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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嗡嗡作响的卧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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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嗡嗡地自言自语,它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是一种既不规则又极微弱的声音,然而却很清晰,并且具有致人死命的威力。

不过,把拜伦·法里尔从沉沉的昏睡中吵醒的并不是这种声音。他的头不住地扭来转去,徒劳地想摆脱茶几上发出的有节奏的“嘟——嘟”声。

他伸出一只笨拙的手,睡眼惺忪地按下了受话器的开关。

“哈罗。”他咕噜了一声。

声音立刻从受话器里传来,又响又刺耳,但拜伦却懒得把音量减弱。

受话器里说:“拜伦,法里尔在吗?”

拜伦迷迷糊糊地答道:“我就是,什么事?”

“拜伦·法里尔在吗?”声音很急迫。

黑暗里拜伦睁开双眼。他开始觉得唇焦舌敝,房间里隐约有股异味。

他说:“我就是。你是谁?”

受话器里的声音非但不理会他,反而越来越紧张。黑暗里,一个响亮的声音继续问道:“有人吗?我找拜伦·法里尔。”

拜伦用一个胳膊支起身子,睁大眼睛瞪着电视电话所在的地方。他使劲一按图象控制键,小小的荧光屏随即亮起来。

“我在这儿。”他说。他认出荧光屏上那张光滑而略微不对称的脸是桑德·琼迪。“天亮再来电话吧,琼迪。”

拜伦刚要把电视电话重新关上.琼迪说话了。“喂!喂!有人吗?您那儿是不是大学宿舍大楼526号房间?喂!”

拜伦忽然觉察到显示送话线路完好的小指示灯没亮。他暗暗骂了一声,按下送话开关,灯还是不亮。接着,琼迪也不见了,屏幕上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小方没有图象的亮光。

拜伦关上电视电话,耸起肩膀,想把头重新埋到枕头里。他感到有点恼火。首先,谁也没有权利在半夜三更对他哇哇乱叫。他很快瞥了一眼床头板上面发着柔和荧光的数字。三点十五分。大楼照明灯差不多要四小时后才会亮。

其次,他也不喜欢醒来时不得不面对这屋子的一团漆黑,四年来入乡随俗并没使他完全适应地球人在建筑结构方面的习惯。他们习惯采用那种以钢筋混凝土建造,横阔竖短,厚实坚固而没有窗子的建筑结构。这个古老的传统已有一千年的历史,它可以上溯到原始核弹尚未遇到力场防卫系统可与之抗衡的那些年代。

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原子战争给地球带来了空前浩劫,地球上绝大部分地区令人绝望地充满着放射性,成为不毛之地。一切荡然无存,唯有建筑物反映了旧时代的恐惧。因此,拜伦醒来时,就只能面对着一团漆黑。

拜伦又一次用胳膊支起身子。这事好怪,他等待着,这不是他已经了解的那种具有致命威力的卧室的嗡嗡声。也许,那是某种比较不引人注意、当然也远非致命的东西。

他忽然感到本该有的空气缓流,也就是空气连续更新的痕迹,中断了。他试着深深地吸一口气,但是不成。当他明白这种处境时,空气似乎已稀薄得令人窒息了,通风装置早巳停止运转。这下,他可真有点忿忿然了。他甚至连用电视电话报告这种情况都办不到。

为了证实他没搞错,他又试了试。屏幕上呈现一片乳白色,一道珍珠般微弱的银光倾泻到床上。电视电话只能接收,不能送话。好吧,关系不大。反正,天亮之前,谁也奈何它不得。

他打着呵欠,摸到拖鞋,用手掌揉了揉眼睛。通风失灵,嗯?所以气味这么古怪。他皱皱眉头,使劲抽了两下鼻子。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这气味他很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向澡房走去,下意识地走到电灯开关那里。其实,他并不是一定要开了灯才能自己倒水喝。拜伦按下开关,可是灯没亮。他怒气冲冲地又连按了几次。难道所有的东西都不灵了?他耸耸肩,摸黑喝了杯水,觉得好些。他一面打着呵欠,一面走回卧室。回到卧室,他试了试总开关。所有的灯全都不亮。

拜伦坐在床上,一双大手搁在肌肉发达的大腿上思索起来。通常,这类事情会引起他们与工友之间爆发一场大争论。没有人指望在大学里得到象住旅馆那样周到的服务,但是,天哪,一个人总可以要求得到某种最低标准的服务。这倒并不是因为眼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毕业的日子即将到来,他已通过学位考试,再过三天,他就要告别这房间,告别地球大学;因此,也向地球本身告别。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可以不加评论地把事情报告一下,他可以出去用楼厅里的电话。他们或许会给他送一盏自带电源的灯来;或者,甚至还会临时给他搞个电扇,让他舒舒坦坦睡上一大觉。要是不行,那就见他们的鬼去吧!反正就这么两个晚上了。

在那架不起作用的电视电话的亮光里,他找到一条短裤。外面再加一件连帽的外套,他确信,穿这些出去打个电话足够了。他没换脚上那双拖鞋。这座混凝土大楼里的厚实隔墙几乎完全隔音,就是穿上大钉鞋在楼道里呼呼乱跑也决不会把任何人吵醒。不过,他觉得没有必要换鞋。

他大步走到门边,拉住门杆。门杆平衡地向下。他听到插销已经松开的卡嗒声。要不,就是声音不对。因为,尽管他手臂上的二头肌紧张得拧作一团,门还是没打开。

他离开房门。真是莫名其妙。难道是断电?不大可能。钟在走,电视电话的受话系统也仍然正常工作着。

且慢!说不定是那帮家伙捣鬼,嘿,这些鬼东西!有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干的。简直太孩子气了,不过,他自己也曾参与过这种傻里叭唧的恶作剧。干这种事并不困难,譬如说,他的一个同伴可以在白天偷偷溜进房间,做好手脚。但是,不,不对。他上床时,通风和照明都还好着。

那么,好极了,这是夜里干的。宿舍大楼的结构古老而陈旧。在照明和通风线路里做点手脚,无需具有工程师的天才。或许,他们把门也给堵住了。现在,他们大概会等到天亮,看看拜伦那小子发现自己出不来时会怎么样。也许,他们要到中午才会让他出去、然后哈哈大笑一通。

“嘿,嘿,”拜伦暗自冷笑了几声。好吧,果真如此的话,那他就得想个什么法子,把局面扭转过来。

他转过身,脚尖踢到一样什么东西。那东西当啷一声顺着地板滑了开去,只见它的影子在电视电话发出的暗淡光亮里一闪而过。他跑到床跟前,伸手在床底下的地板上摸了一大圈,把它捡出来,拿到亮光跟前。(他们干得也不怎么漂亮。他们该把电视电话完全搞坏,而不是只抽去一块送话线路板。)

他发现自己手里握着一个小罐头。罐头顶部有个泡罩,泡罩里有一小孔。他把它放到鼻子底下,使劲嗅了嗅。不管怎么说,屋子里那股怪味马上真相大白。原来那是一种名叫“希伯奈特”的催眠药。当然,这帮家伙忙着摆弄线路时,是该用催眠药使他醒不过来的。

现在,拜伦可以把发生的那些事一步一步重新串起来了:把门撬开,这很容易,不过也是唯一有危险的一步,因为,那样做有可能把他吵醒。也许,他们白天就对门做好的手脚,这样一来,看上去好象关着,实际上并没关死。他倒不曾试一下。总之,门一开,就可以把一罐“希伯奈特”麻醉剂放到他房间里,再把门重新关上。麻醉剂会慢慢逸出,逐渐达到把他彻底麻醉所需要的浓度——万分之一。然后,他们进来——当然是戴着面具。天哪!一块湿手绢就足以抵挡十五分钟“希伯奈特”的药力,而那就是他们需要的全部时间。

通风装置变成眼下这种样子的道理也就在于此。把它搞坏,那是非如此不可的。这样,“希伯奈特”才不致逸散过快。实际上,最先搞坏的可能就是通风装置。搞坏电视电话使他孤立无援;把门堵死使他出不去;没有灯又造成一种恐怖感。好小子!

他哼了一声。既然是朋友搞的,对这种事就不能太认真。玩笑毕竟是玩笑。现在他想要破门而出以了结这事。此念一起,他身上那些训练有素的肌肉变来了劲,不过,来劲也是白搭。因为,造门时就考虑到要经受得住原子弹的爆炸。见鬼的传统!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个解决的办法。他可不能让这些家伙就那么算了。首先,他得找个灯,找个真正的灯,而不是电视电话那种既挪不动,又解决不了问题的微弱光亮。这个不成问题,壁橱里有一只电筒。

就在手指触及壁橱门把的一刹那,他突然想到,他们会不会把它也堵死了。然而,橱门毫不费力就开了,它畅快地滑进墙壁的夹缝。拜伦默默地点点头。这就对了。没有理由要特意把壁橱也堵死。况且,他们毕竟也不会有那么多时间。

然而,正当他手拿电筒,刚要转过身去的时候。突然,他原来的那套推理在这可怖的瞬间彻底崩溃了。他惊呆了,腹部由于紧张而抽搐着。他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着。

自从醒来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卧室里嗡嗡作响。听到卧室以一种平静而不规则的声音在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他立即意识到这种声音的性质。

意识不到这一点是不可能的。这是“地球死亡的吼哮”。这种声音发明于一千年前。

确切地说,这是一台辐射计数器的声音。计数器检出所发现的带电粒子与硬伽玛波。于是卡嗒微响的电子波就化为一种低沉的嗡嗡声。这是计数器的声音,它正数着它所能计数的唯一东西——死亡!

拜伦踮着脚,轻轻后退了几步。他从六英尺开外把一道电筒光向壁橱凹龛里射去。计数器在里面,在壁橱远远的角落里。可是,看到它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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