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被告(2/2)
发孚耸了耸肩。
斯汀继续进逼:“问题是x是谁?不是我,真的!绝对不是我!当然我也承认,x只能是五大大亨之一。但无论如何,五大大亨中哪位对这件事知道得最多?一年以来,是哪位一直试图利用那个太空分析员的故事,恐吓其他四位接受他所谓的‘一致行动’,也就是我所谓的向发孚独裁政权投降?
“我会告诉你们x是谁。”斯汀猛然站起来,头顶擦到接收范围的边缘,最上面的一英寸立即被削掉。他伸出颤抖的手一指,“x就是他,就是发孚大亨。当初那个太空分析员的事就是他讲的。在我们的第一次会议中,他发觉其他人对他愚蠢的言论都无动于衷,于是他就让这个人销声匿迹。等到他完成军事政变的准备之后,又把他搬出来。”
发孚转向阿贝尔,露出厌倦的神情:“他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就把他给请走。对任何一位高尚的人而言,他都是个令人无法忍受的侮辱。”
阿贝尔说:“对于他所说的,你有没有任何评论?”
“当然没有,根本不值得评论。这人已经走投无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你不能这样推得一干二净,发孚!”斯汀喊道。他的眼睛眯起来,鼻头因紧张而泛白。他看看其他人,然后继续站着发言:“他说,他的调查员在某位医生的诊所找到一些记录。他说,那医生在诊断出那个太空分析员受到心灵改造后,就意外丧生。他还说,那是x下的毒手,好让那个太空分析员的身份继续保密。这些都是他说的,你们问他,问问他这些是不是他说的。”
“如果我承认呢?”发孚答道。
“那么再问他,除非那些记录一直在他那里,否则那名医生已经死了、埋了好几个月,他怎能从他的诊所拿到那些东西?真是的!”
发孚说:“简直愚不可及,照这样下去,我们可以浪费无限多的时间。这还想不通吗?另一名医生接下那个死人的业务,连同他原有的病历资料。难道你们有谁认为,医疗记录会跟死去的医生合葬?”
阿贝尔说:“不会,当然不会。”
斯汀又结结巴巴咕哝几句,然后坐了下来。
“下一位是谁?你们哪一位还有话要说?还有指控吗?还有任何花样吗?”发孚的声音低沉,口气恶毒。
阿贝尔说:“好,以上是斯汀的发言。现在轮到强兹和我,我们是为另一件事来的,我们想见见那名太空分析员。”
发孚的双手原本放在办公桌上,现在那两只手举起再放下,抓住桌子的边缘;两道黑眉毛则挤在一起。
“没错,我们拘留了一个弱智的男子,他自称是个太空分析员。我这就派人把他带进来!”
在她一生中,瓦罗娜·玛区从未、从未梦想到世上竟有许多这么不可能的事物。自从她降落到这颗名叫萨克的行星,一天以来,每件事物都显得神奇无比。就连分别关着她与愚可的这两间牢房,也似乎充满梦幻般的华丽。例如只要按一个钮,就有水从一根管子的尽头流出来。虽然外面的空气冷得超乎她的想像,但室内的墙壁会冒出热气。此外,每个跟她说话的人都穿着十分美丽的衣裳。
她在此地已前后待过几个房间,里面各种东西都是前所未见的。现在这间比先前任何一间都要大,可是几乎空无一物。不过房里倒是有不少人,包括一位坐在办公桌后面、表情严肃的男士;一位坐在椅子上、年纪很大且满脸皱纹的老人,此外还有三个……
其中之一是镇长!
她一跃而起,向他冲过去:“镇长!镇长!”
但他并不在那里!
他站了起来,拼命对她摇手:“别过来,罗娜,别过来!”
她整个人穿过了他。她原本伸出手想要抓他的衣袖,却抓了个空。于是她向前猛冲,脚步踉跄,整个人就穿过他的身体。一时之间,她就像个泄了气的气球。镇长已经转过身来,再度面对她,但她只能低头瞪着自己的双腿。
她两条腿都刺人镇长座椅的厚重扶手,她看得清清楚楚,它的颜色与质感都如假包换。那个扶手环绕着她的双腿,可是她感觉不到。她伸出一只颤抖的手,五根手指沉入椅套足足三厘米,却同样没有任何感觉,而且每根指头依然清晰可见。
她尖叫一声,随即跌倒在地。她最后意识到的,是镇长自然而然向她伸出手,但她从他的臂弯中跌出去,仿佛那双手臂是两块肉色的空气。
等到她恢复知觉时,她又坐在一张椅子上。愚可紧紧抓住她一只手,那位满脸皱纹的老人则倾身靠近她。
“别害怕,亲爱的小姐。那只是个影像,你知道,就是一种相片。”老人说。
瓦罗娜环顾四周,镇长仍然坐在那里,不过并没有看她。
她伸手指了指:“他不在那里吗?”
愚可突然说:“那是个三维化身,罗娜。他在别的地方,但我们可以在这儿看到他。”
瓦罗娜摇了摇头。如果愚可这样说,那就错不了。但她还是垂下眼睑,她不敢看那些又在那里又不在那里的人。
阿贝尔对愚可说:“所以你知道三维化身是什么,年轻人?”
“是的,阁下。”对愚可而言,这也是非比寻常的一天。不同的是瓦罗娜觉得越来越眼花缭乱,他则发现许多事物越来越熟悉、越来越容易理解。
“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在我遗忘之前就晓得的。”
刚才瓦罗娜·玛区发狂似的冲向镇长的过程中,发孚始终坐在办公桌后面,未曾移动半步。
他板着脸说:“很抱歉我不得不把这个歇斯底里的弗罗伦纳女人带进来,没想到却扰乱了这场会议。那个所谓的太空分析员坚持要她陪。”
“没关系,”阿贝尔说,“但我注意到,你那位弱智的弗罗伦纳人,似乎对三维化身相当熟悉。”
“我猜,他曾受过良好的训练。”发孚说。
阿贝尔问:“他来到萨克后,有没有接受过审讯?”
“当然有。”
“结果如何?”
“没有新的资料。”
阿贝尔转向愚可:“你叫什么名字?”
“愚可是我唯一记得的名字。”愚可平静地说。
“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愚可毫无畏惧地一一打量众人的脸孔:“只有镇长,当然还有罗娜。”
“这位,”阿贝尔一面说,一面指向发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大亨。他拥有这整个世界,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愚可大胆地说:“我是地球人,他管不着我。”
阿贝尔转向发孚:“我认为,一个成年的弗罗伦纳当地人,无法训练成这样藐视你。”
“即使动用心灵改造器?”发孚轻蔑地反驳。
“你认识这位先生吗?”阿贝尔再度询问愚可。
“不认识,阁下。”
“这位是沙姆林·强兹博士,他是星际太空分析局的一位重要官员。”
愚可仔细望着他。“那么他该是我的长官之一。可是,”他以失望的口吻说,“我不认识他,或许只是我记不得了。”
强兹沮丧地摇了摇头:“我也从来没见过他,阿贝尔。”
“这倒值得探讨了。”发孚喃喃道。
“现在听好,愚可,”阿贝尔说,“我准备告诉你一个故事。我要你全神贯注听我说,并且用心想一想,好好想一想!你明白我的话吗?”
愚可点了点头。
阿贝尔说得很慢,有好长一段时间,他的话语是室内唯一的声音。他说到一半时,愚可就合上眼睛,而且紧紧闭起来。他紧抿着嘴唇,双手抱在胸前,头部则向前倾。一看就知道,他处于巨大的痛苦中。
阿贝尔一路说下去,将发孚大亨当初报告的许多事件重组起来。他提到那封有关大难的电讯,提到它被截收,提到愚可与x相遇,提到心灵改造器,提到愚可如何被发现、如何被带到弗罗伦纳,提到那位替他做过诊断而旋即去世的医生,还提到他逐渐恢复的记忆。
最后他说:“这就是整个的经过,愚可。我把它原原本本告诉了你,有没有哪件事听来是熟悉的?”
愚可缓缓地、痛苦地回答:“我记得最后一部分,你知道的,就是最后几天。我也记得更早的一些事,或许是那名医生,那是我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它非常模糊……可是只有这些了。”
“但你的确记得更早的事,你记得弗罗伦纳的危机。”阿贝尔说。
“是的。那是我记起的第一件事。”
“那么你不能记起之后的事吗?你在萨克着陆,遇到一个人……”
愚可呻吟道:“我不能,我记不起来!”
“试试看!试试看!”
愚可抬起头,苍白的脸孔被汗水湿透:“我记得两个字。”
“什么字,愚可?”
“它没有意义。”
“反正你说出来就是了。”
“它和一张桌子联想在一起,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记不太清楚了。我想我是坐着,也许吧,另外一个人也坐着。然后他站起来,低头望着我,就冒出了那两个字。”
阿贝尔很有耐心:“什么字?”
愚可双手握紧,悄声道:“发孚!”
除了发孚之外,每个人都站了起来。斯汀尖叫:“我早就说过!”接着便发出尖锐的咯咯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