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旧住民VS新住民(2/2)
“是家具工人。用手工把楝木、白梓木做成桌子、椅子之类的。”
“是个很好的工作呢。”
“谢谢依。我的儿子也这么想的话就好了,但他想去上大学。他说平民要想出头的话,就得进大学或军官学校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的官员总算来了,把那个男人带走。当时这个男人的表情,还不如负责官员用来注视着我的那种邪恶的眼神要令我印象深刻。
看来,他心里一定认为我仗着身为司令官的被监护人,所以敢任意搞乱秩序。
他会有这种想法我也没办法,但我对今天的事一点也不后悔。
七九七年二月八日
虽然俘虏陆续抵达了,但波布兰少校还是照预定进行我的训练课程。我原来对他感到相当佩服,但高尼夫少校说了一句“是因为俘虏全是男的,他认为没有特地为此停止训练的价值,如此而已。”
我为了恩师,原来想提出什么反驳的话,但根本不可能。
训练结束后,我们一起去喝咖啡。波布兰少校告诉我很多事。多年以前,飞行队里有一名军官被一对男女用小刀刺杀,抢走他的薪水,而少校正好在现场目击了,宪兵就询问他那对男女的容貌特征。
“女的大概是二五岁左右,头发颜色介于红色和褐色之间,眼楮是深咖啡色,鹅蛋型脸,眉毛颜色比发色稍深呈柳叶状。鼻梁挺直,嘴唇上薄下丰,左颊有酒涡,右眼角有黑痣,耳垂很薄。身高一六九公分,三围从上到下是九一,五九,九o,这些虽然只是推定但准确度很高。戴了蓝色耳环,大概不是蓝宝石就是翡翠。无名指比中指长。”
这么样的精确。但一问到男性的事,就变成:“啊,这么一提,我记得他好象是有脸的”这种完全靠不住的印象,再问他有什么特征,就看他考虑了一下,说:“脸的两旁有耳朵,鼻子下面有嘴。”
宪兵非常生气,好象这种不诚实的目击者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象这种情形,不管是心胸多么宽大的宪兵都会生气的。后来好象是考虑到能抓到女性的话,男的也逃不掉,所以就做出女性的合成相片发出通缉。
“结果好象还是没抓到的样子就是了。”
“我想也是如此!”
“别那么说嘛!尤里安,告诉你一个我没告诉宪兵的秘密。”
“是什么?”
“那个男的啊……你知不知道他在身体下面还有两条腿耶!”
“……难不成,他在走路的时候,两只脚会来回交互移动是吗?”
“竟然你也知道啊。”
“我只是猜想可能如此而已。”
我把这段对话告诉杨提督,提督笑了起来,说∶“以结果来说,波布兰是为了不让男的被抓到而故意这么说的,不是吗?”这个意见是没说错,但要说是蓄意的——不大可能吧。
七九七年二月九日
第二批的俘虏到达了,整个要塞还是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宠物店的邮购货物就偏偏挑这个时候送来。我也因为准备旅行用的东西忙得要命,送来这种东西实在不怎么令人愉快。这家大型的宠物店,是军中退役的军官经营的大型复合企业的一部分,据说专门饲育场的土地也是军部便宜卖给他的。如果是完全由民间经营的邮购品,也许就不会挑这种时候寄来。会对这种事感到不愉快,大概也是受了杨督的影响。
杨提督有一次曾对别的宠物店经营者说:“动物不会说慌,也不会背叛人。”
但对我则改说:“那一点也不好玩呢!”
那时,正好是小鸟事件发生过后没多久的事。我也不是那么想养宠物,因此杨家的成员,在那之前和在那之后都一直是只有两名,没有任何变化。
杨提督喜欢动转变幻的历史,所以我能了解他对宠物店老板的劝说一点兴趣也没有。但轮到别人问我为什么不养宠物时:“我家已经养了一只大的了。”
这种回答,虽然只是开玩笑,但这种气实在该罚。有自我反省的必要。
七九七年二月一o日
因为格林希尔上尉的拜托,整理了二十几种做菜方法的笔记拿去给她。
上尉很高兴,专程请我到平民经营的点心店吃热橘子汁和黑莓派。
“如果不会亲手做这些东西,大概是不行吧。”
上尉看着自己的派这样叹气。
“如果每个人都能亲手做这种东西的话,这种店就通通要关门大吉了。”
“看来我们是小资本生意继续存在的功臣呢。”
格林希尔上尉苦笑的这么说。
我有点想问上尉,对于杨提督的事,以她个人的立场,有什么样的想法。
但我知道不管怎么说,这都超出我该过问的范围。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忍不住说了:“那个,我认为菜烧的好并不是绝对的要素。如果以卡介伦夫人为标准的话,大部分的主妇都是不及格的。”
上尉用她那对非常漂亮的淡紫色的眼楮看着我,对我说:“谢谢你,尤里安。”
回到杨提督的办公室,提督瞄了我一眼,“去约会了吗?”这样取笑我。我则回答“是啊,和伊谢尔伦的第一美女”,提督一副在我意料之中的表情,所以我暂时不会告诉他经过的。
七允七年二月一一日
帝国军的俘虏中,有将近一千人说不愿意回祖国去。在二百万的总数中的一千人,到底是算多呢?还是算少?
“不愿意回去的又不能强迫他们回去,所以名单得加以修改。不过再怎么说,象这类的人其实根本不必还特地把他们送来伊谢尔伦嘛。”
卡介伦少将对各地俘虏收容所的缺乏效率也稍微发了点牢骚。即使如此,对于事情的处理还是一点也不马虎,这就是卡介伦少将了不起的地方。
为什么会不想回国呢?爱上了同盟的女性,而留下和她结婚——这种幸福的人,不是没有,不过这只是占很少数而已。大部分的人都是为了回去之后,只有债务和贫苦的生活在等着他,所以才不想回去。其中甚至还有些可能是犯了罪的,回国之后就得进监狱,这类人也不在少数。
这些人并不是思想犯或政治犯。虽然是自己投奔过来的,但把他们从帝国的监袱中解救出来还是不太好,因为这些大部分是刑事犯。如果其中有些可下重大刑案者的话,同盟方面也不能无条件任其自由自在的生活。
投奔——这个舒,让我想起了前天和先寇布准将聊天的内容。
“先寇布准将的祖父,是为了什么才从帝国逃到同盟来的呢?”
“是向往民主共和政治的开明性……很遗憾,不是这么回事。”
先寇布家的本支,爵位的确是男爵没楮,但准将的祖父是属于分支,只接受了帝国骑士的称号而已,属于贵族队级的末端,应该是已经没有什么特权了才对,但还是优先被军务省录用为官员。准将的祖父在服务期间没有犯下重大的过失,已经升到军务省管理局的次长,只要再过二、三年就可圆满退休了。但只因为担任熟人的连带保证人,竟背负下自己根本没有借的庞大债务,提前支领退休金、卖掉房子,这样子还是无法清偿债务。照这种情形,如果下狱的话,会伤到先寇布男爵家的名望。亲戚们在考虑之后,决定只提供经由费沙逃亡的旅费,要老夫妻俩带着外子逃出去一也讲说被赶出去会比较恰当。
“就这样,我远离故乡,为了不羞辱先寇布家的名望,每天努力不懈呢。”
我不知该发表哪一种感想比较好。
象先寇布准将的祖父这样的人,如果入狱的话也就变成了犯罪者了。
所谓犯罪者,杨提督说过有三种类型。第一种是破坏法律的人,第二种是钻法网漏洞的人,而第三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制定法律的人。
帝国的大贵族们大半都是第三种人。就拿同盟来说,五十多年前也有过关于新的行星资源开发法的过份事件。在五十年之间大概用掉了国库约兆元左右,而且到头来竟然还说开发计划失败的话,也不必把费用还给国库,因此有大概十多位政客的袋中有巨额的收入进帐。
“虽然如此,却还是比没有宪法的国家好多了。宪法这种东西就是为了要当权者遵守才制定的法律。鲁道夫只是强制他人遵守法律,而自己本身却拒绝遵守法律或受法律的束缚,所以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钢铁的巨人,只不过是个不能抑制自己的欲望的人而已。”
……鲁道夫大帝可以不必去管他,我在意的是先寇布准将对于离工将近三十年的故乡,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的这件事。当然,这是绝对不能开口的问题。
引用一句杨提督的话:“所谓的长大,就是能分得清楚那些事该问,那些事不该问。”
就是这样,很遗憾不能用自己的话来说,希望总有一天,能够不必引用别人说的话来表达。
七九七年一月一二日
我知道奥利比波布兰少校和伊旺高尼夫少校是在飞行学校时代就认识的朋友,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到底是怎样,实在很想知道。
今天趁高尼夫少校要把答应借我的填字游戏的书给我的机会,正好问他这个问题。我觉得这个应该不是不能问的问题。问了之后,高尼夫少校藏在扁帽的明亮头发微微波动,这种情形,我实在很难表达,简单的说,就是无声的大笑。
“我有一段时间,因为家庭问题而学坏了,那时,那家伙正好是班上的风纪委员。他在我快因为操行不良而遭到退学处分的时候,放了我一马。”
我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高尼夫少校这次就没有什么顾忌地大笑出声。
“……这是波布兰的说法,可真是天大的谎话,千万不能被他骗了。真实情况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但真实情况到底是如何也不告诉我就这样分手了。可能是恶魔的安排,在我带着书走回家的途中,遇到用交换步伐在散步的波布兰少校。
“怎么回事?有前途的青少年竟然也在玩填字游戏吗?真不是个好现象啊!”
我想这正是个好机会,所以又向波布兰少校提出这个问题。
“这个嘛,别人这种不名誉的事原来是不应该提的。老实说,那家伙有一段时间,因为家庭的问题而学坏了,就在快因为操行不良而受到退学处分时,我放了他一马。我那时是班上的风纪委员。所以我不但是那家伙的恩人,还是同盟军空战队的恩人呢……”
波布兰少校一本正经的表惰也只能到此为止,之后就只能抱着肚子大笑个不停。
结果,真突的情形到底怎样还是搞不清楚。我觉得也不用勉强一定要知道,不过那两个人,到底哪一个演技比较好呢?
七九七年二月一三日
在等待回国的俘虏之间,开始流行起流行性感冒了。军医、护士、卫生兵这些人,简直是忙得鸡飞狗跳。
“所谓公平,就是这么回事。”
卡介伦少将好象非常高兴地这么说。大概是只有自己这么忙的话,在心理上会觉得有点不平衡。眼看军医送来报告书的少将,看到半身不遂的伤病兵的那一页,凝视许久,然后抬头问我:“尤里安,如果杨那家伙年纪大了,又没人要嫁给他,变成只会睡觉的老头子。那个时候,该怎么办才好?”
“当然由我来照顾他。”
“感动!感动!不过,反正那家伙现在也差不多是只会睡觉的青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就是了。”
如果不当笑话看的话,那可就不太好。当我回到司令室时,就看到“只会睡觉的青年司令官”把脚架在桌子上,用扁帽盖住脸,睡得非常的幸福。因此我对卡介伦少将的话,实在提不出什么反驳。
七九七年二月一四日
今天也有一团三十多万人的俘虏要抵达要塞。但是杨提督之所以会是一副受够了的表情,不是由于这些俘虏的缘故,而是因为和他们一同前来的同盟政府委员们。
这些委员们好象是为了欢迎被送还的同盟军俘虏们而特地前来的。不过他们好象以为伊谢尔伦是会员的休闲旅倌似的,一下子说宿舍的设备太糟,军官餐厅的伙食太难吃,抱怨个没完。杨提督没有出来迎接他们也生气,士兵没向他们敬礼也生气。最差劲的是还带了象小山堆似的行李来。
“这些是什么啊?”
“是委员们带来的见面孔。”
原子笔、袜子、还有毛巾、手表之类的东西,上面印了委员个人或政治团体的名称。
“对‘二百万的投票人’的宣传活动动作可真够快。”
“这些是那些家伙自己掏腰包买的吗?”
“怎么会呢!大概是国防委员会的经费。”
“那么印上个人的名字,这岂不是渎职行为了吗!”
虽然不能大声加以指责,但大家都很不高兴地谈论这件事,这些话甚至还传到我的耳里了。杨提督似乎不打算对这件事做任何批评的样子,大概是接受了某人的忠告而保持沉默。今天中午,也邀请了大约十位左右的委员为主宾,不情不愿地举行欢迎酒会。我幸免不用出席,不过委员们好象对提督和幕僚们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等着瞧吧!那些家伙们。”
亚典波罗提督愤然走出会场,召集部下,好象下达了某些命令,这时候关不多是二点左右。
“这些是同盟政府送给各位,象征友爱的一点心意,都是些不值钱的玩艺它儿,请各位不要客气,收下吧。”
亚典波罗提督这样告诉帝国军俘虏们的代表,然后要部下把委员们带来送给归国士兵们的土产,全部分发给俘虏们。
事情闹开,引起大骚动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左右了。亚典波罗提督对气急败坏赶来的诸位委员们,发表义正辞严的谈话。
“你们是为了迎接俘虏这个任务而来的吧。利用公务进行个人的选举活动,违反同盟公职选举法第四条。因为这里是军事地区,宪兵有司法警察权,是不是要宪兵来听听各位的说辞呢?”
委员们通通不说话了。杨提督为了不令亚典波罗提督日后受到上面的压力,拜托俘虏们的代表向委员们提出感谢状。
这么一来,那些政客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大快人心。
“亚典波罗那家伙,处理手段还是太嫩了一点。象那种台词,应该在把他们关进禁闭室之后再说也不迟。”
先寇布准将这么说完之后,卡介伦少将马上接着叹了一气。
“可是那些回国的俘虏们可就要哭死了。为了守护那种家伙们的权力,被送到前线去,还在矫正区里过着艰辛的日子,真是太不值得了。”
“我们也是很辛苦的啊!”
这么接下去的亚典波罗提督,看到我,招手叫我过去,然后把一个纸包的东西交给我。
“麻烦把这个交给杨提督。我只顾出气没留意到事后处理问题。这是对他及时相救的谢礼。”
我猜想这种情况下的谢礼,绝对是酒不会错的。若送其他的东西的话该有多好。
不过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很多。
“帝国军俘虏中的工程兵,要求希望能协助修理工作。好象是说,在居住区有几个地方,以前就该修理却一直没修的样子……”
接到这个报告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杨提督和亚典波罗提督正在喝酒聊天。酒是亚典波罗提督送的威士忌。
“对他们的好意,可以就这么接受吗?”
“可以接受,这并不是对我表示好意,而是对这个伊谢尔伦要塞的爱意。
这里原本就是他们建造的嘛。”
如果杨提督是一部分人认为的那种策士的话,我想不太可能作出这种结论的。
最后,决定明天请俘虏们协助修理工作。得知这个消息的俘虏代表们,敬礼之后,并再次对赠礼和协助他们返回故乡一事道谢。
想到要和这样的人们分成敌我双方互相残杀,就觉得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我还没有办法请楚地用言语表达出这种感觉。我不象杨提督,不能将自己的感角加以理论化、思想化,甚至提高到哲学的层面来表达。
杨提督说:“只有在安全场所的那些人,才不认为有不用战争方式就能解决的问题。
所以在危险场所的人,想想战争并不能代表全部的理由不是很好吗?”
又说:“近代以来,倡导战争的文人或言论家,没有一个是在最前线战死的。”
象杨提督说的这些话,我尽可能都将它正确记录下来。以前我也说过,总有一天杨提督会成为历史上的人物,也会有人着手写他的传记。到那时,绝对需要曾直接听过提督说话的人的证言。而且,即使不是因为这样,我自己本身,也会面临需要这些话来支持我的情况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