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俘虏(2/2)
她说:“过来,这里。”
泰伦斯的双腿将他慢慢带向那辆车。坚若曾说川陀派来的车子会等在航站外,他真这样说过吗?他们会派一名女子执行这种任务吗?事实上,她只是个女孩,一位肤色颇深、容貌美丽的女孩。
“你是搭那艘刚着陆的太空船来的,对不对?”她问。
他没有回答。
她变得不耐烦:“别装了,我看到你离开那艘太空船!”她拍了拍那副观影镜,他认得那是什么东西。
泰伦斯喃喃答道:“是的。”
“那么上车吧。”
她为他打开车门。车内的装潢更加豪华,座位非常柔软,散发着香气与新车特有的味道,而且那女孩十分美丽。
她说:“你是那艘太空船的组员吗?”
她在试探他,泰伦斯猜想。“你知道我是谁。”他举起手,指了指那枚徽章。
车子开始倒车与转向,没有发出任何驱动的声音。
到了大门口,泰伦斯蜷缩在椅背上,紧贴着柔软冰凉的蓟荋椅套。但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小心,女孩以蛮横的口吻说了一句话,他们就顺利通过。
她说的是:“这人跟我一起,我是莎米雅·发孚。”
疲惫的泰伦斯花—了几秒钟,才听见并听懂这句话。当他狼狈地从座位上探出头来,车子正以时速一百英里奔驰在快速车道上。
在航站内一座建筑外,有名下人抬起头来,对着他的翻领喃喃说了几句,然后便走进那座建筑,回到他的工作岗位。他的监工皱了皱眉头,暗自决定要在上司面前告他一状,说他每次出去抽烟都会逗留半小时之久。
停在航站外的一辆车里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困惑不解地说:“跟一个女孩上了车?什么车?什么女孩?”尽管他穿着萨克服装,口音却明明属于川陀帝国的大角众世界。
他的同伴是个萨克人,对各类新闻都如数家珍。当那辆车通过大门、在加速中开始转弯、冲上快速车道的时候,他几乎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叫:“那是莎米雅贵妇的车子,绝对没有第二辆。银河啊,我们该怎么办?”
“跟上去。”另外那人简短有力地说。
“可是莎米雅贵妇……”
“她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对你也不该有任何意义。否则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的车子也转了个弯,爬上宽广而几乎空旷的车道,上面只准许最快速的地面车行驶。
那萨克人咕哝道:“我们无法追上那辆车。一旦她发现我们,她就会踢开阻速挡,那辆车能开到时速二百五十。”
“她目前保持时速一百。”那大角人回应道。
过了一会儿,他说:“她不是要去国安部,这点可以确定。”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她也不是要去发孚宫。”
再过了一会儿,他说:“如果让我知道她要去哪里,就算把我射到太空里打转也可以——她马上又要开出城去了!”
那萨克人说:“我们怎么知道杀害大亨的凶手真的在里面?我猜这是调虎离山计。她并未试图摆脱我们,她是故意要被人跟踪,否则就不会用这样一辆车了,这种车在两英里外都不会跟丢。”
“我知道,可是发孚不会派他的女儿引开我们,一队巡警能把这个工作做得更好。”
“也许贵妇其实不在里面。”
“我们会知道的,老兄。她正在减速。加速超过她,前面找条弯道停下来!”
“我要跟你谈谈。”那女孩说。
泰伦斯判定这不是他最初想像的那种普通陷阱。她的确是发孚贵妇,她一定就是,她似乎未曾想到有任何人可以或可能妨碍她。
她从未向后望一眼,看看是否被人跟踪。他们在转弯时,他前后三次注意到同一辆车跟在后面,与他们保持固定距离,既不靠近也绝不落后。
那不是一辆普通车,这点可以肯定。它可能是川陀派来的,如此甚好;它也可能属于萨克政府,假如这样的话,这位贵妇就是上好的人质。
他说:“请开始吧。”
“你搭的那艘太空船,就是带那个弗罗伦纳人来的那艘吗?那个犯下所有凶案的通缉犯?”
“我说过没错。”
“很好。我把你带到这里,是为了避免受到任何干扰。在前来萨克的途中,那个当地人接受过审讯吗?”
这般天真,泰伦斯想,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她的确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谨慎地答道:“有的。”
“审讯时你在场吗?”
“是的。”
“很好,我就知道。对了,你为什么离开那艘太空船?”
这一点,泰伦斯想,其实该是她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他说:“我是要送一份特别报告给……”他故意犹豫了一下。
她迫不及待地帮他接下去:“给我父亲?别担心,我会好好保护你,我会说是我命令你跟我走的。”
他说:“这样就好,大小姐。”
“大小姐”这几个字撞击着他的意识深处。她是一名贵妇,是世上最尊贵的女性,而他只是个弗罗伦纳人。一个能够杀害巡警的人,很容易学会如何杀害大亨;同理,一个杀害大亨的凶手,可以毫无顾忌地面对一位贵妇的脸。
他望着她,目光严厉而尖锐。接着他又把头抬高,低着头凝视她。
她实在非常美丽。
由于身为世上最尊贵的贵妇,她并未察觉他凌厉的目光。“我要你把审讯的内容一五一十告诉我,我要知道那个弗罗伦纳人告诉你的一切,这点非常重要。”
“我能否请问您为何对那个弗罗伦纳人有兴趣,大小姐?”
“不可以。”她断然答道。
“遵命,大小姐。”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他一半的意识在等待那辆跟踪的车子追上来,另一半则越来越注意身旁这位美丽女子的脸蛋与身躯。
在国务院工作以及身为镇长的弗罗伦纳人,理论上而言,每一位都是独身主义者。实际上,在可能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规避这条禁令。而在他的胆量范围内,以及条件许可时,泰伦斯也做过这方面的尝试。然而,那些经验从来未曾令他满足。
基于上述理由,此时此刻意义尤其重大。过去他从未在如此隔绝的情况下,在如此豪华的车辆中,与一位美丽的女子如此接近。
她正在等他开口,一双黑眼睛(如此美丽的黑眼睛)闪烁着浓厚的好奇,丰满红润的双唇因期待而微微张开,蓟荋衣裳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更加美丽。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任何人——任何人——可能胆敢对发孚贵妇心存歹念。
他等待跟踪者的那一半意识逐渐淡去。
他突然了解到,杀害一名大亨根本不算罪大恶极。
他不太清楚自己已经采取行动,只知道双臂抱住了她娇小的身躯,只知道她全身僵硬,刚喊出半声,他就用嘴唇将她的叫声封住……
他感到一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车门已被打开,寒冷的空气吹到他背上。他摸索身上的武器,不过太迟了,到手的武器立刻被扯脱。
莎米雅发出无言的喘息。
那萨克人以憎恶的口气说:“你看到他做了什么没有?”
那大角人说:“别管了。”
此人将一个小型黑色物件放进口袋,再用手将袋口压合。
“带他走。”他说。
那萨克人化悲愤为力量,用力将泰伦斯拉出车来。“她竟然让他那样做!”他喃喃道,“她竟然让他那样做……”
“你是什么人?”莎米雅回过神,有力地叫道,“是我父亲派你来的吗?”
那大角人说:“别问任何问题,拜托。”
“你是外世界人!”莎米雅生气地叫道。
那萨克人余怒未消:“奉萨克之名,我该把他的脑袋打进脖子里。”他说着朝泰伦斯竖起拳头。
“住手!”大角人一面说,一面抓住萨克人的手腕,硬把他的拳头拉开。
那萨克人沉着脸咆哮:“凡事都有限度。我可以接受杀害大亨的行为,我甚至自己也想杀几个,但是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一个弗罗伦纳人做那种事,却超过了我能忍受的极限。”
莎米雅以不自然的尖锐声调问:“弗罗伦纳人?”
那萨克人弯下腰来,不怀好意地扯掉泰伦斯的帽子。镇长脸色发青,却一动也没动。他仍以坚定的目光望着那个女孩,微风将他浅色的头发微微吹动。
莎米雅无助地向后退,尽可能退到车座另一端。然后,她迅速用双手掩住脸庞,在十指的压力下,她的肌肤开始泛白。
那萨克人说:“我们要拿她怎么办?”
“不管她。”
“她看到我们了。我们还没走出一英里,她就会叫整个行星捉拿我们。”
“你准备杀掉发孚贵妇吗?”那大角人以讽刺的口吻问。
“这个嘛,不是啦。但我们可以弄坏她的车,等她找到无线电话的时候,我们已经远走高飞。”
“没这个必要。”那大角人弯下腰,上半身凑进车里,“大小姐,我的时间不多。您能听我几句话吗?”
她一动不动。
那大角人说:“你最好听着。很抱歉在这么温柔的时刻打扰你,但幸好我善用了这个时刻。我迅速采取行动,用三维照相机录下了这场戏。这不是吓唬你,我离开这儿几分钟后,就会把底片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今后,你要是有任何妨碍我们的举动,我就只好对你不客气,你应该了解我的意思。”
他转过身来:“今天的事她不会说,一个字也不会。跟我来吧,镇长。”
泰伦斯跟他们走了,他不让自己回头望向车里,再看那张藏在十指后面的苍白脸孔一眼。
不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至少他已经完成一项奇迹。曾有那么片刻,他亲吻了萨克上最高傲的贵妇,浅尝到她柔软、芬芳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