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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保洁公司的社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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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呢?你父亲有没有和女人不检点?或者父母有没有因为这种事吵过架?”

“据我所知,一次也没有。父亲不问家事,但不是因为他在外面玩。他是个工作狂,难以想象会有外遇。”

加贺点点头,有点犹豫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将屏幕朝向弘毅。“我这样做违反规定,所以请你对看到的东西保密。”

画面上是一个穿正装的年轻女人,看神情好像没发现有人正给她拍照。

“偷拍的?”弘毅问道。

“所以说是违反规定的。”加贺咧嘴一笑,“你对她有印象吗?”

“真漂亮。我没见过。”

“请再仔细看看。没见过吗?”

弘毅再次凝视屏幕。“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可能只是错觉。”他说。

“是吗?”加贺将手机放回口袋。

“那个人是谁?”弘毅问道。

加贺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犹豫,然后说道:“是清濑直弘身边的女人。请不要误会,现在还没确认他们之间是恋爱关系。”

“但您在怀疑吧?怀疑她是我父亲的情人。”

“情人这个称呼有些奇怪,清濑先生现在单身。离婚后他和谁交往是他的自由,前妻也不能因此要求他赔偿。”加贺强调了“离婚后”这个条件,弘毅立刻理解了他的意图。

“如果我父亲在离婚前就开始和那女人交往,说不定我母亲就可以要求他支付精神赔偿金。”

“你的感觉真敏锐。”加贺笑道。

“您偷拍那女人,是由于您认为她和案件有关吧?”弘毅边说边想到一种可能性,“在我父母离婚前,那女人就是我父亲的情人。母亲发现了这一点,所以父亲把母亲杀了?”

加贺端详着弘毅的脸。“你不仅感觉敏锐,推理能力也很棒。”

“请别开玩笑了,是那样吗?”

加贺恢复了严肃,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警察会设想各种可能性,也有人正按你说的这一种进行调查。”

“您怎么认为?也在怀疑我父亲?”

“我?怎么说呢,怎样都无所谓吧。辖区的刑警只是协助警视厅办案而已。”加贺看了看手表,“都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对不起,本想跟你多聊一会儿,但我还有事。”他拿着账单站起来。

“让我来付……”

“你还在学习,得节约。”加贺走向柜台。

4

看见直弘从大楼正门走出来,弘毅赶紧缩回脖子,但直弘其实不可能注意路对面的快餐店。

直弘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离开了。平时,他都是走到车站坐电车回家。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女人也从正门走了出来,正是弘毅在等的人。他感到血液瞬间涌上头顶,猛地站起来,磕到了小腿。

他匆匆走出快餐店,跟在女人的后面。她正往车站方向走,幸好没有同伴。

直弘的公司里有个职员弘毅从小就认识。昨晚,他给那人打了电话,询问直弘的近况。对方大概不知道弘毅的意图,一开始说话非常慎重。弘毅着急起来,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说我父亲有了情人,是真的吗?”

对方顿时变得语无伦次。“哎呀,那是谣传,谣传而已。那人年轻,长得漂亮,所以大家只是开开玩笑,请不要当真。”

见对方试图掩饰,弘毅紧逼不舍。他表示自己会判断真假,只要告诉他详情就行。

“你要保密啊。”对方提出这一条件,然后道出一个名字——宫本祐理。她从今年四月开始成为直弘的秘书。

弘毅确信,那肯定就是照片上的女人。那个疑似宫本祐理的高个女人正挺直身子快步走着。她步幅很大,弘毅小跑着才能跟上。

终于追到身后,弘毅调整了一下呼吸,叫道:“宫本小姐。”

女人停下脚步,握着挎包背带回过头。一看到弘毅,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弘毅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把你叫住。我是清濑直弘的儿子弘毅。”

她眨眨眼睛。“嗯……”

“我想问件私事,十分钟就行,你有时间吗?”

她内心的波动尽数表现在眼神中。忽然听人这么说,想来无论是谁,情绪都会产生波动。弘毅等着她平静下来。

这并没用太长时间。

“我知道了。”她直视弘毅的眼睛。

走进甘酒横丁不久,清濑直弘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道:“清濑先生。”他回过头,发现加贺正朝自己走来。

“真是奇遇啊。不,或许不仅仅是偶然吧。”

加贺不好意思地笑着挠挠头。“最近您经常来日本桥,这在搜查本部已经传开了。”

“您是说有人跟踪我?”

“请别想得那么夸张。掌握相关人士的行踪,对于调查很重要。”

直弘撇了撇嘴,耸肩道:“您找我有何贵干?”

“有几件事想问您。首先是您经常来日本桥的原因。”

“不回答不行?”

“是不可告人的内容吗?”加贺笑道。

直弘吐了口气。“边走边说可以吗?”

“正如我愿。这里非常适合散步。”

两人并排前行。时值傍晚,已没那么热了,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风铃声。

路过一家卖三味线的商店时,直弘在陈列柜前停下脚步。“听说峰子搬到小传马町是有特别的原因。我听我儿子说了,想知道是什么原因,才来到这里。我想在这里走走,也许能找到。只是我儿子说和我完全无关。”

加贺没有回答,陈列柜的玻璃上映出一张非常忧郁的脸。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清濑先生,您为什么答应和三井峰子女士离婚呢?”

直弘打了个踉跄。“现在有必要说这个?”

“和宫本祐理小姐无关。您不是因为有了她才想离婚,是吧?”

“您想说什么?”

“您如今才重新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爱三井峰子女士,您的妻子,所以才来这里,想知道妻子曾经如何生活,不对吗?”

直弘缓缓地摇摇头。“我对峰子的感情一直没变,用不着重新认识。离婚对我们来说也是正确的选择。为了确认选择的正确性,我才想知道峰子在做出这个选择后发现了什么。”

加贺边思考边拿出手机。“清濑先生,今晚您有安排吗?”

“今晚?没有。”

“那我们去喝一杯如何?关于三井峰子女士,我有几件事要跟您说。”

弘毅和宫本祐理走进一家自助咖啡馆。他们选择了最偏僻的角落,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就开门见山了。你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他声音低沉,却又足以让对方听清楚。

宫本祐理盯着盛有拿铁咖啡的杯子,答道:“我是他的秘书。”

“我不是问那个。”弘毅探了探身,“我是问你们有没有私人交往。”

宫本祐理抬头,说道:“那是个人隐私,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这让弘毅感到意外。他原以为对方既然乖乖地到这里来,肯定会将实情和盘托出。“我是他儿子,有权知道他的异性关系。”

“那你问你父亲不就好了。”

“他不太可能跟我说实话,所以才问你。”

“那我就更不能告诉你了。清濑社长应该有他的考虑,我听他的。”

弘毅在桌子下面晃起了左腿,这是他着急时的习惯。宫本祐理对他内心的焦急完全不感兴趣,若无其事地喝着咖啡。

真是一个美女。弘毅在焦急的同时这样想道。她已有了成年女性的沉着,但仔细一看还很年轻,和弘毅应该相差不到十岁。

“警察在怀疑我父亲,可能是他杀了我母亲。如果你是他的情人,你们的关系在离婚前便已开始,我母亲就能要求精神赔偿。他不想支付这笔钱,就杀了我母亲。”

宫本祐理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你不相信自己的父亲吗?”

“不是我,是警察这么想。”

但宫本使劲摇头。“重要的是你的想法。要是你相信自己的父亲,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不会动摇。”

听到对方劝诫的语气,弘毅不由得咬紧牙关。“那我只能说,我并不相信他。”

宫本竖起双眉。“当真?”

弘毅的表情舒缓下来,说道:“原来你也用这种词啊。”

“这不是重点。是真的吗?你不相信他?”

“我不相信他,或者说我无法相信他。他对家里不管不问,母亲提出离婚时他也没有反省,离婚后又把你放在身边。想让我相信他是不可能的。他连我母亲的葬礼都没参加。”

宫本祐理仰起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怎么了?”弘毅问道。

她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小声说:“不行了,我已经不行了。”

弘毅正要喊她,她已重新坐正,眼神中充满坚毅。

“弘毅,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

“这本来不是我的职责,但我忍不住了,只能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真相?”

“你别说话,听我说。”宫本祐理把咖啡一饮而尽,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5

加贺把直弘带到一家名为松矢的料亭。直弘见招牌上写着“料亭”,还以为是非常讲究的餐厅,但服务员带他们去的不是单间,而是摆着桌子的大厅。

直弘对餐厅的关注仅止于此,因为加贺开始讲述,他全神贯注地聆听。加贺讲的是峰子搬到小传马町的原因。她一直在寻找儿子的消息,以为他的女友怀孕了,便决定留在他们身边,但那只不过是因各种偶然而产生的误会。正像弘毅所说,一切和直弘无关。如果峰子没有被杀,直弘或许会笑她愚蠢。但现在不一样,光是听到这些话,他就感到胸口作痛。

“如何?”加贺把话说完,拿过啤酒杯。

飞啤酒是这家店的一大特色,直弘也点了一杯,但和加贺一样,还一点都没喝。

“我很惊讶,没想到案件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直弘直率地表达感想。

“据律师高町女士说,峰子在离婚时并非没怀疑过您出轨。她好像也想过,如果详细调查,说不定能查出什么。但她最终选择协商解决,因为她迫切地想自立。可后来她又想索要精神赔偿金,我想应该有非常重大的原因。”

“因为儿子有了孩子?原来如此。”直弘喝了口啤酒,“但我并没出轨。”

“听说您公司的人已经开始议论宫本祐理小姐了,三井峰子女士听到传闻也不奇怪。她认为找到了向您索要精神赔偿金的证据。”

直弘轻轻摇了摇头。“真蠢……”

“在您看来或许愚蠢,但对于一般人来说,一个男人刚离婚便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放到身边,总会让人怀疑他们是否已交往很长时间。而且你们确实从很久之前就交往了。问题是你们的关系。既然是男人和女人,周围的人只会想到一种可能。你们该不会有血缘关系吧?”

直弘吃惊地看着加贺。这个日本桥的刑警好像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悠然自得地夹起小菜送到嘴边。

直弘长叹一口气。“果然不出所料。听祐理说起你时,我就猜你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关系。你问她戒指的事情了吧?”

加贺点点头。“宫本小姐左手的戒指是手工制造的,而且不知当说不当说,那还是个外行的作品。戒指和她的打扮并不相称,因此我想可能是很重要的人送的。我以前见过类似的戒指,是用五十元硬币锉的吧?”

直弘用指尖挠了一下眉毛,不好意思地笑了。“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

“据说在二十多年前很流行,没钱的男人用这种方法做戒指送给心上人。现在已经没人那么做了,即便做,也会按照无名指的大小,而不是小指。”

“那是送给那孩子母亲的礼物。”

“我已经猜到了。那位女士个子很小吧?手小,手指也细,所以戴在无名指上正好。”

“那时我才二十几岁,也没有钱。”直弘咕咚一声喝下啤酒。

那时还没那么多练歌房,街上遍布可以唱卡拉ok的小酒吧。直弘大学毕业后没找工作,在那种地方打工,工资低得无法想象,但他认为只要年轻能干活,就不用攒钱。

店里有个叫户纪子的女人,比直弘大五岁,离过婚。她不是老板,但负责打理店内一切大小事务,就是所谓的常务妈妈桑。

有一次直弘送喝醉的户纪子回家,两人发生了关系。直弘由此迷上了她,她好像也很爱直弘。

户纪子过生日的那天深夜,打烊之后,直弘拿出了生日礼物——一枚用五十元硬币锉的戒指,并向她求婚。

她感动得流下泪来,连声道谢,还说会一辈子把这个戒指视作宝贝。但那天晚上,直弘并没得到答复。

“明天开始我要回娘家住三天,然后再答复你。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户纪子红肿着眼睛笑道。

此后三天,户纪子都没来店里,第四天也没有出现。代她管理店里事务的酒保告诉直弘,她已经辞职了。

直弘去了她的住处,但已人去楼空。不久,茫然的他收到了她的信,上面没有写寄件人的地址。

户纪子在信里说,直弘向她求婚,她真的很高兴,但不想毁了直弘的前程,只好选择离开。她还激励直弘,说父母好不容易供他上了大学,即便是为了报答父母,他也应该认真寻找自己该走的路。

直弘感到一盆冷水浇到了头上。他这才知道父母多么宠自己,自己又是多么天真。户纪子的信字里行间都充满对直弘的爱,但也可以解释为是对不成熟的人的安慰。

那天之后,直弘就像变了一个人。他辞掉了夜里的兼职,到一家家政公司当学徒。选择家政公司,是因为他想证明自己什么都能做。

他的判断奏效了。在家政公司学到的专业技术成为他后来创立保洁公司的基础。

“两年前,我在银座的夜总会发现了祐理。我非常吃惊,她长得和户纪子一模一样。更令人吃惊的是,她戴着这枚戒指。”

“当时她也戴着?”加贺问道。

直弘点点头。“我问戒指是哪儿来的,她的回答让我非常意外。她说那是母亲的遗物。她母亲在三年前患胰腺癌去世了。”

你母亲的名字是——话到嘴边,直弘又咽了回去。他要先整理一下思绪。

他又去了几次那家店,每次都指名点祐理,想问出她的身世。她并非总说实话,但她说自己出身于单亲家庭,这一点应该没错。不久,直弘便知道了一个决定性的事实——祐理的出生日期。如果她没说谎,她母亲正是在直弘和户纪子发生关系的那段时期怀上她的。

一天晚上,直弘终于下定决心,对祐理说想跟她单独谈谈。

“我绝无恶意,只是有非常重要的话跟你说,是关于你母亲的。如果没猜错,你母亲叫户纪子,对吗?”

祐理瞪大眼睛问道:“您怎么知道?”

直弘立刻确信了一切,他一阵眩晕,感到难以置信。

夜总会关门后,直弘带祐理去了一家他常去的日本料理店,因为那里有单间。房间里只剩下他们时,直弘跪在榻榻米上,双手伏地,低头行礼,告诉祐理自己便是她的亲生父亲,而且不知道当时户纪子已经怀孕。

“我向她道歉,说让她们娘俩受苦了。她们明显过得很苦,我虽然不知情,但也有责任。如果我成熟一些,户纪子说不定会接受我的求婚。”直弘手拿酒杯说道。

菜陆续端了上来,酒也换成了日本清酒。好像是富山的酒。

“宫本小姐有什么反应?”加贺问道。

“当然很吃惊。她好像难以立刻相信,这也难怪。但她似乎早已感觉到,我并非只是一个中意她的客人。那天我们没怎么说话就分开了,但后来她跟我联系,说要好好谈谈。”

“你们似乎谈得不错。”

“我当时有家庭,不能马上在方方面面都帮祐理,就想暗地里资助她。”

“就在那时,您妻子提出了离婚?”

直弘忽然笑了起来。“真讽刺啊。我从和户纪子的事中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男人要想让女人幸福,就得像牛马一样工作。但峰子的行动又告诉我,仅仅那样也不行。我真是蠢极了。”

“但您倒是可以将祐理留在身边了。”

“我想尽一个父亲的职责,因为总不能一直让她在银座工作。我意识到会产生一些奇怪的流言。我想等时机成熟就向大家宣布。本来必须先跟弘毅说的,但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的计划全乱了,弘毅好像也越来越讨厌我,根本没法跟他谈这些。”

直弘一口喝干杯中的酒。一直以来,他都想和儿子一起喝酒,倾听儿子的烦恼,从父亲的角度给他一些建议。但实际上,他们只要一说话就会吵架,根本感受不到父子间的心灵相通。

加贺忽然放下筷子,挺直身子说道:“清濑先生,您通过和三井峰子女士离婚得到了什么吧?”

直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您这话真令人厌烦。”

“我不是故意让您反感的。三井女士误以为儿子的女友怀孕了,便搬到附近,您刚离婚就将祐理叫到身边。离婚后,你们寻求的都是自己的家人,都渴望家人的情感。家人的纽带是扯不断的,清濑先生,您和弘毅也是一家人,这一点您别忘了。”

直弘看着加贺。加贺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微笑,又拿起筷子。“抱歉,我出言不逊。”

“哪里。”直弘小声说道。这时,他上衣口袋里的手机邮件提示音响了。他说了声“对不起”,取出了手机。

邮件是祐理发来的,标题是“紧急”。直弘慌忙查看,随即发出惊叫声。

祐理是这样写的:

我正和弟弟在一起,要是您能过来,跟我联系。祐理。

加贺见他看着手机一动不动,便问道:“怎么了?”

直弘一言不发地让加贺看了邮件。加贺起初也很惊讶,但立刻笑容满面。

“新家庭好像已经开始了。赶快去吧,我会跟这里的老板娘说明情况的。”

“谢谢。”直弘站起身来。就要离开时,他问道:“加贺先生,您仅仅根据那个戒指,就推断出祐理是我的女儿吗?”直弘心想,若果真如此,那可真是一双惊人的慧眼啊。

加贺调皮地笑道:“实际上,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就猜到了。”

“怎么会?”

“他们很像啊,祐理和弘毅。”

“啊……”

“弘毅也说好像在哪儿见过祐理。”

直弘看着加贺,点头感慨。“我还有一个问题,加贺先生,您的职衔是什么?”

“警部补。”

“您真该当警部啊。”说完,直弘朝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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