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小姐的衣裙(2/2)
阿蒂米西亚感到愤愤然。当然,她并不生父亲的气,而是生这个楞头儿青的气。他如此年轻,事实上,简直就是个孩子。要是没搞错的话,她断定:他绝不比她本人大多少。
通话机响了,她厉声说道:“请等一会儿,我们就走。”
通话机里传来吉尔布雷特的声音。他的声音很低。“阿塔吗?你那里太平吗?”
“他在这里。”她也压低声音答道。
“那好。你别作声,听我讲。不要离开你的房间。把他留在你那里。宫里就要开始搜查。没有办法阻止这次搜查。我要动动别的脑筋,不过,在此期间,务必不要轻举妄动。”他不等回话,就挂断通话机。
“如此而已。”拜伦说。刚才的对话他也都听到了。“我是呆在这里给你惹事生非呢?还是出去自首呢?我想:在罗地亚星上,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没有理由可以指望得到庇护权。”
她火冒三丈地瞪着他,但还是强压怒火,低声喊道:“哦,住嘴!你这个好斗的笨蛋。”
他们怒目而视,互不相让。拜伦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从一定意义上说,他也在设法帮她的忙。她没有资格侮辱他。
她说了声“对不起”。把脸转了过去。
“没什么,”他冷冷地言不由衷地说:“你有权利这样说话。”
“不许再提你那套有关我父亲的高论。你哪里知道当总督的难处。不管你怎么想,他是在为他的人民谋利益。”
“那当然。为了他的人民他才不得不把我出卖给泰伦人,那显然顺理成章。”
“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如此。他得让他们看到他的忠心耿耿。否则,他们就会把他废黜,而由他们自己直接统治罗地亚星。难道说,那样更好些吗?”
“要是一个贵族连庇护权都无法求得……”
“嗨,你只知道考虑自己。你的错就错在这里。”
“我以为,不想去死,至少不想莫名其妙地去死,总不能算一种特别的自私吧。我死之前,得同他们干几仗。我的父亲同他们干过。”他知道自己开始夸夸其谈了。但是,那是她促使他这么做的。
她说:“你父亲这样干有什么好处呢?”
“我想,没一点好处。他遭了毒手。”
阿蒂米西亚感到很不高兴。“我一直在说我很遗憾,我很遗憾。此刻,我从心底里感到很遗憾。我烦透了。”随后,她自我辩解地说:“你知道。”
“那好吧,让我们一切从头开始。”他努力笑了笑。不管怎么说,他脚上的感觉现在好些了。
为使气氛缓和些,她说:“你倒并不真的叫人讨厌。”
拜伦觉得自己拙嘴笨舌,无言以对。“哦,那……”
接着,他没往下说。阿蒂米西亚的手一下掩住自己的嘴。两人的头蓦地朝门那边转过去。
门外走廊的半弹性塑料地板上,突然响起由许多双脚踩着整齐的步伐发出的柔和的脚步声,大部分脚步声渐渐远去。但是,一下轻轻的,训练有素的后跟碰击声从门外传来,接着,夜间信号器嘟嘟地响起。
吉尔布雷特必须迅速地干。首先他得把视音器藏妥。他还是第一次想到要有个较好的收藏视音器的地方。该死的欣里克这次决心下得这么快,连天亮都等不及。他必须得快溜。时不我待,说不定,再也不会有别的机会。
于是,他召来卫队长。对于两个失去知觉的卫兵和一个逃之夭夭的罪犯,他无法推说一无所知。
卫队长铁板着脸。他把两个不省人事的卫兵弄出去,然后对着吉尔布雷特。
“我的老爷。从您的话里我还不十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说。
“就你看到的这些。”吉尔布雷特说。“他们来抓人,年轻人拒捕。他跑了,天晓得他跑到哪儿去了。”
“要不了多大工夫,我的老爷。”卫队长说:“今晚宫里有要人驾到。因此,卫兵不分昼夜地警卫。他跑不了,我们将从内部把网紧。但是,他是怎么跑掉呢?我的士兵携带着武器,而他却是赤手空拳。”
“他来势凶猛,简直跟猛虎下山一般。他就是从这椅上扑出去的。那时我正躲在椅子背后。”
“我的老爷,您没有想到在与这个受控告的叛国分子的搏斗中助我的士兵一臂之力,我很遗憾。”
吉尔布雷特蔑视地看着他。“多有意思,队长先生。如果你那些在数量和武器两方面都占了优势的士兵,居然还要我来帮忙,那我看,你该给自己另外招募些新兵了。”
“那好吧:我们要搜遍王宫,把他找出来,看看他能不能故技重演。”
“我陪你一起去,队长先生。”
这回卫队长反觉惊疑了。他说:“我劝您还是不去的好。我的老爷,要知道,说不定会有危险。”
从来没人对一位欣里亚德家族的成员这样讲话。吉尔布雷特很清楚这一点。但他只是微微一笑,瘦削的脸上布满皱纹。“我知道。”他说:“但是,有时候我觉得就是危险也挺有意思。”
卫队集合用去五分钟。吉尔布雷特趁独自一人在屋里这功夫,和阿蒂米西亚通了话。
小小的夜间信号器“嘟”地一响,拜伦和阿蒂米西亚都惊得跟泥人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信号器又响了一遍,接着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还夹杂着吉尔布雷特的说话声。
“还是让我试试吧,队长先生。”那声音说。然后,他提高嗓门叫起来。“阿蒂米西亚!”
拜伦觉得大石落地,咧着嘴笑了。他向前迈了一步,但是,姑娘却突然用手捂住他的嘴。她向外喊道:“稍等一会儿,吉尔叔叔。”一边拼命指着墙。
拜伦只是楞眼看着。墙上什么也没有。阿蒂米西亚做了个鬼脸,从他身边快步走过。她的手一放到墙上,墙的一部分便无声无息地滑向一边,露出一间梳妆室。她用嘴唇示意让拜伦“进去!”同时,她的双手摸索着右肩上的装饰别针。她的礼服有一道纵向的接缝。接缝受力场作用紧紧密合,几乎看不出来。放开别针,小小的力场消失,接缝随着敞开。于是,她把礼服脱下。
通过刚才还是墙壁的地方,拜伦回过头。墙壁合拢时,他恰好看到她将一件白色毛皮衬衣匆匆披在肩头。那件猩红色的礼服缩作一团扔在椅子上。
他朝周围看看,揣度他们会不会搜阿蒂米西亚的房间。要是真的搜查起来,他就会处于完全孤立无援的地位。除去刚才进来的那条路之外,没有其他路可以出这梳妆室。而梳妆室里也没有更加幽蔽的藏身之处。
一面墙上挂着一排睡衣。睡衣前面的空气中发出极其微弱的闪光。他的手穿过闪光毫无困难,只是在闪光经过他手腕的地方才稍微有一点刺痛的感觉。不过,微弱的闪光需要挡除的只是灰尘,以使闪光后面的空间保持净洁无菌。
他也许可以躲在女人的衣裙背后。现在他也正是这样做的。他曾狠狠揍倒了两个卫兵,并在吉尔布雷特的帮助下来到这里。不过,既然来到这里,他就只能委曲求全,藏身于女人的衣裙背后。确切地说,事实上是一位小姐的衣裙背后。
与这种心情不合拍的是,他后悔在身后的房门关上之前,没能早点转过身来。她长得风姿绰约,的确不同凡响。回想刚才那一会儿,他象个孩子似的发脾气,闹别扭,简直可笑得很。自然,她是不会去责备她父亲的过错的。
现在,他只能两眼直对空墙,坐在那里等待。坐等房间里响起脚步声;坐等墙壁重新拉开;坐等鞭击枪的枪口再次对准他,这一次不会再有视音器帮忙了。
他两手各握一支神经鞭击枪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