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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记之三 · 一 · 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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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灵验呢?”

“因为爸爸违抗了父母之言。”

“是吗?可大家都说,爸爸是个大好人哪。”

那是因为我欺骗了他们。我知道,这公寓里人人都向我表示好感,然而,天知道我是多么惧怕他们!我越是惧怕他们,越是博得他们喜欢,而越是受到他们喜欢,我就越是惧怕他们,最终不得不远离他们。但是要向繁子解释我这种不幸的病态,实在是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繁子,你想向神明祈祷些什么呢?”我漫不经心地改变话题。

“繁子想要自己真正的爸爸。”

我吃了一惊,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敌人!我是繁子的敌人?或者繁子是我的敌人?总之,繁子的表情分明透露出这样一件心事:这里也有一个威胁我的可怕的大人,一个外人,无法理解的外人,尽是秘密的外人。

原本以为只有繁子是个例外,没想到她身上也暗藏着“冷不防鞭毙叮在它肚子上的牛虻”的尾巴。自那以后,我甚至对繁子也变得胆战心惊了。

“色魔!在家吗?”

堀木又开始上门来找我了。我从“比目鱼”家出走那天,他曾经令我深感自己是那样孤单落寞,可现在我却无法拒绝他,只能微笑着迎接他。

“听说你的漫画眼下很受欢迎是吗?像你这样的业余画家,就是个愣头青、傻大胆,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过,你可别掉以轻心哦,你的素描根本就是糟糕透顶!”

他摆出了一副好为人师的态度。倘使我将那些“妖怪的画像”拿给他看,不知他会做何表情?我心头又开始徒劳无果地烦闷不安起来,可嘴上却说道:

“别那么说我嘛,我会受不了叫苦不迭的呢。”

堀木越发得意了:

“要是只有圆滑处世的才能……哼,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圆滑处世的才能……我听了无言以对,只得苦笑。我居然具有圆滑处世的才能!像我这种畏惧人类、一心避犹不及、对别人糊弄蒙混的个性,难道与奉行俗话所说“明哲保身、无事不生非”处世原则的狡黠之徒同属一个种群?唉,人类总是彼此不了解,尽管完全看错对方,却仍自以为互为一心无二的挚友,终生觉察不到,假使对方死了,还会抛泪涕零地为他哭诵悼词之类——难道不是?

堀木毕竟是我从“比目鱼”家出走一事的善后见证人 (他一定是在静子的死缠硬磨之下才勉为其难接受这份差使的),所以,他俨然将自己当作了我重新做人的大恩人,又或者自认是我与静子两人的作伐冰人,要么摆出副一本正经的派头,煞有介事地对我进行说教,要么深更半夜喝得醉醺醺地跑来借宿,要么从我这儿借五元钱 (每次毫无例外总是五元)。

“不过,你玩女人也该到此为止了吧。再这样下去的话,世人是不会宽容的唷。”

所谓世人,究竟何指?是人的复数吗?这个所谓的“世人”其实体又何在呢?迄今为止,我一直认为它是强悍、严苛、可怕的东西,我就是抱着如此想法活到现在的,如今被堀木这样数落,有句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所谓的世人,不就是你吗?”

但我不想激恼堀木,所以,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世人是不会对此宽容的。)

(不是世人,是你不会宽容我这样做吧?)

(假如再不思悔改,世人会让你尝到苦头的!)

(不是世人,而是你吧?)

(走着瞧吧,你马上就会被世人所抛弃!)

(不是被世人,而是被你抛弃吧?)

搞搞清楚你自己有多可怕、古怪、毒辣、狡诈、阴森吧!许多话语在我胸中,无声地交锋,但我只是以手帕拭了拭汗涔涔的脸,赔着笑说道:

“瞧你把我说得冷汗直冒了!”

但自那时候起,我开始萌发了一种姑且称之为“思想”的观念:“所谓的世人,不就是个人吗?”

自从开始觉得“世人就是个人”之后,较之以前,我稍许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了。借用静子的话来说,我变得有点任性,不再那样战战兢兢了;借用堀木的话来说,我变得出奇地吝啬小气了;而借繁子的话来说则是,我开始不那么疼爱她了。

我变得沉默寡语,脸上也无笑容,每天一面照看繁子,一面继续画《金太与太田的冒险》、明显以现实生活中的悠闲老爸为原型创作的《悠闲和尚》,还有一组连我自己都不知为何取了个莫名其妙的题目叫《急性子阿平》的连载漫画。此外,我还应各家杂志社之约(渐渐地,除了静子所在的杂志社,也有其他杂志社开始向我邀稿了,但那都是些比静子的杂志更低档的所谓三流杂志)画些漫画。说白了,其实我是抱着非常抑郁的心情画这些画的,纯粹为了挣点酒钱,因而画起来总是慢吞吞的(我的运笔速度应当算是相当缓慢)。等到静子从杂志社回到家里,我便立马和她换班跑出家门,来到高圆寺车站附近的路边摊档或是吧台式的小酒馆,喝些廉价而烈性的酒,待心情变得快活之后,再返回公寓里。

“越看越觉得你的长相好古怪。悠闲和尚的造型其实是你从睡相中得到灵感的呢。”

“你睡觉时的模样也很苍老哦,活像个四十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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