔扔进垃圾箱的人,就是你,警部。”

他指着我。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发出惊讶的叫声。

“什么?真是胡说八道……”

“你认罪吧。”他说,“你以取证为名,进入一朗先生的书房之后,偷偷地将圆珠笔扔进垃圾箱。”

“为什么我要做那种事情?”

“你别装傻了。我已经掌握了所有的证据。”

“别再开玩笑了。你到底查到了什么?”我大声喊道。

“我到凶手买巧克力的店去调查了,并让店员看了你的照片。你当时虽然带着面具,但店员记得你额头上有块伤疤。”

我不由得摸了一下额头,那里的确有块伤疤。是年轻的时候被某个罪犯砍伤的。

“我还有一个证据。在次郎先生被害当晚,你巡视回来,我问你是不是去吃剩下的毒巧克力了,那是因为在你的衬衣上,有一块巧克力颜色的东西。我认为,那其实不是巧克力,而是溅出的血液。只要查一下那时的衬衣,就能真相大白。”

“啊……”我一时想不出应如何反驳,呆呆伫立。

“警部先生为什么要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大黑伸子说完,再也说不出话来,连连摇头。

我瞪着她一本正经的脸。

“为什么?那是因为,残忍的是你们。你们才是杀人犯。”

“什么?为什么说我们是杀人犯?”

“你们还装无辜。难道你们忘了花子?”

“花子?啊!”大黑伸子脸色骤变,“你是她的……”

“父亲。”我瞪大眼睛说道。

我的女儿花子曾经和大黑次郎交往,还有过婚约。花子经常到大黑家来玩。但是,大黑次郎突然抛弃了花子,与大黑制药公司的主要客户,某大公司老板的女儿高子结婚了。这肯定是大黑一朗和伸子命令儿子这么做的。花子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上个月自杀了。从那时开始,我就决定复仇。”

“她自杀……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伸子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但是现在再难过也不能挽回了。

“果然如我所料。”天下一说,“你声称在巧克力里下毒的凶手就在内部,是为了方便自己以调查为名,在院子里行动。”

“正是。”

“你是从你女儿那里听说大黑一朗非常喜欢巧克力以及大黑家有地下室的吧?”

我点了点头。

我的部下战战兢兢地走近,惶恐地给我戴上手铐。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无法相信这一切。

“这是什么啊。”天下一挠着头发,“最终还是出现了。‘作为叙述者的我就是凶手’这种老套的类型,无论谁都能制造出的意外。毫无艺术性和技巧性可言。”

“啊,可别这么说。”我安慰道,“也有推理迷喜欢这样的意外呢。”

“那不是真正的推理迷!”他说道。然后他转向读者,深深地低下头,说道:“对不起,这次是不公平的。对不起。”

这时,随着“哐当”一声响,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这个蓄着髭须的人喘着粗气,看看大家,挠着头皮说:

“啊,对不起,我来晚了。有件案子让我一直脱不开身。”

然后,他——大河原警部,瞪大眼睛看着我,说道:

“怎么了,金田警部?您的脸色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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