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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使命 28 无路可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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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往上爬让人筋疲力尽的话,往下降则是另一种挑战。月光照亮了我们前半程的路,但一进入森林的界限之内,我们就主要在黑暗中行进,经常绊倒。佐伊对我们走的路线很有把握,或者说凭着一股期许,鲁莽地领着我们往前冲,脚下毫不停留。我担心吉普是否能连续走上这么长的路,但他看起来对这种近似疯狂的步调十分享受,在树木和岩石中间连滚带爬,可以让他暂时分神。有好几次我听到他绊倒或是滑跌,倒地时石块被撞得四处散开,而他闷哼两声,呼吸粗重。有时我听到他抓住什么东西,以稳住身体不致跌倒。

佐伊忽然停住。在黑暗中我们不知道她停了下来,吉普和我差点撞倒在她身上。她不需要回身示意我们安静,她的身体突然陷入完全静止,已经是强烈的警告信号。在接下来的静寂中,我清醒地意识到,我们之前行进时发出的动静有多大。

更糟的是,我同时发现,我们并非唯一在黑暗中等待的人。在我们左面深深的浓黑夜色中,有什么东西在树林中移动了一下,马上停住,然后又动了一下。这一天我们遭受的惊吓接二连三,我甚至搞不清楚最害怕的究竟是阿尔法追兵,还是禁忌之城里那些不安宁的死人,在黑暗中复活。在我身旁,吉普也屏住了呼吸。我半凭感觉半是看到,佐伊慢慢举起一只手臂,大拇指往后指了指。我鼓起勇气往后退了一步,发觉吉普在身旁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不过,我仍紧盯着佐伊的手,在微弱的月光下,我能看到她匕首的轮廓,正准备扔出去。

“等等!”我大声喊道,把自己吓了一跳,也把其他人吓坏了。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而且如此确信,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是派珀。”

他往前走了两步,离我们不到二十尺,一个影子在黑暗中出现,只能凭说话声听出来他是谁。

“我还以为,她在扔飞刀之前会先确认一下。”他说。

“别做梦了,”佐伊说,“你在夜里像那样鬼鬼祟祟的,会把我们都害死的。”她说着冲到他面前。他们没有拥抱,甚至没有肢体接触,但在近乎完全的黑暗中,我仍感觉到,自己应该把目光移开。

他们的重逢仪式只持续了片刻。我站起身来,转脸向着吉普的肩膀,这时我听见派珀向我们走来。他伸出手托住我的脸,转向面对着他。在一片漆黑中,很难看清他的面孔,但我能感觉到,他正在对着我仔细察看,注视我脸庞的专注程度堪比情人,或者一个买主在市场上检查商品有没有瑕疵。他用大拇指抚过我的上颧骨,用力按了按,像是要确认我的骨头是否还存在。最后他终于长出一口气,喷在我脸颊上感觉暖暖的。此时,我的手掌仍被吉普握在手中。

派珀说话时,并未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谢谢你保证了她的安全。”

“我没有,真的。”吉普说。

“我在对我妹妹说话。”他终于放开手,转向吉普说道,“你也帮助做到了,这我很清楚。”

“我从来没想到过,原来你才是家里更可爱的那个人。”吉普对佐伊说,她也已走到我们身旁。

“快告诉我们岛上发生了什么。”她说。

派珀摇摇头。“现在不行,我们必须继续前进。要知道,我并不是唯一一个可能发现你们的人。”

她点头表示同意。“反正我们也快到集合地点了,今晚我们还能在那里安顿一下。”说话间,他们已同时离开,步调完全一致。

吉普和我跟在后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他对我窃窃私语道。

“见到什么?”

“双胞胎在一起。”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事实上,我也被面前的这一对惊呆了,他们动作对称,步调一致,互相就像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走了不到半小时,往下的路越来越陡,岩石也越来越多,佐伊和派珀领着我们转而向南,拐上一条向上通往右方的岩石山脊。山洞隐藏在常春藤和矮灌木后面,佐伊把藤蔓推到一旁,我们依次挤了进去。派珀和佐伊没办法站直,必须弯腰驼背,但里面有足够的空间让我们四个躺下来。

山洞里没有一丝光线,漆黑无比,而且所有声音都变得十分尖锐。吉普和我安顿下来,把身下松散的石子扫到一旁,然后抖了抖毯子。佐伊和派珀也跟着照做,我能听到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中,我们的毯子因为潮湿和烧焦的羊毛,散发出的臭气十分明显,我担心自己身上的气味也同样显著。我记不起来上次好好洗澡究竟是什么时候,就连在河里匆忙冲洗一下也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我知道吉普的脸在白天沾了一层泥垢,在眼角皱纹和脖子附近还要更加黑一些。

其他人都迅速安歇下来,很显然已适应了这个地方。我现在能够理解,派珀在自由岛上时为何偏好那个小小的前厅,还有卷起来的薄褥子。

“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我说。

他的说话声很安静,听起来十分疲惫:“你不想睡觉,反而要听这些细节吗?”

“即便我睡了,也只会梦到这些。”

佐伊叹了口气。“你最好现在告诉我们。如果她在睡梦中见到什么东西,我们谁都别想睡好。”

“好吧。”派珀停顿很久,才继续说道,“怎么说呢,在某些方面,情况比你预计的要好,我是说,在撤离人数上要好得多,因为我们成功让第二批船安全离开了。”

“其他方面呢?”我问。

“明显要糟糕许多,议会抓了很多人,而且对他们下手了。”

“但我们还在岛上时,看到的情况是他们正在抓俘虏,表现得很抑制。”

“我知道。”派珀在石板上变换了一下姿势。“他们没有杀人,一开始没有。在攻下要塞的外墙后,他们把所有的俘虏都赶进院子里,我们不得不退到更高的位置。当时我正在城墙上,能够看到所有事情。他们把俘虏全都五花大绑,受伤的也一样。然后他们拿着名单,一个一个检查,寻找确切的特征。其中一些人被拉到一旁,然后押到船上。剩下的他们直接当场杀掉。俘虏们排成一队,等着被割破喉咙,而持名单的女人在旁边沿着队伍挨个检查。”

在派珀向我们描述时,我眼中看到了这些画面。回到大陆的第一个晚上,我已经在梦中见过某些场景,最后尖叫着把吉普吵醒。但和我见到的大多数幻象一样,那只是一系列朦胧的印象,现在由派珀讲出来,固化了我看到的画面,并给那些灰白模糊的瞬间涂上了色彩。

“他们怎么能区分谁是什么人,他们的兄弟姐妹是谁?”佐伊问道,“在岛上又没有登记表。”

“不要低估他们掌握的信息,”派珀说,“我们早就怀疑,他们在建立一份名单,把疑似逃到自由岛的人都列进去。按照近期以来他们监视欧米茄人的做法,想要悄无声息地消失掉是越来越难。不过,单靠这份名单,他们并不能知道应该杀谁,至少不能完全搞清楚。”

“拿着名单的女人,就是她。”我说,在紧闭的眼睑后看着当时的场景逐一展开。

“我从城墙上看不到她的烙印,”派珀说,“不过她应该就是神甫。士兵们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她不是阿尔法。不过,他们还是听从她的命令。她拿着名单检查那些俘虏,但常常俯身仔细观察,或者闭上眼睛,将手放在他们头顶。等她得到所需的信息,就轻轻点一下头,然后士兵们会走上前去,割破它们的喉咙。”

我看到了这一切。在某种程度上,她点头的动作比士兵将刀锋砍进肉里还要残酷。她对待这件事是如此随意,只是冲等待的士兵轻微晃一下脑袋,几乎难以察觉,然后就已将注意力转移到下一个俘虏身上。

佐伊最先问道:“有多少人从岛上逃走了?”

“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坐船安全逃离,包括所有的小孩,以及绝大多数平民。不过,第二批船走得太匆忙,而且严重超载,其中一艘船在暗礁里沉没了。我们成功救起三个人,当时他们正在儿童艇里,随后我们把他们藏进山洞里。”他阴郁地笑了起来,“他们三个做了不少事,阿尔法人抵达那晚,他们就在岛上。”

在一阵沉默中,关于战斗的记忆在我脑海回放,画面如此清晰,我几乎仍能闻到血与酒的味道。我心里清楚,吉普和派珀也会回想起那一刻。

“你们都目睹了战斗是如何开始的,”派珀继续说,“在你们离开之后,事情的发展基本就和你警示的一样。如你所说,午夜之后,北面的隧道沦陷,不过我们在它外面设了障碍。他们迅速占领了整个火山口。大部分战斗都在街上结束,人们贴身肉搏。但是他们十分谨慎……我是说,那些阿尔法人,他们虽然在杀人,但并非随意而为,大多数时间他们用火把人们驱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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