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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 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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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明白?”惠子懒洋洋地露齿一笑,“如果有什么毒药能轻易杀人,我也想要呢,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到,也没准是自己要用。”她又轻声自语:“我们就是这种年龄。”

那声音如冰水滴落,让我后背一阵发冷。

“知道是惠美找自己,村桥像是很吃惊,但因为惠美是好学生,他也就放下心来,毫不怀疑地喝了她递过来的果汁。”

原本以为约自己的是问题学生高原阳子,结果却是一年级的宫坂惠美——我能理解村桥松了口气的心情。

“就这样,第一步计划成功了,还有了个意外的发现,就是惠美从村桥的西装口袋取回纸条时偶然发现的一张照片,你猜是什么?一张拍立得照片,但能看清拍的是麻生老师,是她睡觉的模样,那样子真叫人难以启齿。我们马上明白了,村桥和她有亲密关系,这张照片是村桥背着她偷偷拍的。”

我恍然大悟。村桥用这张照片胁迫麻生恭子和自己保持关系。

“我觉得可以利用这一情况,因为第二步计划中只有一着险棋,那就是把酒瓶掉包。把魔术箱从社团活动室搬到教学楼后面时有其他队员看着,当然没法掉包,这样就只有在下午比赛期间动手了,但拿着那么大的酒瓶太惹眼,要是被人看见就全完了,所以我们决定让麻生老师替我们去做这危险的事。你知道恐吓信吧?体育节前一天,惠美她们班负责打扫教职员办公室,她乘机放进麻生老师的抽屉。我们就这样计划着杀死小丑,结果非常成功。虽没想到麻生老师那么快就被抓,但警察似乎认定凶手的目标是你,我们俩看来也没被怀疑,就这样结束。我以为惠美能步入幸福的人生,我也能放心毕业。”

惠子努力使自己冷静,说到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涌上心头,一个转身,心神不定地搭上箭,想拉弓瞄准,肩膀却开始摇晃,似乎无法控制身体。

我把手搭在她颤抖的肩上,在她耳边问:“动机是什么?可以告诉我了吧。”

惠子深呼吸了几下,渐渐又恢复了刚才的冷静:“那天晚上,我和你在餐厅,对吧?当时惠美在房里睡觉,她说,好像有人往房里偷看,门开了一条缝,外面似乎有人。她慌忙去关门,看见村桥和竹井从走廊走过。”

“偷看……”我茫然地把手从她肩上拿开,“那就是……动机?”

“在你们看来,这也许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你们觉得现在的女生还有出卖身体的。但这完全是两码事。有一段时期我也想过去出卖身体,却绝对不愿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被人偷看,那就像有人穿着鞋闯进你心里一样。”

“但……也不至于非得杀人吧?”

“是吗?但如果被偷看时,惠美正在自·慰呢?”

这话直刺我的神经,令我不禁反问:“什么……”

“惠美又羞又悔,想自杀。我不能责怪她,如果是我可能也会这么做。我进屋时,她全身是血,求我让她去死,说只要那两个老师活在世上,她就没勇气活下去……我没说什么安慰的话,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只能抱着她的肩膀,哀求她不要死。我等着她停止哭泣,不管多久。她总算放弃了寻死的念头。”

我做梦也没想到那天晚上会发生这种事。第二天见到惠子,她不露声色,只字未提。

“可她的不幸并未就此结束,不,是刚开始。”惠子几乎是在压低声音叫喊,“第二学期开始后的一天,惠美给我打电话,她说:‘现在氰化物就在我眼前,喝下去行吗?’我大吃一惊,问她为什么,她哭着说已经忍受不了了。你知道是什么让她无法忍受吗?是那两个老师看她的眼神。她说,他们看她的眼神和看其他学生的完全不同,那眼神分明是在回想她那天晚上不堪回首的样子。一想到在他们脑中自己是怎样地被玩弄和蹂躏,她简直要发疯。她说,这种心情就像每天都在被视线强暴。”

“视线强暴……”

“的确有这种强奸方式,所以我也理解她决意再次寻死的心情。事实上,当时在电话那头,惠美当真差点就要喝下毒药。于是我说,该死的人不是你,而是那两个人。这虽是为了阻止她自杀脱口而出的话,也有一半是认真的。她改变了主意,继而下定决心。”

可你怎么知道他们俩有没有在“视线强暴”?——我想这么说,但没说出口。反正惠美是这样认定的,对她们来说重要的是这个事实。

惠子拉弓,射出第五支箭,这是姿势最漂亮的一箭,画出一条平直的抛物线,正中靶心,碰到插在那儿的另一支箭,发出金属声。

“制订计划的人是我。我对惠美说,她来决定要不要实际行动,我能帮的只是在打开更衣室门之后收回顶门的幸运箭。她做得干净利落,通过整个事件,我觉得她长大了许多。”

这几个星期宫坂惠美确实变了,拿射箭时的表现来说,难怪她能达到那种境界。

“能问你两个问题吗?”

“请便。”

“第一个,体育节结束后开车撞我的也是你们吗?那真的是想置我于死地。”

惠子一时间好像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不知道,大概是惠美干的。她说过,小丑事件后至少要再假装袭击你一次。但用车撞可真够大胆的,是找谁开的车呢?”

她担心这样会露出马脚。

“最后一个问题,”我咽下一口唾液,严肃地说,“你们的动机我明白了,会努力去理解。可杀人时你们不害怕吗?看见别人中了自己设的圈套而死,难道毫无感觉?”

惠子歪头犹豫了一下,明确地答道:“我也问过惠美害不害怕,她说,只要闭上眼,回想这十六年来开心快乐的事,然后再想想那次集训时发生的事,很奇怪,心里会涌上一种冷静的杀意。我能理解她,因为我们有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东西。”

她回过头来,脸上了无怯意,恢复了平时的开朗。

“没别的问题了吧?”

我有点丧气地伸伸腰,答道:“没了。”

“是吗?那就不说了,你得说话算话,指导我练习,就剩一支箭了。”

说着,她慢慢举起弓,拉开。我转身走开。

“我没什么可以指导你们的。”正这么自语,耳边传来嗖的一声。她一定射中了靶心。但我没回头,她也没叫住我。

就这样了却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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