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1/2)
1
“虽说导航系统是划时代的发明,不过死认真是个技术难点啊,”坐在副驾驶席上的汤川学不满地说,“刚才显示山里只有一条绵延的路,估计前方也是如此,在出现分岔路口之前,就不用再出现画面了。”
“要是没画面多寂寞啊,”草薙开着车说,的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走着同一条路,“你抱怨没用,还不如查查这条路到哪里呢!”
汤川伸出手来,用指尖在液晶屏上滑动着。草薙能看到地图在动。
“好消息,还有两公里就到目的地附近了!”
“哎呀哎呀!两公里啊!”
时间刚过下午一点半,基本和计划一致,从东京出发三个多小时了,在高速公路的休息区休息过一次。一直是草薙在开车,汤川虽然没有自己亲口承认,但估计只是个有驾照却不怎么开车的司机,也没有说和草薙换着开。
“不过看这天可不太好,”草薙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山里的天气变化快……”
汤川拿出手机翻看着,“降水概率已达百分之九十,天气预报说马上就要下雨,而且是大雨。”
“真的吗?那就糟了!没带伞!”
“把车停到酒店门口就没关系。”
“要是停车场和酒店门口有距离可怎么办?只有我会被淋湿吧?”
“总比两人都淋湿好,我给你拿上衣和行李,这样就可以没有损失了。”
草薙叹了口气,要是对这个男人说的话句句较真的话,生气是生不过来的。
不一会儿,雨滴就“吧嗒吧嗒”地落在前挡风玻璃上。
草薙握着方向盘感觉很奇怪,车子开始左右摇晃,于是他将车子靠向路旁慢慢停下。
“怎么了?”汤川问。
“感觉方向盘失去了控制,我下去看看。”
草薙离开座位,看着车子四周,果然是左侧后胎瘪了,在高速公路休息区休息时还没有异常,估计是之后在哪里扎到了金属碎片。
跟汤川说了情况之后,他说着“没办法,我也来帮忙吧!”也下了车。
从后备厢拿出千斤顶、工具、手套和备用轮胎,在瘪了的车胎旁架起千斤顶,将车体慢慢抬起来——倒霉的是雨下得大了。
汤川在道路的中心线附近站着,看后面是否有车过来。
一台红色奥迪a1开了过来,汤川就像施工现场的引导员一样,开始和对方打手势。
红车没有径直开过去,而是在汤川站的位置前停了下来。
司机跟汤川说了什么,他走过去说话。不一会儿红车启动,从草薙的车旁开了过去。
汤川走向草薙,不知什么时候手上撑了把塑料伞。
“这伞哪儿来的?”
“刚才的女士给的。”
“女士?开车的是女的?”
“是位年轻女性,而且是位很漂亮的美女,她说换轮胎的人也就是你要淋湿了好可怜。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还是把很新的伞。”汤川站在草薙旁边,给他撑着伞。
“真是帮了大忙了!”草薙继续干着活。
换好轮胎之后,两人继续出发,雨下得越发大起来。穿过几条隧道之后,右前方出现了白色建筑,正门前面的大停车场里已经停了好多车,有七成之多,都是因年轻的町长在这里举行婚礼,这家山间度假酒店也借了光。“刚才的那台车,”汤川指着停车场的一角,刚才的红色车子停在那里,“估计那位女士也是来参加婚礼的吧!”
“要是看到了记得告诉我!我要道声谢!”
“听说是美女,上心了吧?”
“这我也不否认。”
酒店大堂里有熟悉的两个朋友在等着他们,和汤川一样,都是草薙上大学时羽毛球社的朋友。
“你们俩可算到了!”古贺指着草薙和汤川,“只有你们两个还没结婚,别忘了啊!说好最后一个结婚的人要请所有人吃自助烤肉!”
羽毛球社里有人第一个结婚时,大家立下了这样的约定,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当然啦,没忘!”汤川指着古贺好似西瓜一样圆鼓鼓的肚子,“都是为了你才没有实践这个约定!”
古贺脸色一紧,用手掩着自己的肚子,“记得约定就好!为了那天的到来我怎么都要减肥!”
“反正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到,就随口说说吧!”另一个朋友说着,满场笑声。
羽毛球社的朋友,算上草薙正好十个人,这次婚礼邀请了所有的人,估计今天来不了的人一定是有推不掉的事,草薙今天能休假也算是奇迹了。
在酒店前台办好入住之后,草薙和汤川到了房间,在房间里换了西装之后,去婚礼仪式现场。
又和羽毛球社的朋友们在休息室里聊天说笑时,谷内祐介大声说着“哎呀,大伙儿啊!”出现了,他比上学时候感觉脸圆了一圈,也发福了,虽然不知道他的町长工作做得好不好,但收入颇丰。
“让大家来这么远的地方真是不好意思啊!不过这里的饭菜很好吃,也有温泉,酒店的各种设施也可以随便使用。大家好不容易过来,要好好享受一下!”谷内高兴地说着。
谷内大学毕业之后就回了老家,进了当地的县厅,在县厅从事振兴地方经济的工作,两年前辞职参加町长竞选,他父亲是前任町长,结果他因没有竞争对手而当选。
接到在当地度假村酒店举行婚礼的通知时,草薙能明白谷内的用意,他想借此机会让大家了解一下地方的好处。
谷内和休息室里的朋友们打了招呼之后就出去了,估计是为接下来的婚礼忙碌去了。
草薙打量着其他人,有很多比谷内年纪大很多的人,虽说是个小町,但是町长的婚礼会有各种应酬,能想象得到这会有多辛苦。
“开红色奥迪的女士是不是在新娘那边的休息室啊?”草薙小声地问汤川。
“也许吧,不过……”汤川看着窗外,“天气预报真是准啊!”
草薙也望了出去,大雨正哗啦哗啦地冲刷着玻璃窗。
2
桂木多英离开房间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乘着电梯到了二层,沿着走廊走进去,里面有家门口挂着意大利国旗的店,虽然说不上有多好吃,但在这家酒店的餐厅里算是好的。
刚一进门,服务生就迎了上来,听说是她一人用餐之后,将她带到了窗边的座位,虽是晚餐时分,但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她在前台办理入住时听说,好多客人都是因为町长今天在这里的婚礼而来,现在应该正是婚礼宴会现场热闹的时候。
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但也必须吃些东西,她点了沙拉和意面,想喝杯红酒可现在不是时候。
桂木多英喝着杯子里的水看着窗外,雨越下越大了,她突然想到自家别墅不知道怎样了,担心自己要走一段泥泞的路。
拿出手机,给母亲亚纪子打电话,不过只能听到呼叫声没人接听,她又打别墅的固定电话,结果也是一样没人接听。
正在犹豫要不要给武久打电话时,饭菜上来了,虽然还是不想吃,但还是先拿起了叉子。
她慢慢地吃着意面,但脑子里想的全是别的事。
鸟饲修二怎么办呢?他会按照武久的要求来这里吗?要是别人的话估计会拒绝,不过鸟饲从来都比常人大胆,估计会大大方方地过来赴约。
不过要是鸟饲到了别墅的话,这时候应该会和自己联系,现在还没联系,估计是没有来。
桂木多英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食物,服务生过来问要不要甜点,她摇头拒绝,结账离开。
已经快七点了,正急急忙忙想要从酒店正门向外走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跑了过来,“您这是要出去吗?”
“是的。”
“您是去町里吗?”
“不是,去别墅区。”
“啊,”男人半张着嘴,“这样啊!那就没问题了!请您一路小心!”男人礼貌地低头行礼。
多英一边想着“这是怎么回事啊”,一边走了出去,令人沮丧的大雨依然在下。
她举着漂亮的伞,走到奥迪车旁,脚上穿的船鞋湿透了,不过现在没有心情管,上车之后马上开动,也将刷雨器开到最大。
在暗路上行进,没有其他车经过,这种天气如无必要没人愿意外出。
前方出现了自己熟悉的建筑,路边停车位上停着沃尔沃的两厢车,那是武久的,旁边空着。多英看了看周围,没有看见其他车,鸟饲修二果然没来。
多英将奥迪停在沃尔沃旁,打伞走出去,地面果然泥泞不堪,车轮上也全都是泥,她不禁生起武久的气来——为什么不给停车位铺上水泥地啊?
多英走到玄关处,没有带钥匙,不过一拉门把手,门就开了。
放鞋子的地方放着男式皮鞋和女士便鞋,另外还有武久在这里穿的凉鞋。
多英脱掉自己的鞋,从拖鞋柜里拿了一双换上,沿着走廊走了进去,里面就是客厅,不过寂静无声。
打开客厅的门,房间里一片漆黑,用手摸着墙上的开关开灯,客厅亮了起来。
窗边的摇椅上坐着一个人,是武久。
多英紧张得吞口水,武久的胸部以下全都是血。
不是做梦,这是现实——脑海中这么想着,她蹲了下来,用左手掩口,看着周围的一切。
亚纪子倒在面向院子的玻璃窗前,衣衫凌乱,面无血色。
多英用颤抖的手从包里拿出手机,按着1、1、0键的拇指控制不住地发抖……
3
草薙他们离开婚礼宴会现场时,已经七点多了。
“这样的婚宴,我们再出去喝一次也好啊!”一脸失望抱怨的是古贺,“主宾是副县长,然后县议员按姓氏拼音顺序敬酒,连警察署署长都要致辞,不过是当地名流的聚会罢了。”
“这个嘛,别这么说!毕竟是町长,有他的做事立场啊!”草薙说,“谷内也注意到了,说是给我们安排再去喝一杯了!”
“什么呀!草薙你竟然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也变得圆滑起来了啊!汤川这是怎么回事啊?”
被问到的汤川轻轻地耸了耸肩,“没办法啊,他也是公务员。”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是因为不能忤逆领导吗?”
“你想说什么呀!你是不知道公务员的辛苦!”草薙玩笑着打了古贺一拳。
第二轮定在酒店最高层的酒吧,开始之前先安排大家在大堂吧坐坐。
刚到一层,就看到酒店正门那里一大堆人,仔细一看,是参加谷内婚宴的人们,当中还有警察署署长,估计都是不参加第二轮的,不过看上去有些奇怪,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更吃惊的是谷内也乘电梯下来了,还穿着礼服,与婚宴中完全不一样,他一脸严肃地穿过人群,开始和警察署署长等人商量。
“看来出事了。”站在草薙身旁的汤川说。
“嗯,我去问问!”
草薙走近谷内,正好他停下话头,小声地问他:“怎么了?”
谷内撇撇嘴耸耸肩,“因为大雨出现了泥石流,一部分下山道路无法通行了。”
“那条路不能走了?”草薙想起来时路。
“是的,万幸的是没有出事故,只是很多人走不了了。”
“町长,”一个小个男人跑了过来,“仅就现场情况而言,明天中午之前应该能够开通。”
“要花这么长时间吗?”
“要是雨更大了还不知道行不行,就算把土石清理干净了,为了安全也需要多一点时间……”
谷内咬着嘴唇,挠了挠头,“糟糕!”
圆脸的警察署署长走过来,“町长您了解情况了吧?”
“了解了,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拜托了!”
警察署署长点头,“已经开始实施交通管制,这个时间没什么人,不会出现交通大混乱。”
“不好意思!”谷内再次道歉,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向草薙,“对了,给你介绍一下,以前我说我有大学时的朋友在警视厅工作,就是他。”
突然被这样介绍,草薙有些困惑,只好诚惶诚恐地拿出名片,“我叫草薙。”
“哦,久仰久仰,”署长也拿出了名片,“我听町长说了,您解决了好多疑案。”
“您不要相信!只是偶尔而已。”
看名片,署长姓熊仓,是个温厚的人。
正在此时,熊仓礼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抱歉……”说着熊仓接起了电话。
“是我……啊?什么?路况又出了什么事?”刚说到这里,熊仓的小眼睛突然瞪了起来,表情一下子僵硬了。他接下来去说的话,让周围的空气里都充满了紧张气氛——“什么?发生杀人案了?”
第二轮比预定的时间稍晚开始,主角却缺了一位,但年轻人还是高兴地围着新娘拍照。婚宴中诸多的议员、公务员令人生畏,年轻人要祝福新娘,新郎不在反而大家放得开,新娘可比谷内小十三岁——古贺等人都认真地生气表示,“真是不像话!”
一个男人走向草薙他们,就是之前向谷内通报泥石流情况的那个人,他缩着自己原本就不高大的身材,在草薙耳边轻声说,“不好意思。能请您过来一下吗?”
“我吗?”
“是的,町长有话跟您说,署长也在恭候您。”
草薙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也没法拒绝,一旁的汤川估计也听到了,他正在喝鸡尾酒。
草薙向男人点点头然后站起身。
男人一边走一边自我介绍——姓小高,是町办公室的总务科长。
“什么事啊?”草薙问。
“这个,我不太方便说……町长说要直接跟您说!”小高含糊地说。
草薙被带到酒店二楼的某个房间里,这里平时也会被用作会议室,一圈沙发环绕着一张大桌子,谷内和熊仓正在那里等着。谷内已经换上了西服,署长还穿着礼服。
“不好意思,坐得有点远。”谷内用手指着自己对面的沙发请草薙坐下。
“这倒没关系,到底什么事?你把新娘一个人丢一旁好吗?”草薙边坐边问。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谷内转过去看熊仓。
“事情是这样的,”熊仓开口说,“我想您注意到刚才的电话了,发生了杀人案,已经有人向署里报案了,是父母双亲被杀。”
“地点呢?”
“就在这附近,”熊仓认真地回答,“从酒店前面的路往上走就是别墅区,案件发生在其中的一栋里。报案的是女儿,晚上过去看看,结果发现先到的双亲被杀。”
“这真是要命啊!不过……”草薙看着熊仓和谷内,“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熊仓脸色一变,“这当然和警视厅没有任何关系,是县警负责的案件。不过正如您所了解,现在道路无法通行,不仅是县警察本部、我们署里也没有办法派人到现场,这种天气就连直升机也飞不过去。”
“那现在就让报案者一个人在现场?”
“没有,别墅区附近有警察署,那里的警察正保护着现场。”
“这样……”草薙大概了解了案件状况。
“至少要等到明天早上道路才能恢复正常,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等着什么都不做。这样的案件,第一次侦查要是晚了可是致命问题。”
“这是自然的,不过道路不通也没有办法吧?”
“从署里无法到现场,但从这里可以去现场。”
“啊?”
“署长是说他自己要去现场。”谷内说。
“署长先生亲自……”
熊仓挺起胸,“虽然叫署长,但我也是警察,是不是?”
草薙点头,也没什么奇怪的,发生杀人这么大的案件时,辖区署长到现场,从手续上来说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熊仓不好意思地皱起了眉,“真是不好意思,我主要是在交通领域,几乎没有刑事案的现场经验,虽然知道基本常识,但要是没弄好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可就糟了。”
“所以,”谷内探出自己的身体,“署长来找我商量能不能请你帮忙?”
“我吗?”草薙也稍稍探出自己的身体,看着熊仓,“是要我和你一起去现场吗?”
“是的,”熊仓把双手放在膝盖上,“署长就在附近却什么也不做的话,到底还是……”
“不太好吧!”草薙明白他要说什么,不过自己到这里来,可不想踏入杀人现场。
草薙正打算找个什么回绝的理由。
“我也拜托你了!请你帮忙!请不要让我这个町长丢脸!”就好像知道草薙心里在想什么,谷内深深地低头拜托。
4
雨小了起来,但是车子挡风玻璃上的雨刷还是开着高档,开车的小高小心地开着车。
从酒店出来大概十分钟就到了别墅区的入口,再往里开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栋西洋式建筑。不一会就看到了警车,停在建筑旁。“看来就是那里了!”小高说。
把车子停到警车后面,草薙撑开伞下了车,熊仓也跟着他下车,小高留在车里。
草薙和熊仓都穿着工作服,是向酒店借用的,也戴着帽子,这是考虑到不要在现场掉下头发,当然也准备了手套。
别墅是一栋木制建筑物,虽然四周被郁郁森森的森林包围着看不太清楚全貌,但单从土地面积来看就有一百坪(1),而且桂木这个姓氏也早有耳闻。
别墅一旁是停车场,并排停着沃尔沃和红色奥迪。看到草薙一直盯着红色奥迪看,熊仓问:“怎么了?”
“没什么……”草薙摇着头。
门口站着穿着雨衣的警察,一看到熊仓就紧张地行礼,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朴实青年。
“报案的人呢?”熊仓问。
“还在里面。”
“情况怎么样?”
“这个,感觉她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询问了吗?”
“啊,还没有详细……”
“你看过现场了吗?”
“是的,不过只是大概看了一下。”
熊仓看着草薙,用目光问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还是先请署长先生看看现场吧!”草薙说,“但是尽量不要碰到现场的物体!”
熊仓恭敬地点了点头,全然没有对比自己年纪小和比自己职位低的人摆架子,估计他是因众望所归当上的署长吧!
从院子大门到房屋玄关之间的路是用石子铺成的。草薙他们小心地在上面走着,小心不踩在土上,这是因为土地上也许会留下凶手的足迹,就算是署长原本也应该是鉴识课结束工作之后再到现场的。
走到房子门口,用戴着手套的手敲门。
“请进。”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回应着。草薙打开门看时,心里吃了一惊。
一个女人正抱着膝盖坐在门厅里,牛仔裤配红衬衫,外面披着一件灰色的开襟毛衫。
女人抬起头,慢慢地站了起来,看上去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纤细的身材,个子高高的,头发也很长,眼角恰到好处地上翘,正如汤川所说是个大美女。
女人名叫桂木多英。
熊仓也自我介绍了一下,穿成这样说自己是警察署署长,虽然有些奇怪,但也不至于令人发笑。
熊仓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草薙。桂木多英沉默地点头,在她看来警察怎样都无所谓。
“现场在哪里?”熊仓问。
“在里面,”她指着身后的走廊,“里面就是客厅。”
草薙和熊仓脱了鞋,用准备好的塑料袋套在脚上,为了减少摩擦,更是用橡皮圈绑住了脚尖部分,尽量不留下自己的足迹。
留下桂木多英,两个人走进走廊,里面的门关得紧紧的。
草薙慢慢打开门,首先注意到的是恶臭,是污物与血腥混合在一起的臭味。
草薙刚小心地走进去,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跟在他身后的熊仓,也不禁发出“啊啊”的声音。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边的摇椅,上面坐着一个小个子男人,胸口有很大的伤口,从那以下全身都是吓人的黑色血迹,男人身着polo衫和西裤,搭配得很好。
向右边一看,有扇面对着庭院的玻璃拉门,玻璃拉门开了一侧,拉门前的地板上,有个女人仰面倒地,从这个方向一眼看过去似乎没有外伤。
草薙从口袋里拿出数码相机,是他自己的,带着相机是为了拍谷内结婚典礼的,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会用于此。
草薙先是从自己的位置拍了几张室内的情况,然后小心地不碰到四周走近摇椅,大约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这是因为草薙注意到地板上有细小的血飞沫,也能看出上面有什么东西被搬动过的痕迹。
草薙站在那里观察着死者胸部的伤口,胸部开着一个好似被挖开的洞,里面的血肉、内脏都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草薙看着这种伤口心里有了主意,以前他见过同样的尸体。
男人的年龄在六十岁到八十岁之间,满是皱纹的灰色面容,让人联想到乌龟。
拍摄了几张照片之后,草薙走近女性死者。
他马上就看出了死因,脖子上有勒过的痕迹,不是用绳子,而是手指,指痕清晰,指痕上还沾着一点血。
“草薙先生,看那里……”熊仓用手电照着庭院。
被雨淋湿的地面上,黑色的枪身发出幽暗的光。
“果然是猎枪……”草薙嘟囔着。
“要说竹胁桂先生,我也是知道的,那位就是竹胁先生吧?真是太令人吃惊了。”熊仓语调格外沉重。
桂木多英无力地摇着头,“请不要这样叫他,那是父亲在外面使用的名字,我听起来就像说的是别人。”
“啊……是这样子啊!失礼了!那我以后用他的本名桂木武久先生吧!那么你母亲的名字是亚纪子女士……”
“是的。”桂木多英点头。
回到酒店,借用了之前的会议室进行询问,草薙也在场,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也是受谷内所托,无法拒绝。
摇椅上的死者是笔名为竹胁桂的词作家。草薙光是听到名字一时还没想起是谁,但是听人说到几首代表曲目就令他有些吃惊,竹胁桂的作品主要是演歌(2),但都是热门歌曲,被人在“红白歌合战”(3)中演唱过,拥有一两栋别墅也很自然。
“爸妈应该是今早到别墅的,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住一个月。”
“你没有同行吗?”熊仓问。
“我平时就和他们分开住,这次是因为有担心的事才过来的。”
“担心什么?”
桂木多英稍稍迟疑,然后舔了舔嘴唇,“昨晚母亲给我打了电话,说父亲叫人来别墅,那个人叫鸟饲修二,是父亲的徒弟,现在是音乐制作人。”
“为什么叫他过来?”
“是为了抗议。”
“抗议?”
桂木多英突然叹了口气说:“鸟饲先生最近捧红了几位新人,当然是他自己写词,不过当中有首歌的歌词,感觉和以前父亲的被谁唱过的很像。”
“啊,这就是抄袭吧?”
桂木多英点头,“不过这对鸟饲先生而言有些过了,原本就是他在父亲门下接受指导时写的,虽说父亲有修改,但大部分是他的原创。”
“嗯,”熊仓说,“那到底谁是对的?”
桂木多英摇着头,“我不知道,父亲职业经历丰富,写过太多的作品,我想也有很多没有发表,这么说来,也有可能有时忘记是不是自己的作品,和徒弟的作品混淆了。”
“你的意思是鸟饲先生的说法可能是对的?”
“是的,听说父亲听闻之后非常生气,叫鸟饲先生到别墅来。我从母亲那里听说之后很担心,因为和鸟饲先生失和一点好处也没有,鸟饲先生做音乐制作人已经很成功,所以会让父亲写词。两人要是吵翻了,我想可能会影响父亲词作家的地位,我心里想着要尽量想办法让两人和解所以才过来的。”
“你能做到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也只有我能做中间调节了,父亲还是很听我的话的。”
“原来如此,我们基本上了解情况了,那就请你尽可能讲讲发现两人尸体时的情景。”
桂木多英点了一下头,然后喝着玻璃杯里的水,深呼吸了几次之后开始说——她是下午两点到酒店的,办理入住之后在房间里给父母的手机、别墅的固定电话打过几次电话之后,都没人接听,她以为两人没有带手机出门去了,就自己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下,但快到六点时还是没人接听,就真的担心起来。她在二楼的意大利饭馆吃了饭之后,不到七点从酒店出发,到达别墅的时候是七点二十分。发现别墅没有锁门,就换了拖鞋到里面的客厅,客厅没有开灯,打开墙壁上的开关之后发现不对,走到两人跟前发现人已经死了,就没有打急救119而是直接拨110报警,之后自己不敢留在客厅里,就在玄关那里等着警察过来——这就是她陈述的内容。
熊仓问桂木多英,除了鸟饲之外最近还有什么异常情况、有没有人想要杀夫妇两人,等等。
不过她只是摇头,“我觉得双亲没有遭人嫉恨,以前别墅曾被人偷过一次,被盗的是画作、古董什么的,也不是很贵的东西,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地方警察署应该有报案记录。”
“嫌犯呢?”
桂木多英摇着头,“没有抓到。”
大概用了一小时结束了询问,桂木多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5
“跟你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用我的电脑做这种事!”汤川一脸不高兴地打开电脑,连上读卡器,读卡器里插着草薙数码相机的sd卡。
“我也不想管啊!还不是为了给谷内面子!替那家伙想想吧!原本是值得纪念的结婚典礼日,结果遇到泥石流,道路禁止通行,附近还发生了杀人案,估计新娘子只想哭吧?他现在还在和各方开会。”
“我的确很同情谷内……”汤川在电脑前站了起来,“好了,弄好啦。”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显示一排照片的窗口,是草薙拍摄的案发现场。
因为要将这张sd卡提供给县警察署的鉴识课,草薙想要先检查一下。
“这么说来‘奥迪女’是受害人的女儿啊!有没有谢谢她借伞给我们?”汤川问。
“不是说这话的时候,而且对方也没注意到。”
“听说这样一位友善的女性遭遇如此悲剧,我都感到心痛,希望能够早日破案!”
“我也这么想!我也觉得叫做鸟饲的男人有嫌疑,不过看了别墅之后,我觉得不像是因盗窃而起。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争论中武久先生突然发狠拿出猎枪威胁对方,结果却被对方抢走被杀?”
“猎枪是被害人的吗?”
“是的,听桂木多英说,武久先生几年前喜欢玩飞碟射击,近来不玩了,客厅的墙上还做了放枪的木柜子,柜门是开着的。”
“子弹也放在那里?”
“没有,不在那里,平时都放在地下仓库的金库里保管。我们去看时,金库的门上着锁,估计是武久先生事前拿出了一发子弹。”
汤川用手指推了推眼镜,“虽然你的推理有一定合理性,不过要只是为了吓唬对方不放子弹不也可以吗?”
“不是这样的,平时只是用来装饰的枪,一般不放子弹,为了威胁对方,有必要在他面前装上子弹。”
汤川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是一种推理。”
“还是先确认对方的不在场证明吧!听说鸟饲住在西麻布(4),我们到现场的时候被害人已经死亡七八个小时了,如果他是凶手的话就没有白天的不在场证明。”
“的确如此。”汤川点着头,伸手去拿杂志。
“你不看看照片吗?”草薙边问他边走向电脑,“你之前多次协助案件调查,但是还没见过案发现场吧?来学习一下?”
汤川一脸奇怪,嘴巴也不屑地撇了起来,“不用了!我不想学习对人生无用的知识。”
“是吗?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草薙敲着键盘,从头按顺序确认着照片,先是几张从客厅入口开始拍摄的照片,这是为了记录家具、生活用品的位置。
接下来是死者的照片,摇椅上闭着眼睛的桂木武久,胸部以下都被大量的血染红了,有好几张从各个角度拍摄的照片。
接下来是妻子桂木亚纪子的照片,头向着庭院,仰面倒地,长裙虽然凌乱,但还不至不雅。
正在这时,草薙身后传来“停!”的声音,回头一看,汤川正抬头看着电脑屏幕。
“怎么了?到底还是看了?”
“我只是随便看一下,结果有个发现。”
“发现什么了?”
“你让我再看一下前面的照片!就是那个被枪杀的男人的,好像有好多张。”
“想看的话自己过来看,这可是你的电脑。”
“好。”汤川说着站了起来,走到草薙身旁,用手指按着触屏,用熟悉的手势显示了几张照片,都是坐在摇椅上死了的桂木武久。
“出血量好大!”汤川说,“估计是马上就死了吧?”
“恐怕是,”草薙说,“近距离直击心脏,估计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死了。”
“是啊。”汤川陷入了思考。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没什么,还说不上有什么……”汤川拉开桌子抽屉,拿出酒店便签和圆珠笔,看着屏幕写着什么,然后坐回到沙发上。
“什么啊?别故弄玄虚,快说清楚!”
不过汤川没有回答,还是继续用圆珠笔在便签上写着什么。草薙伸过头去看,吃了一惊,他写的都是数学公式。
草薙不敢问什么坐回到电脑前,不管那位奇怪的物理学家,再次开始工作。
确认完桂木亚纪子的照片后,他听到汤川说:“听说猎枪是被扔在庭院里。”
“是的,这是照片。”
草薙在屏幕上显示着照片,猎枪落在庭院的草地上,距离玻璃拉门大概两米远。拍完照片之后,草薙和熊仓商量了一下,将猎枪拿回到房间,他们考虑的是要是继续在雨里淋着估计重要的痕迹就会消失了,枪身上也有血。
“夫人是被勒死的吧?”
“不,是被掐死的,估计是她目击丈夫被枪杀,凶手因此不得不杀她灭口,夫人脖子上的血,估计是武久先生的吧?枪身上也沾着血。”
不过汤川似乎不认同。
“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同意?”
“也不能说是不认同,不过你刚说的,猎枪不在客厅里真是奇怪,要是有枪干吗还要掐死她?”
“那估计是杀她之前或者之后放在庭院里的。”
“为什么?”
“不知道啊!恐怕问了凶手才会知道。”
草薙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他不仅拍摄了别墅内部,也拍摄了建筑物周边情况,当中还有停车场的照片,照片上沃尔沃和奥迪并排停放着。草薙吃惊地发现有泥巴溅到沃尔沃的车牌上,导致他无法辨认车牌,要是在更近一点的位置拍摄就好了。
“的确是那辆奥迪啊!”身后传来汤川的声音,他到底还是一直看着,“这辆车现在何处?”
“还在那里,不便随便移动,这辆车怎么了?”
“没什么。”
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草薙拿起听筒,“你好!”
“喂,草薙吗?是我,谷内。”
“啊,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硬是要你帮忙,谢谢!熊仓署长也说你帮了大忙了。”
“这没什么,署长怎么样了?”
“还在刚才的会议室里,正在给各方打电话,不管怎么说是泥石流加杀人案啊!估计今晚不能睡了。”
看来熊仓是个认真的人,不能坐视不管,草薙心想,“他也够倒霉的”。
“我现在正和古贺他们在一楼大堂吧,说真的没能跟你们再喝一轮酒真是抱歉啊!你们也一起下来吧?”
“好的,我跟汤川说一下!”
挂了电话,草薙跟汤川说了电话内容。
“不错!连张纪念照都没拍,”汤川从电脑里取出了sd卡递给草薙,“不过,我先查点东西,你先去吧!”
“什么呀?你想查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要是搞明白了再跟你说。”
“一贯爱故弄玄虚的家伙啊!好吧!我先去一趟署长那里。”说着草薙拿过了sd卡。
离开房间之后,草薙乘电梯到了二楼到了会议室,从开着的门缝里看到,正像谷内说的一样,熊仓正在打电话。
“明天早上要第一时间派出特种车,拜托了!我这边也准备好了,好的,拜托!”挂了电话,熊仓可算喘了口气。
草薙用拳头敲了敲开着的房门。熊仓看到他,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笑容,“是你呀,多谢!”
“我想把这个给您,”草薙从衣服里拿出sd卡,“我已经确认过拍摄内容了。”
“谢谢您!真是帮了大忙了!”熊仓好像接过宝贝一样小心地接过存储卡。
“之后有什么进展吗?”
“嗯,倒说不上是什么进展,但是县警本部的增援会比我们想象的来得快,他们说可以派出能够在泥泞道路上行进的特种车。”
“这样啊,那就好!”
“还有就是鸟饲的动向,我已经请警视厅协助了,从各种状况考虑来看,这个人应该最有嫌疑,我们应该很快调查清楚他是否有不在场证明。这次多亏您了,真是太感谢了!”
草薙摆摆手,“您别在意!您还是保重身体别太辛苦了!我觉得您今晚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谢谢!我会按您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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