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 4(2/2)
主人冷冷地问道:“你真的吃啦?”主人的妻子咧着嘴说:“你别问啦,恶心得很,回头连饭都不想吃啦。”
“太太,你不敢吃蛇饭才那样说。你可以尝一次嘛。那个鲜美的味儿,保你一辈子也忘不了。”
“噢,真恶心!我才不吃呢。”主人的妻子说。
迷亭接着又讲下去:“我当时饱餐了一顿,既忘了冷,又可以毫无顾忌地欣赏姑娘的月貌花容,我感到十分满足,当他们说声:‘请安寝吧,’我一路劳乏,便遵照吩咐,倒头便睡,也不顾得失礼,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回是主人的妻子急于听下文,催促迷亭说:“那么,后来呢?”
“后来嘛,第二天一早,我一觉醒来便失恋啦。”
主人的妻子又问:“您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
“不,我什么也没做,起来后,我一边吸着香烟,从屋后的窗子往外一看,就在露天洗脸池旁边,哇,一个秃头正在洗脸哩。”
主人问道:“是那家的老头儿?还是那家的老婆子?”
“这点嘛,我当时也分辨不清,我死盯盯地瞧了一会儿,那个秃头转过头来,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是我昨天夜里初恋的那个姑娘呀。”
主人反驳说:“你刚才不是还说过,那姑娘梳着发髻吗?”
“头一天晚上当然是梳发髻,而且还是云鬟高耸、美极了的发髻,不过,今天早上却变成了光秃秃的秃头啦。”
主人按照他的老习惯,仰头看着天花板,说了声:“简直是捉弄人!”
“我也感到十分奇怪,内心里有点战战兢兢,从远处偷着瞧,只见那个秃头终于洗完了脸,漫不经心地把放在旁边石头上的假发往头上一戴,便若无其事地走进屋里来了。我这才恍然大悟。虽然是恍然大悟,不过从那时起我就为失恋而千古遗恨啦。”
“真有这种胡扯的失恋哪!寒月君,要好好听听迷亭讲的,就是失恋,也要像迷亭这样高高兴兴,这才是好样的。”主人朝着寒月评论了迷亭的失恋。
寒月说道:“不过,那个姑娘如果不是个光秃秃的脑袋,迷亭先生把她迎娶到东京来,那迷亭先生可就更会高高兴兴的啦。总之,偏偏赶上姑娘是个秃头,真可以称得上是千秋恨事了。不过,我倒要请问一下,那样年轻轻的女人怎么会头发都掉光了呢?”
“我对这点也反复考虑过,我想肯定是吃蛇饭吃得太多的缘故。蛇饭这种东西,是上火的呀。”
主人的妻子说道:“不过,您虽吃了也没有出现任何毛病,真是幸运呀。”
“我虽然没变成秃子,不过就从那时起成了近视啦。”说着,迷亭摘下他的金丝腿眼镜,用手绢仔细地擦拭着。
过了好一会儿,主人好像才想起来似的,十分认真地问道:“你说的话里,哪有什么神秘的味道呀?”
“那个假发是从哪里买来的呢?还是拣来的?我想来想去,还是弄不清楚。这点,挺神秘嘛。”迷亭说着,又把眼镜架回到鼻梁上。
“简直像听段相声一样呢。”这是主人的妻子的评语。
迷亭胡扯一通,我本来以为可以告一段落,他再也没什么可讲的了。其实不然,这位老兄只要不把他的嘴用东西堵上,他的天性是绝不肯沉默的。他又讲起了下边的一段话:
“我的那次失恋固然是一场痛苦的经验,不过,那时如果我没发现她的秃头,娶了她,那可就一辈子看着都别扭,所以不慎重考虑,真是玄极啦。结婚这种事儿,一旦到了真要实行的关键时刻,经常是会发现隐藏着的、意想不到的缺陷的。所以寒月君可千万不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又是幻想,又是神不守舍,那可不行,还是好好静下心来磨你的玻璃球为妙。”迷亭说了这番好像忠告似的话。
寒月故意装出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说:“是啊,我倒是想一心磨我的玻璃球。不过,对方不允许我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
迷亭说道:“可不是,像你的情况,对方总要闹腾嘛。不过,这种事有时是非常可笑的,比如那个为了小便才进图书馆的老梅君的事儿,就妙得很。”
主人被引上了钩,追问道:“他怎么的了?”
“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那位老兄以前在静冈的一个叫东西馆的旅馆只住过一宿,当天晚上立刻向那家旅馆的女服务员提出结婚的要求。我是遇事不在乎的,不过还没进化到那位老兄的程度。当然啦,那家旅馆里有个叫阿夏的姑娘非常漂亮,而负责老梅君住的房间的,又正是阿夏姑娘,所以他向她提出结婚,也就不足为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