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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四天·本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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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可以一起去吗?”坐在从o市前往龟川的车里,江南向岛田确认。

岛田双手紧握方向盘,注视着前方,不住地点头。

“没关系,千织和你是朋友,你又是那封怪信的受害者。再说了,如果我在这里抛下你不管,你也不乐意吧?”

“嗯,这倒也是。”

前天晚上守须的忠告仍然盘桓在心头,久久没有散去。

仅仅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可以涉足别人的私生活吗?

岛田却说自己和红次郎的关系没那么见外,还说守须的想法和态度太过古板。

江南很理解岛田的心情。最初饶有兴趣参加这次推理游戏的守须,突然摆出清高的姿态,这让江南束手无策。然而,话又说回来,三天前刚拜访过红次郎,今天又恬不知耻地去打扰,江南也感到强烈的抵触和内疚。

“你如果觉得不妥,江南,我们就对红次郎说,这三天里我们已经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是我拽着你一起来的。怎么样,这样行了吧?”

听到岛田一本正经地这么说,江南打心眼里觉得这是个有意思的人。

他不仅是好奇心旺盛,而且具备远胜过自己的敏锐观察力和洞察力。前天晚上,守须提到中村青司仍然活着的可能性,而岛田早已想到并且斟酌过了这个可能。

守须和岛田之间决定性的差别在于,守须在某种意义上是保守的现实主义者,岛田却宛如一个心怀梦想的孩子,是一位浪漫主义者。他调查自己感兴趣的事件,发挥奔放的想象力,进而引导出某种自己认同的可能性,随后将其升华为“梦想”。因此——

也许对岛田来说,产生的“梦想”和现实是否一致,倒不是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汽车从国道转入小路,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街道。

从半开的车窗外飘进来的空气混杂着温泉特有的气息,通常被形容为“臭鸡蛋味”——江南却并不讨厌硫化氢的味道。

下午三点过后,两人抵达了红次郎的家。

“他今天应该在家。”岛田站在红次郎的家门口嘀嘀咕咕,“他工作的高中在放春假,就算去了学校,今天是星期六,也应该早就回来了,平时他很少外出……”

“您没有事先打电话联系吗?”江南问。

岛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阿红喜欢不速之客。”

“嘿。”

“是个怪人吧?当然了,也要看来的是谁,我算是他的至亲好友。”岛田说着,眨了一下眼睛,开心地笑了。

吉川诚一打理过的庭院中依旧繁花似锦,隔着屋顶能看见对面的樱花已经结满了硕大的白色花蕾,走在石板路上,雪柳树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肩头。

按响门铃后,里面随即传来应答声。

“哦,岛田啊。另外一位是江南吧?”

红次郎今天的穿着依然非常正式,黑色长裤上配了一件黑色的竖条纹衬衫,外面罩了一件浅咖啡色的粗针对襟毛衣。

看见江南,红次郎似乎并不惊讶,像上次一样,他把两人请到里间的和室。

岛田一屁股坐在套廊的藤椅上,江南和红次郎打过招呼后,才在沙发的一角坐了下来。

“今天有何贵干?”红次郎一边泡红茶一边问岛田。

“有事想问你。”岛田把摇椅向前倾,两肘支在膝上,“我先问你,阿红,前天晚上你做什么了?”

“前天晚上?”红次郎莫名其妙地看了岛田一眼,“学校放假,最近我每天都在家。”

“是吗?前天——二十七日晚上,我路过这里,你好像不在家。”

“那真是对不起了。我有一篇论文快到交稿时间了,最近两三天为了赶稿都假装不在家,暂时谢绝电话和访客。”

“太差劲了,真不够朋友。”

“对不起,如果知道是你,我肯定会开门的。”

红次郎给两人端上红茶后,坐在江南对面的沙发上。

“你想问我什么?江南和你一起来了,看来还是和盗用家兄名义写的那封信有关吧。”

“对,不过今天的目的稍有不同。”岛田喘了口气,“其实,今天想打听一些和千织小姐有关的事。”

红次郎立即停下了正准备把茶杯端到嘴边的手。

“有关千织?”

“阿红,我要问你几个不中听的问题,你可能会气得打我。”岛田开门见山地问,“千织小姐莫非是阿红的女儿?”

“一派胡言!怎么突然这样说?”

红次郎当即矢口否认,江南却留意到他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十分苍白。

“不是吗?”

“当然不是。”

岛田从藤椅上站起来,挪到江南旁边,红次郎则怫然不悦地抱着双臂。岛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我承认自己很无礼,你生气也是必然的。可是,阿红,我必须知道事实,千织小姐是你跟和枝的孩子吧?”

“信口雌黄也要适可而止。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没有确切证据,可是种种迹象表明了这一点。”

“别说了。”

“前天,我和江南去安心院,见到了失踪了的吉川的妻子。”

“吉川的妻子?为什么去见她?”

“那封奇怪的信让我压抑不住调查去年角岛事件的念头,我们由此得出的结论是,中村青司仍然活着,而且他就是那起事件的凶手。”

“乱弹琴。家兄已经死了,我亲眼见到了尸体。”

“烧成焦炭的尸体吗?”

“这……”

“那是吉川诚一的尸体。青司是罪魁祸首,他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和枝以及北村夫妇,还把吉川当作替身烧死,自己却苟活了下来。”

“你的想象力让人叹为观止,你就是这样把我和大嫂想象在一起的吗?”

“算是吧。”

岛田毫不退让。

“青司就是凶手,那么是什么事情导致他连杀四人呢?不记得在什么时候,阿红这样说过,‘家兄一直深爱着和枝,他的热忱非同寻常’。青司年纪轻轻就隐居在那个岛上,是因为他要让和枝只属于自己,要把她关在那个岛上。他亲手杀死了自己无比挚爱的妻子,唯一的动机就是嫉妒。”

“你就凭这个胡编乱造了我和大嫂的关系吗?”

“我听吉川的妻子说,青司不太疼爱自己的女儿,而另一方面,他却深爱和枝。那么,他没有理由不喜欢两人之间爱情的结晶,何况千织是一个女孩。这两点很矛盾,这至少可以说明青司一直怀疑千织的父亲不是自己。”

“家兄是个怪人。”

“虽然是个怪人,但也是个爱妻子的人,他不喜欢爱妻生下的女儿,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岛田斩钉截铁地下此论断后,继续侃侃而谈。

“问题就在这里,假设刚才的设想是对的,那么千织真正的父亲是谁呢?有几个情况把矛头指向了你。和枝夫人在岛上与世隔绝,却仍然有机会接触年轻男子;在千织出生前后,你们的兄弟关系突然恶化……”

“不像话!不要再说了!岛田,不管你怎么说我都否认,这根本不是事实。”红次郎气冲冲地摘下玳瑁边眼镜,“我再次强调,家兄不在人世,他已经死了;而我和那起事件毫无瓜葛。”红次郎的语气坚定,却没有正视岛田,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抖动。

“那么,阿红,我问你一件事。”岛田说,“去年的九月十九日——蓝屋失火的前一天,你记得吗?你平时很少喝酒,那天却突然打电话约我出去喝酒。我们去了好几家酒馆,你喝得烂醉如泥,依我看,你根本是借酒消愁。”

“那次吗?你何出此言?”

“喝醉了以后你哭了。你不记得了吧?我送你回家,两个人一起倒在沙发上。你一边哭嘴里一边反复念叨:‘和枝,原谅我,原谅我吧。’”

“这,这……”红次郎脸色陡变。

岛田接着往下说:“当时我也醉了,所以没有在意。得知角岛事件后,我也有自己的烦心事,顾不上回忆那天晚上的事。现在想来……”岛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九月十九日的夜晚,阿红你已经知道角岛出事了。没错吧?”

“你怎么……”红次郎低下了头,“你凭什么认为当时我已经知道了?”

“是凶手青司直接通知你的。”岛田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红次郎,“和枝的尸体上不见了左手,那是被青司切断的。他把那截断肢寄给了你,你是十九日收到的吧?收到后,你担心自己的丑事败露,没有报警,只能借酒消愁。”

“我、我……”

“我不知道你跟和枝的具体情况,也不打算追问。即使因此造成青司疯狂杀人,谁也无权指责你。可是,如果你在十九日马上报警,也许能避免北村夫妻和吉川的丧命。所以,阿红,你当天的沉默仍然是一种罪。”

“罪啊——”红次郎忽然站了起来。

“阿红——”

“够了,岛田,足够了。”红次郎避开岛田的视线,萎靡不振地来到走廊上,“那是——”

院子里有一棵紫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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