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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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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你和尊夫人一起去‘歌舞伎座’了吗?”迷亭做出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问道。

“我倒是真想去,不过我妻子的意见是,过四点就买不到票了,所以没办法,只好不去喽。如果甘木大夫能早来一刻钟,那么我也会对得起妻子,妻子也会满意。可是,就由于这短短的一刻钟之差,真是遗憾极了。回想起来,现在还觉得真是玄极了呢。”

主人讲完,做出一种总算完成了自己义务的样子。也许他认为有了这段话,在迷亭与寒月两人面前可以保住了自己的体面吧。

寒月又露出他那缺了一块的门牙,笑着说:“这真是遗憾得很啊。”

迷亭故意装糊涂,自言自语似地说:“一个妻子有你这样一个亲切的丈夫可太幸福喽!”这时从纸拉门后边传来主人妻子故意咳嗽的声音。

我顺次恭听了这三个人讲的故事,既不感到可笑,也不感到可悲。我想人这种东西,为了消磨时间,硬要运动他们的嘴巴,把本来不可笑的事笑上一番,把本来没有多大意思的事,津津乐道一番,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本领了。我早就知道我的主人性格孤僻,十分任性。不过他平时不大爱说话,使我感到他似乎有些不易捉摸之处。正是这一点,甚至令我感到有点可怕。但是,听了他刚才讲的话,我突然有些瞧不起他了。他为什么不能一声不吭,老老实实地听这两个人的讲话呢。他为不服输,胡扯这些无聊透顶的故事,究竟有什么好处呢?难道爱比克泰德在他的《讲话录》中曾写过应该这样做的吗?总之,主人也好,寒月也好,迷亭也好,都是太平盛世的逸民,他们像藤上的丝瓜一般随风摇曳,似乎自以为超然物外,其实他们仍然未能忘怀尘世,而是充满俗情。竞争之念,争强斗胜之心,就连在他们平素的谈笑之中,也时有流露。他们再陷下去,就会和他们平素唾骂的俗物成为一丘之貉。这点,在我们猫儿看来,真是可怜得很。所不同的,只是他们的言语动作不像一般的半瓶醋之辈,没有那种惹人讨厌的老一套,这点多少有些可取罢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对这三个人的谈话不再感兴趣,我想还是去看看三毛姑娘吧。于是我来到教授二弦琴的女师傅的庭院门口。一看,虽然门松〔39〕、注连绳〔40〕都已撤除,新年已经过了十天,但明媚的春阳在万里无云的碧空上照耀着四海,使那不足十坪的庭院,比起元旦曙光笼罩的景象,显得更为生气盎然。廊子上只放着一个坐垫,人影全无,拉门紧关,女师傅大概是到澡堂洗澡去了。女师傅在不在家,当然无所谓,我放心不下的是三毛姑娘的身体是否好了些。四周静悄悄,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我于是四脚带着泥土,爬到廊子上,往坐垫当中一躺,真是舒服极了。我困得迷迷糊糊,把三毛姑娘的事儿给忘了,不觉假寐起来。就在这时,拉门里突然传来了人声:

“你辛苦啦!已经做好了吧?”原来女师傅并没有出门。

〔39〕 新年时,装饰在门两旁的小松树。

〔40〕 屋门上挂起的一种草编的绳,据说可避邪。

然后女仆回答说:“是的,让您久等啦。我一到‘佛师店’〔41〕,师傅说:‘刚好做出来。’”

〔41〕 指雕佛像、制作佛龛等佛事用具的店铺,这种铺子也制作死者的灵牌。

“快给我看看。啊,做得蛮漂亮呀。这样三毛也可以升天界啦。这金漆不会脱落的吧?”

“嗯。我放心不下,问过他,他说用的是上等材料,比人的牌位还要耐用哩。还说:‘猫誉信女〔42〕’的‘誉’字用行书写会更好看些,所以稍微把笔画改动了一下。”

〔42〕 日本民俗,死者都由其家属请和尚为之起一“法号”(亦称“戒名”),写在灵牌或墓碑上,这里是故意调侃。

“好,好,咱们赶快把它供在佛龛里,烧点香吧。”

我从坐垫上站起来,心想:“三毛姑娘发生了什么事?情况不对呀!”这时传来教二弦琴女师傅敲磬和念经的声音:“南无猫誉信女,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你也来念念经,给三毛祈求祈求冥福吧。”女师傅对女仆说。

这回又传来女佣人敲磬和念经的声音:“南无猫誉信女,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我突然感到一阵心跳,直挺挺地站在坐垫上,活像一只木雕的猫,眼珠也直了。

“真是太遗憾啦,最初只是稍微有点感冒呀。”女仆说。

“若是甘木大夫能给开点药,也许有救哩。”女师傅说。

“说起来,还是那位甘木大夫不好,他太不把三毛当回事啦。”

女仆说。“可不要说别人的坏话。寿命嘛,谁也难保。”女师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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