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 2(1/2)
那老刘:“我再一次代表上级向你重申当前的形势。国民党当局的倒行逆施已经引起了全国人民的自觉反抗。今天东北学生和北平各大学校的学生向反动当局抗议,完全是人民自觉的行动。北平学联出面组织学生抗议,是在国民党当局所谓宪法范围内的正当行动。如果我党出面组织则必然被国民党当局当作借口。第一,将严重影响我党的统一战线工作;第二,将给进步学生带来无谓的牺牲。今天晚上你召开一个党的学运工作秘密会议,与会人员控制在学运部的负责人范围之内。重新学习‘七六指示’,统一认识。明天或是后天,我会找你。”
“好吧。”严春明答得十分沉重。
那老刘从他身边往前走了,走得很慢:“我跟你是单线联系,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能告诉梁经纶同志。”
严春明怔在那里。
那老刘又停住了,将一片落叶扫进撮箕:“这是组织上最后一次给你重申纪律了。”
上午十点了,越来越热。
北平民食调配委员会主任办公室的门却从里面闩上了。
话筒搁在了桌子上,嘟嘟嘟地响着忙音。
那王科长体胖,本就嗜睡,一早被叫醒煎心熬肺了几个小时,这时干脆什么也不顾了。任他外面天翻地覆,好觉我自睡之,仰躺在藤椅上流口水打呼噜。
一阵敲门声。
王科长猛地坐起来:“谁?”
“开门吧王科长,方大队长他们来了!”是门卫的叫声。
“挡住!就说我不在!”王科长半醒了,“这里面没有人!”
“你不在谁在说话?”一个似乎熟悉的声音让王科长全醒了——方孟敖已经在门外了。
无奈,他只好去开门。
比他高出半个头的方孟敖就在门边。
方孟敖的身后是他的队员们。
方孟敖:“你们马汉山马局长呢?”
“我怎、怎么知道?”王科长有些结巴,“方大队长找他?”
方孟敖:“你带我们去找。”
“方大队长……”那王科长立刻急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怎么带你们找?”
“带他上车!”方孟敖不再跟他啰唆,“民食调配委员会的科长见一个带一个,找到马汉山为止!”
身材高大的邵元刚就站在方孟敖身边,一把抓住了王科长的胖手往门外一带:“走!”
“不要拉!我走。”王科长一个趔趄,立时老实了。
方孟敖望见了桌上的电话,大步走了过去,按住话机,拨了几个号码,通了。
方孟敖:“北平市警察局吗?找你们方孟韦副局长。”
对方回答不在。
方孟敖:“立刻接到他所在的地方,叫他带一个队的警察到东四牌楼。告诉他,是驻北平青年航空服务队大队长方孟敖找他!”
放下了电话,方孟敖又大步向门外走去。
知道琉璃厂天一字画店的人不少,却很少有人知道画店二楼这间收藏室。
约八十平方米,一口口大木柜,不是金丝楠木就是黄花梨木,还有紫檀,整整齐齐挨了一墙。木柜便已如此珍贵,柜子里收藏的东西可想而知。
另外一面墙都是官方用来保存机密档案的保险柜,摆在这里显然里面装的都是罕见的文物古董。
楼屋的正中间是一张长两米、宽一米的印度细叶紫檀整木的大条案,据说是当年道光皇帝钦用的御案,赐给自己最心爱的皇六子恭亲王的。摆在这里,显然是用来观赏字画珍玩。
这里就是马汉山利用自己1945年担任北平肃奸委员会主任职务时,以没收“敌伪财产”为名,大肆掠夺攫为己有的文物珍藏处。
马汉山平时不常来,只有两种情况下必来:一是过不了坎了,要从这里身上割肉般拿出稀世珍宝去打通要害关节;登斯楼也则有忧谗畏讥满目萧然矣!二是心情极为不好了,便到这里来看看这些古玩字画;登斯楼也便宠辱皆忘其喜洋洋者矣!
今日北平闹翻天了,共产党跟自己过不去,国民党也跟自己过不去,为之卖命的几大家族都跟自己过不去。马汉山死不能死,人又不能见,当然就只有来看宝贝了。
他打开了一口大木箱,盯着木箱里面看。
里面却是空的!
再仔细看,木箱里贴着一张纸条:民国三十五年一月送戴局长雨农!
他又打开了一口木箱,里面也是空的!
纸条上写着:“民国三十八年四月送郑主任介民!
一口空木箱,又一口空木箱,啪啪地被马汉山飞快地打开了!
一张纸条,又一张纸条,那些木箱里面的宝贝早已嫁给他人了!
马汉山转身走到保险柜前,从腰间掏出一大串钥匙,一路数去,拣出一片钥匙,挨着保险柜数到一格,开了。
这个保险柜里有一卷纸轴!
马汉山看了好久,终于把那卷纸轴拿了出来。
卷轴在紫檀条案上展开了——是一幅约二尺宽、五尺长的明代唐伯虎的仕女图真迹!
马汉山爬上了条案,也不看那幅真迹,而是挨着卷轴在剩下约一尺空间的条案上躺下来。
卷轴展在左边,马汉山躺在右边,用右手慢慢抚摸着卷轴上那个仕女的手,就像躺在他心爱的女人身边。
“我要把你送给一个大大的俗人了……你不会怨我吧?”马汉山眼望着天花板,无比伤感,仿佛在跟一个大活人说话。
一辆吉普在琉璃厂街口停下了。
两辆军用卡车跟着停下了。
方孟敖和方孟韦分别从吉普后座的车门下来了。
王科长从吉普前边的副驾驶座费劲地下来了。
两辆军用卡车上,前一辆跳下了青年服务队的队员们,后一辆跳下了北平警察局的警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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