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天!我知道了(1/2)
一开始,贝莱察觉到四周被包围住了,空旷的视野已遭阻隔。然后,他发现眼前有张脸正俯视着他。
贝莱望着那张脸,一时没认出来。接着,他叫道:“丹尼尔!”
听到自己的名字,这个机器人并没有露出放心的模样或任何表情:“你的意识恢复了,很好,伊利亚伙伴。我想你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伤害。”
“我没事。”贝莱试着用手肘撑起身体,“老天,我在床上?怎么回事?”
“你今天暴露在外面好几回,累积的次数已经影响到你的身体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更需要一些答案。”贝莱四下张望。这是个陌生的房间,室内的窗帘都放了下来,光线也是令人感到安心的人造光。他感觉好多了。“我现在在哪里?”他问。
“在达尔曼太太宅邸内。”
“怎么回事?你在这里干吗?你怎么摆脱那些监视你的机器人?”
丹尼尔说:“我想你对这样的发展并不高兴,可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并恪遵我所接受的命令,我认为我毫无选择,只有——”
“老天!你做了什么?”
“几个小时之前,达尔曼太太似乎想跟你会面。”
“没错。”贝莱想起格娜狄亚稍早曾跟他提过这件事,“我知道。”
“你对看守我的机器人所下的命令是:‘不要让他——你指的是我——和别的人类或其他的机器人联络,不管是见面或以影像会面都不可以。’可是,伊利亚伙伴,你没有说不让别人或别的机器人来跟我联络,你看出这其中的区别了吗?”
贝莱呻吟了一声。
丹尼尔说:“别沮丧,伊利亚伙伴。你命令中的缺失,反而是拯救你性命的关键。因为有这个缺失,我才能及时赶到这里。之前,达尔曼太太获得监禁我的机器人允许,以影像和我会面,她问我你在哪里。我坦白告诉她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想办法找找看。她似乎急着要我找到你。我说,我认为你可能暂时离开屋子了,我会去查,我还问她可否命令房间里的机器人也去找你。”
“你没有亲自命令机器人,她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我想,我给了她一个印象——我是奥罗拉人,不像她那么习惯机器人;她下的命令会更具权威、更有效率。显然,索拉利人对操作机器人的技巧相当自负,他们也看不起其他星球人使唤机器人的能力。你不也这么想吗,伊利亚伙伴?”
“然后她就命令他们走开?”
“她命令他们走开时有些麻烦,因为这些机器人一再声明奉令不能离开,而你又叫他们不得暴露我的真实身份,所以他们无法向达尔曼太太说明获得的是什么命令。总之,她还是迫使他们就范了,不过她最后是很愤怒地尖叫着下达命令的。”
“所以你就离开了?”
“是的,伊利亚伙伴。”
贝莱想,可惜他先前以影像和格娜狄亚会面时,她并不了解这件事对他的重要性,所以没有告诉他:“我想,你大概找了很久才找到我吧,丹尼尔。”
“索拉利世界的机器人都装有一种借由次以太波联系的消息网络,技术好的索拉利人轻易就能获得他需要的资料,不过这些资料要经过数百万个机器传送,我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搜寻起来得花一点时间。我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得知你的行踪,另外我也花了一点时间去拜访达尔曼博士工作的地方。”
“你去那里干什么?”
“去做点我个人的调查工作。很抱歉我擅自这么做,但是我急着调查,别无选择。”
贝莱问:“你和克罗丽莎·甘托萝会面,还是亲眼见到她?”
“我和她会面,不过是在她宅邸的另一边,不是从我们业地上和她会面的。培养中心里有些纪录我得查一查,虽然这些纪录只要以一般观看影像的方式查一下就好了,可是在我们的业地上这么做,也许有些不便。那三个机器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们很可能会再把我监禁起来。”
贝莱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恢复正常了。他起身下床时,才发现身上穿了件睡衣之类的东西。他厌恶地看了看这套衣服一眼:“把我的衣服拿来。”
丹尼尔这下倒挺听话的。
贝莱边穿衣服边问:“达尔曼太太呢?”
“被软禁了,伊利亚伙伴。”
“什么?谁下的命令?”
“我。她被软禁在她的卧房内,由机器人看守着。除了要求提供她个人饮食起居等所需的服务之外,她下令的权力已经被宣布无效了。”
“你宣布的?”
“这块业地上的机器人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贝莱穿好了衣服。“我知道事情对格娜狄亚不利,”他说,“事实上,她的确有下手的机会,而且远超过我们当初的想像。她并不像她一开始说的那样,听到她丈夫的叫声才赶到现场的,其实她一直在那儿。”
“她有没有说她看到凶案发生的过程?有没有看到凶手?”
“没有。她把关键时刻的情况全忘光了,这种事偶尔会发生。不过事实证明,她的确有杀人的动机。”
“什么动机,伊利亚伙伴?”
“我一开始就怀疑这个可能。我告诉自己,如果这是在地球,而达尔曼博士就像别人所说的那种人,格娜狄亚也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我会说,她很爱他,而他却只爱自己。难就难在索拉利人对爱的感觉、对爱的反应和地球人的是否一样?我对他们情绪反应所下的判断是不足为凭的,所以我才要和少数几个索拉利人见面,不是以影像会面,是亲眼见到他们。”
“我不懂你的意思,伊利亚伙伴。”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向你解释清楚。索拉利人在出生前,其基因上的各种可能性就已经被仔细分析过了,他们出生后,还要接受测试以了解其基因的确实结构。”
“这个我知道。”
“但基因不代表一切,环境也很重要。环境因素可以造成异常,基因却只显示了异常的可能性。你有没有注意到,格娜狄亚对地球很有兴趣?”
“我注意到了,伊利亚伙伴,而且我还曾怀疑她只是想影响你的看法,才假装对地球有兴趣。”
“如果她真的那么感兴趣,甚至到着迷的地步,如果她因为地球上某种关于人群的因素而兴奋,如果她不由自主地被某个索拉利人视为肮脏的东西所吸引,那她就有可能是个不正常的人。我必须测知这种可能性,所以我一定要亲眼见到她以及其他几个索拉利人,我要观察他们的反应。因此,我才不顾一切地摆脱你。这也是我没办法以影像会面来调查的原因。”
“当时你并没有向我说清楚,伊利亚伙伴。”
“如果我说清楚了,你能放弃第一法则所要求于你的责任吗?”
丹尼尔沉默下来。
“这个实验有结果了。我试着去见人,也的确见了几个人。有个年迈的社会学家曾试着和我见面,但最后还是无法忍受;还有一个机器人学专家在极受压迫的情况下,仍然拒绝和我见面,当极有可能真的见到我时,他像是回到婴儿时期一般,居然吮着手指哭了起来;达尔曼博士的助手因为工作的关系,已经习惯和人见面了,所以她还能忍受,可是要在距离五公尺之外;而格娜狄亚却——”
“却怎么样,伊利亚?”
“她却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见我。她不但能忍受我出现在她面前,而且时间越久,她就越不会紧张。这一切都符合精神异常的模式。她不在乎见到我,她对地球很感兴趣,她可能对她丈夫也格外感兴趣……她这一切行为对这个星球来说,都可以解释成她对异性有着极强烈的病态兴趣。达尔曼博士却不是鼓励这种感情甚至与之附和的那种人。这一定令格娜狄亚非常苦恼。”
丹尼尔点点头:“苦恼得令她在一时激动之下杀人。”
“尽管如此,我却不这么认为,丹尼尔。”
“也许你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吧,伊利亚?达尔曼太太是个迷人的女人,而你,你是个地球人,对地球人而言,与迷人的女人亲自接触是一种愉悦,而并非异常。”
“我有更好的理由。”贝莱不自在地说(丹尼尔的冷静眼神太有透视性,仿佛能剖析一个人的灵魂,老天,这东西不过是一部机器而已啊)。他又说,“如果她谋害亲夫,那她一定也是图谋杀害古鲁厄的凶手。”他一时冲动,差点脱口向丹尼尔说明借由机器人杀人的可能,但他还是忍住了。让机器人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充当凶手,这种理论不知道会给丹尼尔带来什么样的刺激。
丹尼尔接续他的话:“以及图谋杀害你的凶手。”
贝莱皱起眉头。有关毒箭那件事,他原本不想告诉丹尼尔的,他不想加深丹尼尔那种强烈要保护他的责任感。
他愤怒地说:“克罗丽莎对你说了些什么?”他应该叫她不提这件事的,可是话又说回来,他怎么知道丹尼尔会跑去找她呢?
丹尼尔平静地说:“甘托萝太太与此事无关。这桩企图杀害你的举动是我亲眼目睹的。”
贝莱完全被他搞糊涂了:“你又不在场。”
丹尼尔说:“一个小时之前我及时赶到那儿抱住你,并把你带到这里来。”
“你在说什么?”
“你不记得了,伊利亚伙伴?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件完美的谋杀行动。达尔曼太太建议你到空旷的地方去对不对?我虽然没有听见,但我确定她一定这么对你说过。”
“她是这么建议过,没错。”
“她甚至可能引诱你离开这幢屋子。”
贝莱想起他那幅“肖像”,以及那个封闭的灰色光块。这可能是一种很巧妙的心理诱导法吗?一个索拉利人可能对一个地球人的心理有这么深刻的认识吗?
“没有。”他回答。
丹尼尔说:“是她建议你走到那个观赏用的水池边,并坐在石椅上的?”
“呃,是的。”
“你有没有想到,她可能一直在观察你,而且还注意到你头昏眼花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她问过我一两次是不是想回屋里去。”
“她也许并不是真心问你,她也许注意到你坐在椅子上越来越不舒服,她甚至还可能推了你一把,也许连推都不用推。当我赶去及时抱住你的时候,你正仰身向后倒下,朝一公尺深的水池跌下去。如果真掉进水池里,你一定会淹死的。”
贝莱这才想起他昏迷前最后一刹那的感觉:“老天!”
“还有,”丹尼尔平静而冷酷地说,“达尔曼太太就坐在你旁边。她眼看着你倒下去,却没有伸手挡住你,也没有想把你从水里拉起来的意思,她要让你淹死。也许,她会叫一个机器人来,可是当机器人赶来时一定太迟了。事后,她只要解释说,她连碰都不可能碰你一下,怎么救你?”
说得没错,贝莱想。没有人会怀疑她无法碰触人类,这是事实。如果有人感到惊讶的话,应该是惊讶她竟然能和人类如此接近。
丹尼尔说:“由此可见,伊利亚伙伴,她的罪行是毋庸置疑的。当初你说谁杀了达尔曼,谁就是图谋杀害特工古鲁厄的凶手,其实颇有为她辩护的嫌疑。现在,你必然明白她一定曾想谋杀古鲁厄。她想害死你的唯一理由就和她想害死古鲁厄一样,是为了除去一个找麻烦的人,除去一个积极调查第一件谋杀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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