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使命 18 不速之客 · 2(1/2)
他个头很高,甚至比欧文还要高,右臂非常强壮,右手扶在一把长刀的刀柄上,但却没有左臂。跟很多独臂人选择空袖子不同,他的左袖直接被剪掉,在肩头处缝严了,没有给断臂留任何余地。他的动作和护卫我们的看守一样孔武有力,这在大陆的欧米茄人当中很难见到。
“我有事要告诉他,我想是相当重要的事。还有,我们想留在这里,至少待一段时间。”
“他为什么要让你们留在这儿呢?又为何要相信你们带来的消息?”
他往前走了两步,脸上仍挂着微笑。吉普也朝他走近两步,学着看守的样子将手放在臀部,然而他手无寸铁,只能虚张声势。
“见到派珀我们会回答的,但不是向你。是他命令我们来这的。”
这家伙脸上的笑容扩散开来。“确实是他让你们来的。但你会发现,最终还是要对着我回答问题。”他坐在门旁的矮桌上,上面有个跳棋棋盘,以及两杯麦芽酒。“坐吧,然后把你想说的都告诉我。”
他轻轻点了下头,示意另一名看守离开,后者随便地弯了个腰施礼,然后溜出门外。我们站在高台和房门之间,进退两难。他望了一眼高台上的空椅子。
“那把高贵的椅子?恐怕我的前任比我更喜欢宏伟壮丽的调调。椅子上的织锦很难看,这你也可以怪在他身上。我是派珀。”
我又看了他一眼。他穿着和其他卫兵一样朴素的蓝色制服。“那这制服是……”
“我是个看守,跟这里其他卫兵一样,所不同的只是我的权限更大一些而已。我的职责就是守护这里所有的人,守护这座岛。”我们向他走近几步,他往后靠了靠,用脚踢了一把椅子给我。在他移动时,挂在他腰带后面的一排飞刀不停叮当作响。
“听他们说起你的语气,我还以为你会更年长一些。”我不禁又打量了他一番。以前我从没见过他,他的宽嘴唇和黑皮肤从没出现在我的梦中。他的举止很容易让人产生信心,这跟他前额的烙印很不协调。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缺少多数大陆欧米茄人的面部特征:面容病恹恹的,最穷困的人极度瘦弱,他们的脸就像被使劲拉直了贴在突出的头骨上。他坐着的方式也与众不同:背靠椅子,双腿叉开,头微微后仰。在大陆,欧米茄人被迫学会了不占用过多空间。在集市城镇附近的大马路上,我们低着头,紧挨着沟渠走路,以免被骑马的阿尔法人踢到或者嘲笑。当议会士兵护送收税官来到定居地时,我们一言不发排成长队,上交他们要求的税赋,并且还要避开他们的目光,不然可能就会被鞭子抽打。但在此地这间宏伟的房子里,派珀就随随便便坐在那里,指挥着这个地方。这似乎是件小事,只是一个人的坐姿而已。但当时我却感到激动不已,这就是自由岛本身的宣言。我们在大陆上过的那种阿谀奉承的生活,在这个抬着下巴的骄傲男人面前,变得可耻之极。他开朗的微笑刻在眼角皱纹里,他的身体也非常健壮,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像是无畏的声明。在大陆,我们不断被灌输的思想是:我们身体残缺畸形,毫无用处。因此,见识到派珀的迷人风采让人心情愉悦。他手臂和肩部的皮肤非常光滑,长满了肌肉,就像一条长毛的长面包。他双眼下垂,衬着光泽的面部肌肤显得异常明亮。他对头发的随意态度,在阿尔法人看来都很显眼,对欧米茄人来说,则是无比震惊。大多数欧米茄人会留刘海,或者让头发长到足够长,以遮住自己的烙印。派珀又黑又厚的头发则剪到脑门附近,烙印毫无遮挡。他毫不在乎地让烙印露在外面,就像戴着一面旗帜。我想起在刚刚被烙印时,我一边检查它,一边对自己重复:我就是这个样子。这只是一种无奈接受的咒语。然而,派珀将他的烙印当成一种宣言,一种挑战。
“不是所有新来的人我都要见一见,”他说道,“现在人太多了,我办不到。但是,他们都是被带到岛上来的,而你们是第一个自己找上来的,这让我很担心。”
“带到这里来?怎么带?这段旅程可不好走。”
“这么说有点轻描淡写。但我们需要新人,毕竟,一座欧米茄人之岛可没办法独立保持人丁兴旺。我们在大陆有一个关系网。人们会来找我们,如果我们认为他们可以信任,就把他们用船接到这里来。有时,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我们也会潜入阿尔法城镇,带走没有被烙印的欧米茄婴儿。阿尔法人称呼他们掠袭党,但我不喜欢这个说法。我们称呼他们救援队。”
“你们把他们从父母身边抢走?”
派珀竖起眉毛说道:“会给他们打上烙印的父母?把他们送到阿尔法人不屑耕种的不毛之地,跟其他放逐者一起艰难谋生,勉强糊口?你是说这些父母吗?”他往前探了下身体,表情更加严肃了。“不过,你们两个会问这样的问题,我猜经历一定大不相同。”
吉普和我对视一眼。我先开口了:
“你以为我过得容易吗?我被流放时比大多数人都要大一些,但最终还是被送走了。我也经历过掠袭党,或许不是你组织的那些,但我知道被他们盯上,被抢走孩子是什么感觉。”
“你不同意我们的行事方法,我们将来会有更多时间讨论这个。但是,我现在需要知道你的故事。还有你的,”他转向吉普补充道,“你看,”他将手伸过小圆桌,用一根手指将我前额的头发捋起来,抚摸着我的烙印,“你可以随便说你理解欧米茄人的生活,但你的经历是不一样的。烙印是给婴儿的,最大也只是学步的小孩。而你的烙印几乎没有伸展,也没有褪色。你被打上烙印时,一定快长大成人了。”
我伸手把他的手从我前额推开,但他的目光仍逼视着我的眼睛。
“十三岁,然后他们就把我送走了。”
他又微笑起来。“十三岁?先知们能长时间隐藏他们的真面目,掩盖好多年的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我从没听过有持续这么久的。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这位姑娘骗过了所有人。”
“不是所有人。”我说道,想起扎克警觉的表情。
派珀忽然转身对吉普说:“还有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派珀伸出手,这次朝吉普额前的烙印摸去。
“十几岁才被打上烙印。你不是先知,对你来说,要想隐蔽自己可没那么容易。”他耸了耸左肩,疑惑地盯着吉普的空袖子,“我想知道的是,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到了十来岁还没被打上烙印?”
我的手不禁摸往自己的烙印,吉普在身旁也做了这个动作。我转向他,发出半是嘲笑,半是抱怨的声音。
“这么长时间了,”我说道,“这么长时间,我们每晚坐在一起,试图找出关于你过去生活的线索。而它就在这儿,在你脑门上。我们真是白痴透顶。”
“还是骂你自己吧。毕竟,你才是要当先知的人。”尽管他口吻戏谑,手却没有从额头移开。我不知道他是否和我一样,想起了相同的时刻:我们从温德姆逃出不久,那天晚上我从关于神甫的噩梦中惊醒,不停大喊大叫,吉普抓住了我,他对我说:没事的……嘘……没事的,而我将前额靠在他脑门上。我仍能感觉到那一刻,他的疤痕跟我的完全匹配,大小相同。
“虽然没有什么可以往下探究的,”吉普说道,“但这毕竟不正常,是吧?所以我们应该能找出一些线索。他们可能……”
派珀打断了他:“看起来对于自己的过去,你知道的和我一样少。可能比我还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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