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 3(1/2)
“去向他请教那些什么四行、两局、一库、一会的问题。还要问吗?”方孟敖答了这一句,从后面伸手带紧了谢木兰座旁的车门,“开车。”
陈长武已经开动了车,军营炽亮的灯光被抛在了反光镜后,渐渐暗了。
崔中石家北屋客厅隔壁账房内,一根电线吊下来的那只灯泡最多也就十五瓦,满桌子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真的昏暗难辨。
近视眼镜被搁在了一边,崔中石将头尽量凑近账本,一边看着,一边在另外一本新账簿上做着数字。入伏的天,虽是深夜,门却紧闭着,窗口也拉上了窗帘,他光着身子依然在冒着汗。
和别的所有房间不同,崔中石这间账房的房门装的是从里面拧动的暗锁,门一拉便能锁上,在外面必须用钥匙才能打开。就在这时,门内暗锁的圆柄慢慢转动了,接着门从外面慢慢推开了。
崔中石非常警觉,立刻合上账本,戴上了眼镜,转脸望去,是叶碧玉捧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
“干什么?你怎么会有这个门的钥匙?”崔中石对妻子好像还从未有过如此严厉的语气。
“叫什么叫?我另外配的,犯法了?”叶碧玉虽依然是平时的口气,但这时说出来还是显得有些心虚。
崔中石猛地站起来,走到门边:“你怎么敢私自配我账房的钥匙?!你进来看过我的账了?”
叶碧玉从来没有见过丈夫这般模样,尽管知道犯了大忌,上海女人的心性,此时仍不肯伏低:“就是今天买东西时配的,现在连门都没进,看你什么账了?这几天你夜夜关门闭窗的,配个钥匙也就是方便给你送个消夜,凶什么凶!”
崔中石紧紧地盯着还站在门外的叶碧玉:“谁叫你送消夜了,钱多得花不完了吗?钥匙呢?”
叶碧玉终于有些发蒙了,右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
崔中石一把抓过钥匙,紧接着将门一关。
叶碧玉手里的托盘差点儿掉了下来,冲着门哭喊起来:“崔中石,我明天就带两个孩子回上海,你死在北平好了!”
门又从里边慢慢拉开了,崔中石再望她时已没有了刚才的火气,透出的是一丝凄凉:“我明天就去跟方行长和谢襄理说吧,求他们安排一下,让你带孩子回上海。”说完又把门关上了,这回关得很轻。
叶碧玉怔在那里,对自己刚才的不祥之言好不后悔。
卧房的门也被程小云从外面拉着关上了。
那瓶液还剩下一半,针头却已经拔掉。
方步亭靠在床头深深地望着刚刚赶回正在窗前忙活的谢培东的背影。
窗前桌上,一个大木盘里摆满了大大小小显然已经用过多次的竹筒火罐,还有一瓶烧酒。谢培东正在木盘旁熟练地将一张黄草纸搓成一根卷筒纸媒。
“澡洗了吧?”谢培东端着木盘走到了床边,放在床头柜上,“打了火罐明天一天可不能洗澡。”
方步亭开始脱上身的睡衣:“刚才小云已经给我擦洗了。”
谢培东点燃了卷筒纸媒又吹灭了明火:“趴下吧,一边打一边说。”
方步亭光着上身将头冲着床尾方向趴下了。
谢培东拿起酒瓶含了一大口烧酒,接着向方步亭的背部从上到下喷去。
从谢培东嘴里喷出的酒像一蓬蓬雨雾,均匀地喷在方步亭的颈部、肩部、背部,一直到腰部。
方步亭刚才还望着地板的眼这时安详地闭上了。
谢培东一口吹燃了左手的纸媒,将明火伸进右手的火罐里,接着左手晃熄了纸媒的明火,右手拿着罐子在方步亭左边背部从上到下先刮了起来。
一条条紫红的印子立刻在方步亭背上显了出来。
“知道曾可达今天晚上来说了什么吗?”方步亭像是只有在这样的方式下,背对着谢培东一个人,才能这样毫无障碍地开始对话。
谢培东又吹燃了纸媒的明火,烧热了手里的火罐,在他右边背部刮了起来:“怎么说?”
方步亭:“借刀杀人!”
“杀谁?”谢培东的手颤停了一下。
“你知道的。”
“崔副主任?”谢培东的手停住了,“他们也太狠了吧?”
方步亭:“接着刮吧。”
谢培东又只得重复刮痧的动作,这回刮的是脊椎一条部位,手劲便轻了许多:“借我们央行的刀杀我们央行的人,他们总得有个说法吧。”
“搬出共产党三个字,还要什么说法。”方步亭这句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显然不是因为背上有痛感。
谢培东沉默了,痧也刮完了,烧热了一个火罐,紧紧地吸在方步亭的颈椎部,又去烧热另一个火罐,挨着吸在方步亭左边的肩部。
方步亭:“你怎么看?”
谢培东又将另一个火罐打在他右边的肩部:“要看后面。”
方步亭这时睁着眼只能看见前面,立刻问道:“怎么说?”
谢培东继续打着火罐:“他们能借我们的刀杀了崔中石,接下来就能用这把刀再杀我们。这其实跟共产党没有什么关系。”
方步亭:“那跟什么有关系?”
谢培东:“还是那个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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